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现在我们已经抵达此次旅途的最后一站——也就是我们通灵系的地盘!”
多洛莉丝老师略微拔高了声音,挺胸骄傲地说。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庭院,院中整齐地种着不知名的白色花卉,开得正盛,花香清新淡雅,高大火红的枫树下,有一块地方空了出来,摆放着干净的木桌木椅。
脚下是石板铺就的小路,一直延伸至庭院中央的小屋,装修简约精致。
“院子里的花都是小洛兰种的,要是你来得更早一些,还能看到我种的花,不过那部分现在已经被我养死了……”
“那边的桌子是我们时常喝下午茶的地方,惬意悠闲的午后最适合品尝甜点……哦值得一提的是,小洛兰的厨艺堪称一绝,之后你一定要试一下!”
多洛莉丝老师嘴里碎碎地念道,“怎么样,对这里还满意吗?”
“感觉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司夜微笑着说道。
“嘿嘿,那肯定!”
多洛莉丝似乎只要受到一点夸奖,嘴角都能翘到天上去。
微凉的晚风渐起,多洛莉丝宽大的圆帽差点被吹飞,她努力压着帽子,看了一眼天色,此时从树叶缝隙间露出的光线已经很微弱,俨然到了夕阳黄昏的时间。
多洛莉丝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小司夜你要直接住进来吗?我帮你收拾一下房间就可以住了。”
“不用了,我接下来还得回家收拾一下东西,估计明天才会搬过来。”
“也是,你也没带有行李什么的……”
多洛莉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很快在胸前攥起拳头,眼睛亮闪闪的,“有了!趁现在有空,我这就去把房间收拾出来,之后你就可以随时住进来了!”
干劲满满的多洛莉丝顿时小跑起来,一副拦也拦不住的模样。
而后,果不其然地,宽檐帽被风高高地吹起。
“多洛莉丝老师,帽子飞走了。”
洛兰轻轻地提醒。
“诶?诶!”
多洛莉丝发出惊异的声音,不过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转过身子,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喊道:
“小洛兰,你帮我接一下帽子吧!嘿嘿,拜托你啦!”
看到洛兰点头,多洛莉丝于是满心欢喜地走入小屋。
沐浴于茜色的黄昏中,司夜歪了一下脑袋,轻声笑了笑。
虽然这位未来的老师似乎有些不靠谱,但的确是位热情有趣的人。
“司夜同学。”
身侧传来洛兰的声音,语气依然平淡,但其中似乎带上些许难以辨别的东西。
“怎么了吗?”
面对这突然的问候,司夜疑惑地转过身,望向她灰白色的眼眸,像是冬日的湖泊一样冷静漂亮,黄昏的微风吹动她整齐的发梢。
洛兰已经接住了多洛莉丝老师的宽檐帽,她将抱在胸前,在微凉的晚风中沉默片刻,说:
“你听说过关于多洛莉丝老师的传闻吗?”
“传闻么……似乎略有耳闻。”
“是吗……这样也好……”
洛兰又陷入片刻的沉默,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落日的余晖打在她精致的脸上,她静默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屋,仿佛看到了里面忙碌的多洛莉丝,最后轻轻叹息一声:
“我必须向你声明——多洛莉丝老师并不是一个靠谱的好老师。”
确实,即使只相处了不到半天的短暂时间,也足以深刻体会到这一点了。
当然,多洛莉丝老师也没有试图隐藏这一点。
司夜凝视着洛兰的脸庞,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洛兰顿了顿,冷静地、不夹一丝感情地继续说道:“坦诚地说,关于多洛莉丝老师的传闻都是真的,甚至更为不堪,她职位是花钱买来的,她既没有修炼的天赋,也不具备任何教导学生的才能,最多能做到只是照念教科书上的内容。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平庸的人,未来绝无可能有所成就,所以最大的理想就是作为老师,放养出一个举世瞩目的天才,她则可以蹭蹭名头,在别人面前炫耀,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
此时收拾房间的多洛莉丝无故打了个喷嚏……
她双手叉腰,低着脑袋,认真地思索起到底是谁在背地里骂自己。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难怪要特意趁多洛莉丝不在的场合提及这个。
不过,尽管一直在说多洛莉丝的缺点,然而司夜的关注点却意外地聚焦在她的理想上。
这算是一种反向的啃老吗?真是个大胆的理想。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洛兰认真地回答:“因为这是一个劝告。”
“劝告?”司夜有些意外,“你要劝我离开通灵系?”
“是的,无论从哪个方面上看,通灵系都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你现在知难而退转去其他院系还来得及。”
“可是,我记得多洛莉丝老师提起过,通灵系再招不到新生,就要被学院取消了……”
司夜轻声道,“就算是这样,你还要劝我离开吗?”
“是的。”
洛兰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同样轻声说道,“通灵系毕竟是处于取缔的边缘,所能获取的资源也比其它院系少得多……你加入卡罗尔学院或许是为了变强,但这些都是你道路上无法忽视的阻碍。”
“的确是这样……不过……”
司夜像是被说服,微微侧身,将目光从面前少女冷静淡漠的灰白色眸子移开,转而望向坐落于花卉之中的小屋,说:
“多洛莉丝老师此刻大概正兴高采烈地收拾房间,你就这么劝我离开,她知道了应该会很伤心吧?”
“如果你不适合这里,迟早都会离开的,不是吗?”洛兰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当她有了希望却又最终破灭的时候,她会更加伤心的。”
“嗯,确实是这个道理。”
司夜默默听着,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却也并没有就此转身离去,而是变了个话题,轻声笑道:
“虽然你把多洛莉丝老师说得这么不堪,但学姐你还是待在她身边嘛。”
洛兰冷漠僵硬的表情第一次松动了些,她在落日的光辉下沉默片刻,随后轻而坚定的话语,传入司夜的耳中:
“我留下,是因为多洛莉丝老师救过我,因而做她的学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有没有才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让她成为孤家寡人。”
茜色的黄昏下,司夜看到了洛兰那冬日冰湖般眼眸之下坚定燃烧的火焰。
“真是毫不动摇的抉择。”司夜轻轻叹息,随后微笑道,“相较而言,我留下来的理由就没有那么高尚了。”
“你要留下来?”洛兰蹙眉。
“你看起来很意外?”
“是的。”洛兰点头,语气依旧冷静,“在一件事没有结果之前,我常常会设想其最坏的结局,当我对其不抱期望的时候,破灭时也不会感到过于失望……事实上,这个习惯在之前帮助了我很多次,只是今天居然出乎了意料……但我还是想问——”
“为什么?留着这里没有未来。”
“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其实,我同你一样,并不在乎多洛莉丝老师是否靠谱、是否有着卓越的才能……”
司夜语气平静地说道,双手负在身后,不经意地摩挲着沧海戒指。
甚至,不那么客气地说,一位平庸的老师恰恰是我所期待的——她无声地补充道。
作为一个怀揣着秘密的人,身边若是长期有着一位敏锐的强者,秘密被揭露的风险无疑是巨大的。
“于我而言,一个低调的身份,更为重要。”
这个解释并不清晰,但洛兰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管怎么说,通灵系能吸纳到新生而不至于被关停,已经是远超预料的好事了。
“总之,谢谢你能留下来。”洛兰嗓音轻柔但不带感情地说,“希望这里能让你喜欢。”
司夜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真诚,微微笑了一下,“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洛兰认真地说。
——
玫瑰庄园。
微凉的月色下,司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道路周围种植有繁美的花卉,不过由于缺乏打理,枝条蔓生连成一团,让司夜总担心那花丛阴影下藏有刺客。
没办法,谁知道那些逐利的家伙在找不到败家老爹的情况下会不会改变思路,转而来找自己这个继承人呢?
本来斯图尔特家族虽然没落了,但好歹祖上阔过,留下了不少高级的魔法物品,其中一件甚至能隐藏整个玫瑰庄园,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斯图尔特家族都相安无事的原因。
可惜现在这玩意已经被卖了...
望向远处在夜色中轮廓模糊的房屋,司夜暗叹这庄园也太大了些,总感觉在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安啦安啦,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怕的。”
在司夜胡思乱想的时候,沧月不知何时在身边出现,拍着她的肩膀。
随后不知从哪里摘了朵小巧精致的花,便要插在司夜头上,带着蛊惑的口吻笑吟吟地说:
“乖,带上这个,里面蕴含了我的力量,可以保护你。”
淡蓝色的虚影静静地漂浮在身边,寸步不离,宛如一尊守护神。
相当有安全感的一番话,但沧月说这话的时候俨然一副骗小孩子糖果的模样,让司夜很难给予信任。
司夜晃了晃头,但那朵精致的花还是稳稳落在头上,她翻着白眼提出质疑:
“你现在这个状态,真的不会一碰就碎吗?”
“呵……就算我现在这副模样,打一百个你也是绰绰有余的。”沧月勾起嘴角笑着说道,“怎么样,要试试吗?”
司夜摇头,“我是菜鸡,拿我当计量单位没有意义的。”
“你都说自己现如今还没有自保的能力了,那就老老实实相信我。”沧月用食指抵住司夜的嘴,笑吟吟地说,“乖一点,不要顶嘴。”
“……你这语气说得好像我是个小孩子一样。”
“难道不是?”沧月反问道。
好吧,自己在沧月眼中大概真是个小孩子,作为一位古老的神灵,无尽之海昔日的主宰,这家伙不知存在了多少多久,有着四百年历史的希沃帝国在她看来估计都是一个新生的国家。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走到门前,沧月却倏地停下来轻轻“咦”了一声。
司夜不敢忽视她的感应,投以询问的目光,只见她眸子微微眯起,不知望向何方,流露出些许思索的神色。
“怎么了么?”
“屋子里有人来过。”沧月将目光收回,若有所思地说。
“该说不出所料吗……”司夜叹息一声说道,缩了缩脑袋躲在沧月身后。
“都说是‘来过’了,那人早就离开了。”沧月将她从背后拉了出来,安慰一声,“虽说那人可能布置了陷阱什么的,像一开门就会射出弓箭或是释放毒气。”
“谢谢你的安慰,我已经开始慌了。”
“呵,开玩笑的啦,不过倒也不能排除这些可能……等探测一下吧,说好了要保护好你,要是转头就打了脸可太有损我的威名了。”
沧月轻笑着说,她站在门口,凝神闭眸,仔细地感应着门内,里头仍没有动静,也不见伏杀之兆。
“……嗯。”
沧月眯了眯眼,不知感应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虽未散去,却是变得难以琢磨,“真是有趣……”
居然能让沧月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门后到底是什么?司夜的好奇心被一下子吊了起来,有种想直接推开门揭晓真相的冲动。
但是有点怂,还是不太敢尝试。
“所以你到底感应到了什么?要是你在这个时候了还当谜语人,我就跟你爆了……”
司夜歪着头望她,故作恶狠狠地说。
“呵……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自己亲眼看看,不然我一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沧月笑着摇摇头,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脸,“放宽心,门后没有危险,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真的假的,这么玄乎?”
司夜嘀咕一声,她实在想不出门后能有什么玩意。
总不能是她那便宜姐姐回来分家产了吧?
司夜小心翼翼地将门扉推开一道缝隙,然后逐渐扩大。
只一眼。
她如足底生根般被钉在原地,层层衣角被凌乱的夜风吹起来。
一种错乱至极,虚实难分的荒谬之感骤然升起。
没有陷阱,没有危险,没有便宜姐姐。
但门后的东西依旧超出预料。
金色的光芒刺痛眼睛。
——那是一枚金色的龙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