试过了售货员给我带来的内衣,从中挑选出了最保守而且最素的款式。这种内衣类似女生运动穿的小背心,可以直接像穿衣服一样直接从头顶套到胸部,方便又省事,而且也是我感觉穿起来最舒服的一种款式。
曾经的男性意识相当排斥自己穿上这样的东西,但事到如今还没弄懂发生在我身上这一切匪夷所思事情的原因,还是要维持一段时间女生的模样,穿上内衣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就是一时半会还没能习惯内衣的束缚感。
扯了扯被勒得有些发痒的贴身织物品,颇为不爽的皱紧了眉头。
棉质的小背心在冬天或许能穿的很舒服,但是在夏天就有些折磨了。不仅穿得不习惯,而且运动了没一会还会被捂出汗来,整个胸部被黏糊糊的感觉包裹着,怎么穿怎么难受。
最难受的是,两件同款式的内衣竟然要三百块钱。
看到账单的时候我人都傻眼了,那家伙手机里付款成功的叮咚声就像是一刀剌在我的胸口上,心疼得在滴血。
那家伙倒是面无表情的将账单捏成一团球,看也不看直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篓里,好像花的不是他的钱一样。
“接下来买什么?”手上提着装内衣的大纸袋,我偷偷看向一路上沉默寡言的男生。
“买鞋,看你穿丢这双拖鞋好几次了。那边有家女鞋店......”
“算了算了,别在这买鞋,太贵了。”
“原来杨雨晴小姐还会替我省钱啊。”男孩冷笑着嘲讽了一句,一时间让我有些哑言。
“我......我只是觉得现在天气还不算冷,可以穿拖鞋应急一下。”
“......”男孩目光微垂,冷冰冰的视线若有所思的在我身上打转。
“随你,今天之后我可就没钱借给你用了,你考虑清楚就行。”他把手机塞进口袋,也不管我跟没跟上,双手插兜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等等我。”抱着纸袋的我小跑着追了上去,跟在他的身后:“去买几件衣服吧,我知道那边有家买廉价T恤的,一件才20块钱,质量也不错。”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家,西街老太婆开的服装店确实很便宜,但是你只用穿T恤就行了?在过一两个月天气就彻底变冷了,只买T恤你撑得住吗?”
“什么老太婆,是陈奶奶。”我狠狠翻了个白眼,面对这个总是对别人恶言相向的家伙很是无语,天晓得这家伙嘴巴为什么总是这么毒辣:“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破费,你赚钱的能耐有多少我还是知道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不愿意花别人的钱的。”他眼眸中的清冷好像稍稍融化了些许,回头看向我的表情像是带着些许的欣慰和释然,抑或是其他我读不懂的表情:“把秋季的衣服买上吧,谁知道你要呆多久,要是把你冻死了警察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
我刚想要道谢,又听见走在不远处男孩补了一句:“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你白嫖。等警察弄清你的身份之后我会找你的家属索要补偿的,或者等你以后赚钱了再还给我。”
“我的家属......”嘴里念叨的这几个字的我内心五味陈杂,胸膛里却肃然升起一阵淡淡的悲哀。
这个样子的我还会有家人吗......
老弟、养父母,他们见到我这副女生的模样还能认出我吗?
我与这些亲人相伴的时间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以说至今为止我的生命有大半是在养父母的荫蔽之下成长的,他们对我的生活习惯和性格一定相当熟悉。
可就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更何况他们......
弥生出的悲哀像是一双大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寂寥不安裹紧我的身体,莫名的哀伤也在我的眼眶中凝出一层淡淡的泪膜。
这一刻的我好像被整个世界彻底的抛弃了,孤独的滋味从来没有如此浓郁清晰。
身边茫然攒动的人头、天空高处下坠的麻雀、马路危险嘈杂的车流,这一刻都变得陌生了起来,胸腔内的那颗心脏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我有些胸口竟有些微微生疼。
八岁时我就有过这样的感受,但好我被养父母收养,在养父母的努力下我才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
那时侯虽然我孤身一人,心中却有着家庭的羁绊,从未感受过现在这般的无助和茫然。
而现在,自己已经失去了拥有羁绊的权力。
我只是一个连政府数据库里都找不到的资料的黑户女孩罢了。
“怎么了?”男孩注意到我没有跟上,他放慢脚步皱着眉回头。
他却没想到,一直紧紧跟随着他的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抱着自己怀中的纸袋,低垂着脑袋任由泪珠在脸上肆虐。
相隔几米的距离却好像在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黑深渊。
我看向他诧异的面孔,勉强的拧了拧嘴角,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
“我......好像已经没有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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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眼泪有用的话那大家就都不要努力了。”
这是刚刚从眼前这个杨宇嘴里吐出来的刻薄话。
我蜷缩在街边的长椅上,没有安全感的抱紧着自己,只是从纤细的小臂上露出两双哭的惨红的,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处滚落,内心却复杂的纠结成一团毛线球。
他没有安慰我,只是在我最崩溃的时说出那句没心没肺的话后便不在开口,只是安静陪着我坐在树荫的长椅上,直到我支支吾吾的啜泣声减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后才递过来一张摊开的面巾纸。
“擦擦眼泪。”
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我胡乱的朝自己脸上抹了几下,也没管到底擦没擦干净就把纸巾团成一团,死死的攥在手心里。
“我发现你情绪挺不稳定的,是生理期来了?”男孩随口岔开话题,眼睛则是看向湛蓝无痕的天空,语气依然冷冷的。
我没有开口,但还是摇了摇头。
变成了女生后只要一受到刺激情绪就会波动得很大,完全失去了原来还是男生时的冷静。
而且发生在我身上的这档子事无论套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吧?失去了作为认知中自己拥有的一切,无论是家庭、友情还是身份,都变成了过眼的云烟,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连自我认同的男性身份,也在变成女生之后被捏成齑粉,上一世的“我”彻底的被取代,而我除了那些片刻的记忆以外就再也找寻不到属于曾经自己的任何残留的碎片了。
没人会相信我说的话,哪怕是身边这个知根知底几乎如同和曾经的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杨宇。
如果没人相信,那只停留在我脑袋里的记忆又有什么用呢?在旁人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精神病少女的不厌其烦的絮叨罢了。
“我好想回家......”
彻底将脑袋埋进双臂,我发出闷闷的低声呢喃。
“按你说的,出租屋不就是你家吗?”男孩不明所以的问到。
“我只是想回到原来属于我的那个世界,我不想继续当女孩子了。”我带着哭腔回答。
“所以我才说哭有什么用。”男孩转头看向我,“既然找到了目标,无论这个目标可能与否,也要想办法去实现。不想当女孩就不要像女孩这样哭哭啼啼的,不然你在我心里永远就只能是女孩子了。”
“你根本不懂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是不懂,我不懂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家伙是怎么打开大门睡在我身边的,我不懂这个家伙口中为什么总能蹦出应该只有我知道的事情,更不懂这个家伙作为女孩怎么敢如此大胆的请求一个陌生男性的帮助。”
他顿了顿,我感受到一束炽热的视线落在我的头顶:“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愿意帮助你,去到派出所看到你那副样子我确实动了恻隐之心,但并不是我打算‘施舍’你什么,我愿意帮你纯粹是因为你愿意信任我罢了。我不想辜负一个陌生人对我的信任,同样我也不想被你辜负。”
“你什么意思......”
“无论怎么样都要向前看,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