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枫并排走在前往公园的路上,周遭静悄悄的,除去几只藏匿于自然中的小鸟发出的聒噪之外。
枫哼着我不知的小调,她看上去心情很好,貌似并没有朝我搭话的意思。闲来无事,我于是在脑中复盘起目前收集到的关于枫的所有信息。
丧失了大部分记忆,能够自由透过自己想穿过的物体,而且不会经历第二次死亡和受伤。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失忆这点还勉强能够解释,可后面的事就相当匪夷所思了。
我仔细打量幽灵小姐的侧颜,透明的肌肤甚至能够让我看见对面还关着门的小卖部。
世界上真的会存在幽灵这种生物吗?说出这种话的人想来一定会被当作精神病。
「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枫突然转头问道,四目交接。
好近!我下意识地如此想到。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脸蛋滚烫无比,是太阳的温度升高了吗?我低下头试图躲避阳光的照射,可这完全属于掩耳盗铃。
「没...没有。」
视野里只有脚下石质小道的我结结巴巴地回复着,我在害羞什么啊!脑海中出现许多个声音在斥责我这样的行为,然而现实中的自己却在相当不争气地低着头。 「你下次要把整理好的线索串联在一起说,不然我会记不清楚。」 我下意识地扯谎,讲真,我很佩服自己扯谎的能力,能够多次说出毫无逻辑的言语以逃避尴尬。
「诶?可是我已经...」
对于我那经不起推敲的意见,想必枫已经发觉到不对劲,从而开口朝我问道。
「总之你记住就好。」
我自然是不能让她说下去的,为了避免后续的追问,我只能被迫拿下主动权。
「好啦好啦,我知道。」
枫摆摆手,像是对父母的多次叮嘱感到厌烦一般,用十分轻佻的话敷衍了我的扯话,随即重新把头转回正前方。
没有多虑呢。我暗暗松口气,把双手贴在脸颊处。
我到底在想什么...尽管看不见自己的神情,可双手感知到的那股温热触感却能让我想象到自己脸庞的红润。为什么会这样?
我用手背代替已经被焐热的手心重新搭在脸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因为我很少和别人交谈而导致自己不善言辞吗?我想我还没有到说话就会脸颊发烫的地步。
枫应该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吧....我用余光瞟向身旁的幽灵小姐。
她回到了哼着小调的状态,我也没有再和她对上视线。
『好漂亮。』
尽管如此,我对她的评价也相当的高。
我只是以同姓的视角去看待枫都能不自觉地发出这样的赞叹,这种美丽是无法通过辞藻堆砌来形容的,她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微光,那模样完全可以用圣洁来形容。这样一来,五官和样貌什么的都变得不那么重要,虽然她的样貌也相当好看。 这样华丽的她是怎样对待感情的呢?我想她自己也没办法完全说出来,毕竟我也做不到把自己所想的一切情感全盘托出。 想要梳理枫的情感变化是件相当复杂的工作,因为我实在不清楚她的情感由什么驱动,她似乎对悲伤与欢喜没有明确的定义,应该说过去属于人类的想法只有部分才被保留下来了吧。我听得出她对于母亲的死亡有沮丧的情绪,却像是隔了堵墙般无法很好地传递出来,而我与她打交道的这段时间,她反而出人意料地叫人觉得开朗,就好像原先那堵墙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个问题的难度相当于俯身舔舐到手肘,并且和舔舐手肘一样完全无厘头,它和枫存留于世的奥秘无关,我不过是为满自己的私欲而在这种无厘头的话题里钻牛角尖罢了。 啊啊,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些!在这个想法突然出现的时候,我想那嫣红一定又一次攀上了我的脸颊,因为方才经历过的燥热又一次燃了起来。
先是随意在心底评论外貌什么的就已经很失礼了。(虽然是正面的评价)。在这之后还不知好歹地企图窥探别人的内心活动...这是只有变态才能做出来的事吧。
『可怕!』
这是我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词语,甚至是意识到这是在批评我自己之前。 心脏跳动的频率乱糟糟的,感觉稍有不慎便会漏上一拍,从而导致胸口忽的一紧。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进行过剧烈运动,而且这种感觉也并不像劳累过后引起的,我尽可能地压抑住表情,将手缓缓放置在胸前。即便隔了好几件衣服,我依旧尚能感到有东西在快速跳动着。
我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啊...我紧紧攥住衣服,惭愧地低下头。 「到了,云仙公园。」
走在这段路上的我一直为此事而不解,未曾发觉自己已到达了目的地。若是没有枫出言提醒的话,我说不定会直到走至下一个十字路口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过了许多。 这公园离我家很近,只要沿着公寓楼正对面的街道再往前走一小段距离就到了,讲真起初听到枫阐述公园名的时候,我有一瞬间在感慨世界真小。 后面想来,我可是在学校天台遇见的她,对方能报出附近地标性建筑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应该说真巧才对。
恰好是我攀上天台的那天夜里,恰好是枫从公园醒来的那天夜里,恰好是那所学校,恰好是漫天绚烂的烟火。也恰好是我在如此情景下看见了她并成为她口中所说的同伴。毫不夸张地说,单单是看见幽灵这件事我就已经超越了世上的所有人了。
这应该算是件值得我沾沾自喜的事吧,毕竟这可是独属于我第一个人的幸运。 云仙公园在现实中不及名称这般壮阔,云仙这个词,想象里应该是众仙汇聚于云端之上,有如霓为衣兮风为马的气派,再不济,闲情雅致的氛围也具备一定的合理性。 可在现实里,除了门面有云仙二字的标语之外,场地里或是幼童们玩堆沙子的场地,要不就是很普通的老年健身器材,看不见任何「云仙」的踪迹,在新年的这段日子里,这样一个冷清的小镇,流动的人口大多都在屋里陪着家人,在这种公共场所,一眼望去尽是一片空旷、萧条的景色。 然而,这个偌大...其实也不大的公园里,却一反常态地有位在角落里自己用脚蹬着荡秋千的少女。 她穿着厚重的大衣,头戴一顶可爱的兔耳绒帽,被衣物严实遮挡的外表下,她俏眼弯弯,许是笑得很开心。 「要不要逛着看看。」 我把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转而向身边的枫发出邀请,毕竟来公园的目的是为了枫,哪怕少女在空旷无人的场地里荡秋千的样子很特别,但我不希望本末倒置。 不过...这地方真的值得被枫如此重视嘛?四周尽是锈斑累累的运动器材,我实在找不出有什么亮眼的地方。
而且按生前年龄来讲,枫已经过了爱玩这些东西的年纪,倘若说她对这里有什么眷恋的话也只能在小时候了,可那眷恋却并没有和她对妹妹的挂念一同存留在记忆里。也就是说她所放不下的只有她存留于世的妹妹。这地方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公园罢了。 一旦往这方面去想,就会自然联想到枫醒来时的记忆也只关于妹妹,甚至她做的第一件事,都是不明所以地去往记忆中妹妹就读的学校。 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醒来的地点也与她的妹妹有关呢? 枫不知为何没有回复我,给我留下了足够思考的时间,使我不自觉地托起下巴,沉吟良久。 待我意识到这一点,将视角移向枫,准备询问她不说话的原因时,只见她呆愣愣地望着那位荡秋千的少女,默不作声。 「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也许是洞察到我的视线,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在自言自语,枫说了句我听不太明白的话。 熟悉,是指少女的容貌?还是她荡秋千的动作? 我更偏向于后者,衣物很厚,围巾和棉帽近乎遮蔽了少女的整个面庞,只留下眉眼以供洞察四周。 看来研究这位特别的少女并不是本末倒置啊。我内心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