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冷却变凉的黑咖啡饮尽，司夜走出门。
此时已然没有了继续逛的悠闲心思，她便回到学院继续打试炼塔。
再出来时，外面已是黄昏，云彩在西沉太阳的光辉下，像是油彩画。
回到通灵系，在庭院的大门前，意外地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里不欢迎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不要逼我骂人。”
那是多洛莉老师的声线，与之前的欢快活跃不同，声音刻薄冷漠，像是压抑着怒气。
“在没达到目标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一个陌生的声音，沙哑缓慢，听起来是个老人，他不咸不淡地说，“洛兰待在通灵系简直是暴殄天物，根本没有办法发挥她应有的天赋，我这是为她好。”
“现在知道暴殄天物了？洛兰刚入学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说？”双手叉腰的多洛莉丝怒极冷笑，“还为她好，我呸，真是恶心，你连她需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承认当初没有立即将她收为学生是一个错误，所以我现在要来弥补这个错误。”老头缓缓说道。
“弥补错误？哈，真亏你有脸说得出来。滚吧，萨戈瓦多，你还没有资格成为洛兰的老师……呵，别人称呼你几句老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多洛莉丝，我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面对多洛莉丝的嘲讽，威严受到挑衅的萨戈瓦多终于难以保持淡然，语气阴沉冰冷下来。
“呵，我当然能评价，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远比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老混蛋要好得多。”多洛莉丝毫不退让，依旧冷漠刻薄的话语，“现在，滚吧，老东西，从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哼……”
吃瘪的萨戈瓦多冷哼一声，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多洛莉丝，其中透着一股浓烈的阴郁，就如欲择人而噬的毒蛇。
多洛莉翻起白眼，无视他的目光，并用力拍了拍旁边墙上的牌子——“萨戈瓦多与狗不得入内”，态度强硬。
“好，很好。”
萨戈瓦多面色不含喜怒，但额头上的青筋还是跳动了两下，连续说了两声“好”后，转身离去。
回到通灵系的司夜与其擦肩而过，因而清楚地看清了他的面孔。
那是一个带有岁月沧桑但又阴沉冷峻的脸庞，深陷的双眼中透露着一种冷漠的掌控欲，银钩鼻下是颇为细薄的嘴唇。
在司夜打量着他的时候，萨戈瓦多也瞥了一眼司夜，眼神像寒冰一样刺人。
他嘴角微微下垂，形成了一道冷峻的弧度，同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表情中满是不屑。
旋即加快步伐离去。
司夜嚯了一声。
看来多洛莉丝老师的评价一点不错，这老东西的眼光真的很烂。
走到多洛莉丝老师身边，在她表面之下如暗流般涌动怒意现已消散大半，胸口的起伏略微平复，但仍保持着叉腰的姿势。
当看到司夜时，她气势汹汹的模样收敛大半。
司夜歪了歪头，问：“刚刚那家伙就是萨戈瓦多？我听闻他风评不好。”
虽然她不知道萨戈瓦多是谁，但这种时候就应该坚定不移地站在多洛莉丝老师身边！
“就是他，一个倚老卖老的混蛋，教学生的本领没多少，恶心人的手段倒是一绝。”
多洛莉丝撇了撇嘴，冷哼着说，“之前取缔通灵系就是他提的建议，除此之外，他处处打压我们通灵系，限制通灵系的修炼资源——除此之外，他还想方设法地想让小洛兰转到他门下。”
“看来刚刚多洛莉丝老师你骂的还是太温柔了。”
司夜说，她看着夕阳沉落，自己脚下的阴影不断拉长，想起了昨日与洛兰在黄昏下交谈的场景。
以洛兰学姐的性格与反应，用膝盖想都知道她绝不会离开通灵系，离开多洛莉丝老师。
“唉，真是的，一直修身养性，太久不骂人，搞得我嘴皮子都不怎么利索了，要是换做以前的我肯定骂得很得多，就像嘴巴淬毒了还厉害。”
多洛莉丝嘴角下撇，很是遗憾与懊恼，对自己刚刚的表现犹不满意，同样觉得自己太温柔了。
嗯，经典吵完架后复盘时觉得自己发挥不好。
“不过，萨戈瓦多怎么这么执着于洛兰学姐？我总觉得他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谁知道呢？不过这种摘桃子抢学生的恶劣行径他已经做过不少次了。”多洛莉丝撇了撇嘴，“说什么只有在他的教导下才能完美发挥天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也就那样，这么多年来也比不过那些顶尖学员。”
“学院不管这些吗？”
“……”多洛莉丝默了默，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们通灵系毕竟理亏，这些年来也确实没什么成绩。”
“早知道当初就不叫洛兰去参加比赛了，不仅让萨戈瓦多缠上，而有着纪念意义的奖杯也没了。”
她将目光看向庭院，黄昏的光线愈发黯淡，洛兰点了灯，温暖柔和的光芒落满庭院。
穿着围裙、勾勒出优美曲线的洛兰端着热气腾腾地食物出来，整齐摆好，浓郁的香气升起、弥漫，刺激着人的味蕾。
她们两人在门**谈了一阵，而后听到了洛兰的语气平淡的呼喊。
“多洛莉丝老师，吃饭了。”
“就先聊到这里吧。”多洛莉丝甩了甩脑袋，耳边的吊坠也跟着一甩一甩的，似乎要将烦恼的抛掉，“继续聊这些晦气的事情，再愉快的心情都要被消磨殆尽。”
——
今晚的餐桌少见地被一股沉闷的氛围笼罩。
多洛莉丝老师倒是一如既往地在找八卦话题聊天，只是明显兴致不高，语气闷闷的，话比平时少很多，大多数时间都在吃饭。
既没有面对萨戈瓦多时那般盛气凌人，也没有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活跃模样，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
司夜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但毕竟对于这些事情不太熟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悄悄地望向洛兰。
洛兰倒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平静，她抬起眼，与司夜对视片刻，灰色的眸子传递出信息——
‘没关系的，多洛莉丝老师会调整过来的。’
司夜轻轻点头。
晚餐结束后，天色彻底昏黑下来，多洛莉丝老师先一步回到了房间。
洛兰收拾着餐具，表情依旧淡漠，只是语气要比平时轻上一点：“刚刚我听到门外的争吵声，萨戈瓦多又找上门了是吗？”
“嗯，与那个老头争吵过后，多洛莉丝老师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司夜在她身边帮着忙，回应道。
看起来多洛莉丝还蛮在乎这件事的，毕竟大口吃东西这么令人愉快的事情，都没能让她展现出以往得意活跃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就不奇怪了。”
“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我么？”
洛兰凝望着司夜，眼神并不迷茫，昏黄的灯光落满她的睫毛，语气没有丝毫迟疑：“在我看来，多洛莉丝老师就是个笨蛋。”
“咦？”
“多洛莉丝老师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没心没肺的乐观模样，但有时也会像个笨蛋一样敏感，怀疑自己的选择。”
洛兰将碗具稳稳当当地叠起，眼眸如秋日的天空般清彻，“她有时会想，或许真的是她耽误了我的天赋，或许让我去修炼资源更加丰富的萨戈瓦多门下真的会更好呢？”
她摇了摇头，话语中带上了坚定的意味：“但在我看来，留在通灵系永远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多洛莉丝老师对我而言近乎于家人，既没有离开的理由，也没有离开的必要。”
望着沐浴于灯光下的洛兰，司夜想起入学之日黄昏的对峙下，那双燃烧着坚定火焰的眸子。
她不由笑了笑，轻声说：“要是萨戈瓦多那老头能理解你这份决心就好了。”
洛兰淡淡地说：“他不理解又能如何，结果永远不会改变。”
“但是他那副仗势欺人的嚣张模样还是让人很不爽。”
司夜想了想，突然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洛兰，问：“萨戈瓦多那老头，有参加一年级学院大比的学生吗？”
洛兰困惑地回头，一时间不明白她为何要问这个，不过还是回答道：“我印象中大概有四五个的样子吧，怎么了？”
“有就好。”
司夜突然轻松地笑了起来，说话的声音温和有力：“你说，如果我把萨戈瓦多的得意学生通通打趴下，那老头的脸会臭成什么模样？”
霎时间，庭院陷入一片寂静。
洛兰脸上的惊讶之色再无法掩藏，她靠近了些，定定地看着司夜，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然而只看见司夜有些随意地站着，双手插在口袋中，渐起的晚风将层层衣角吹起，她微笑着，漆黑的眸子自信且认真。
“为什么？”洛兰歪了歪头，她没有质疑司夜的能力，而是疑惑于另一方面，“我记得你当初加入通灵系的原因之一是想要不引人注目的身份来着。”
因为时间变得紧迫起来了，偷摸着安稳发育已经来不及了。
司夜在心中轻轻叹息。
但由于牵扯太多，这番话说不出口，她只能有些含糊地给出其中一个答案：“年级大比的奖品打动了我。”
洛兰点点头，嗯了一声，她好奇心不重，很有分寸感，许多事她都不会追问到底。
“如果你打算参加的话，多洛莉丝老师应该会蛮高兴的。”
“我正要去与她说这件事呢，免得她还在为萨戈瓦多的事情烦恼。”
“谢谢。”
洛兰轻声说：“那就拜托你了。”
——
司夜来到多洛莉丝老师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门没锁。”
司夜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多洛莉丝老师的房间，里边只亮着一盏灯，透出隐隐绰绰的光。
司夜的视线在这有些黯淡的房间内转了一圈，稍微有点乱，没有摆放书籍，反而是有着一大堆毛茸茸的玩偶。
多洛莉丝站在窗前，眺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微凉的夜风吹拂着她墨绿色的发丝，她随意地将其挽至耳后，转过身子，看见司夜时，稍微有点惊讶。
“欸，小司夜？你怎么来了？”
“据说巧克力蛋糕可以抚慰破碎的心灵，洛兰便让我给你送过来。”
多洛莉丝托着下巴，幽幽地说：”小洛兰又在说我是个敏感的笨蛋了，对吧？”
“咦，原来多洛莉丝老师你知道啊。”
多洛莉丝揉了揉脸，无奈地说：“你真把我当成笨蛋了啊？我要真个笨蛋的话根本活不到今天……好啦好啦，我跟萨戈瓦多那不要脸的老鬼也不是第一次对骂了，而且我的调节能力很强的，不用担心我闹别扭。哼，破碎的心灵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司夜哦了一声，点点头，而后无辜地问：“那小蛋糕还吃吗？”
“……”
多洛莉丝迟疑了一下，耳垂微红，小声说：“……吃。”
司夜不由地笑出声，多洛莉丝则是眼神幽幽地接过小蛋糕，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深沉凝重的气氛消散，多洛莉丝将房间的灯都打开，在明亮的光晕下，她眉目间的烦恼之色似乎消散不少。
“小司夜来找我谈心的吗？在这之前先坐一坐吧。”
“好。”
司夜应了一声，她坐直身子，轻声问：“那多洛莉丝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还能怎么想？我当然是舍不得小洛兰啦。”
多洛莉丝擦去嘴边残余的巧克力酱，语气难得认真起来：“小洛兰可是我亲手带大的，而且她厨艺这么好，每天都能给我做小蛋糕，我才不要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把她推出去。”
“虽然在以前有过这样的笨蛋念头就是了……但我那时已经被小洛兰批评过了，现在的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只是……”
多洛莉丝锁起眉头，有些无奈恼火地叹气：“萨戈瓦多那老混蛋太难缠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无赖模样，当初通灵系要被取缔就是他推动的结果。”
“我在卡罗尔学院无论是资历还是成绩都远远比不上他，我总是担心，有一天学院真的会把小洛兰分给他做学生。”
“所以，只要多洛莉丝老师你有了成绩，便有了强硬的资本，对吧？”默了默，司夜，声音很轻地说。
“成绩啊……要是有就好了……”
多洛莉丝低声喃喃，在心里自嘲一声，随后咀嚼着司夜的话，隐隐间品味出些许话外之意。
等等。
司夜的意思好像是……
她像是在用瞳孔呼吸似的，缓慢瞪大了她的眼睛。
“你要参加学院大比？”
司夜点点头作为回应，面对多洛莉丝老师的惊异，她想了想，稍微说得保守一点：
“是有这个打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多洛莉丝缓慢地眨了眨眼，惊讶于她这个决定，也惊叹于自己的运气。
新生可以参与学院大比，她是知道的，但那一般都是极具天赋的人才有信心去挑战比自己多修炼一两年的对手。
难得的好苗子啊，居然让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走狗屎运白捡了。
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多洛莉丝稳了稳心神，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庞，望向司夜，眼眸亮晶晶地，轻声问：“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咦，多洛莉丝老师居然猜到了？”
“什么叫居然？”
多洛莉丝的眼神顿时幽怨起来，“都说了我不是笨蛋了！许多人情世故我还是知道的，你特意来跟我说这些，如果不是为哄我开心，就是打起了我小金库的主意。”
司夜眸子无辜地望她，摊了摊手：“你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多洛莉丝轻轻瞪了她一眼，说：“好啦好啦，说说吧，你都需要些什么？事先声明嗷，我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钱，你所提的要求若是过于昂贵的话，不一定能满足得了你。”
“没有那么夸张，我需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的。”司夜笑着耸了耸肩，“多洛莉丝老师你给我提供一些富含能量的资源，像是矿石和金属之类的东西就好了。”
“关于数量和品质……唔，我对多洛莉丝老师你的小金库还不了解，所以老师你根据自己的情况来提供就好了，倒也不必强求于太高级的资源，普通的一、二级资源都是可以的，当然，有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仅仅这样么？听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很难的要求，就是有点奇怪。”
多洛莉丝慢慢舒了口气，掐着手指算了一笔账，自己的小金库大概不会因而破产，于是自信满满地拍着自己山峦般的胸脯，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绝对不会让你吃亏你的！”
思索了片刻后，她说：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做这件事，你觉得三天怎么样？”
“三天么？似乎有点久，可以尽快一些吗？”
“咦，这么着急吗？”多洛莉丝惊讶地问。
确实很着急，主要是怕瑞亚那小家伙饿得闹翻了天。
不过，这幼龙姬的胃口仍是意料之外的大，光靠多洛莉丝老师的话说不定会将其吃破产，所以接下来还得多花费些心思在赚钱上。
多洛莉丝的表情难得认真起来，与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模样截然不同，她咬了咬牙，捏起拳头，痛下决心一般说：
“好吧，看起来这对你而言是件重要的事情，身为你的老师，我也努努力，把喝下午茶和睡午觉的时间砍掉，尽量两天之内把这件事情办妥。”
司夜闻言不由地笑了笑，说：“那就拜托多洛莉丝老师啦。”
多洛莉丝雪白脖颈扬起，哼哼地说：“这件事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