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对着手机屏幕哈了口气，又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深吸一口气，把右手食指在大拇指上搓了搓，最后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划了一下。
一道蓝光闪过，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R字，我叹了口气，直接退出游戏，把手机放回口袋，捡起放在脚边的咖啡喝了一口。我趁着午休时间下楼去超市买了这杯咖啡，不想马上回那个压抑的办公室，准备在办公楼外玩会儿手游。一晃半个小时过去，肝出的几次抽卡机会换来的却都是R卡，很难说我的心和这杯去冰美式哪个更冷。
我拿着咖啡和其他下楼吃完午饭的打工人一起坐电梯回办公室，午休时间的电梯拥挤程度不比早上打卡前好多少，要不是公司远在20楼的高层，我应该会选择走楼梯回去。我一边小心不让咖啡洒出来，一边低着头往电梯里挤，好歹是挤了进去。电梯门关上后，伴随着轻微的超重感，我也松了口气，这电梯上再多一只鞋子恐怕都要超载了。
电梯里有十多个人，都是生面孔，看起来互相也都不认识，应该是分别在这栋大楼的不同公司里上班。这些人里有的西装革履，也有的像我一样穿了一身便装。虽然光靠衣着不能直接判断工作好坏职位高低，但那几个穿着西装的人看起来确实比我要更像成功人士，他们眉头紧锁都像是在为动辄上亿的大项目操心，而我只是因为刚刚抽到了几张不值钱的R卡而不爽罢了。
到达20楼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电梯一路上停靠了很多楼层，花了不少时间，显示屏上的数字终于跳到“20”时我已经闷热得不行，电梯门刚打开一条缝就准备挤出去。突然间，我的手碰到了什么，软软的，很冰，我下意识地以为是碰到了电梯里别人的手，脱口而出说了声“对不起”，但话音未落我就想了起来，现在电梯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愣在原地，回头看着空荡荡的电梯，确实一个人都没有，刚才的触感想必只是我的错觉。由于我一直站在电梯门中间不出去，电梯发出刺耳的警告声让我赶快离开，它好回去接下一批人。我走出去后，电梯急不可待地关上门，带着那存在与否尚不可知的东西向1楼奔去——如果它还在电梯里的话。
我回到办公室，把咖啡放在桌上，拉出椅子坐下，轻轻喘了口气。周围的同事基本都已经趴下午睡，还有几个正百无聊赖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划个不停，我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打开手机屏幕后，我一时想不到能干什么，手游刚刚已经在楼下玩过，还抽了几张R卡，实在没有心情再打开，只能先盯着桌面上的时间发呆。这时，一条推送消息跳了出来。
“二月坠落的陨石已完成分析，含大量珍贵矿物。”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我一边等待新闻加载一边回忆了起来。二月初有一颗陨石坠落在巴保洲北部的沙漠里，从当时公开照片看来体积相当巨大，还好没有掉在人口密集地区。现在两个多月过去，对陨石的分析研究也已经结束，新闻里说是含有大量珍贵不可再生的矿物资源，也算是一笔天降横财了。
“运气真好……”我小声嘀咕着，用抽卡游戏打比方的话，应该算是抽到SSR了吧，我也是这个星球的一份子，就不能让我也蹭点好运……
可能是因为看了不少文字，困意慢慢爬上高地，我打了个哈欠，把手机放到一边，趴在桌上也睡了起来。
下午上班后不久，主管就把我们整个组的人都叫到会议室开会，看他面色凝重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应该也察觉到了，最近大环境不太好，公司也很受影响。”他一边说着，同时盯着电脑屏幕，右手食指不停滚动鼠标滑轮，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也可能是假装在看屏幕，以此逃避直视我们，“上午我去开会，领导说年底要裁员。”
听到“裁员”两个字，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其他同事的表情也僵住了。
“公司情况不好吗？我这几天上班，感觉门口挂着的那些牌子又变多了，还以为公司又做大做强了呢。”其中一个同事半调侃地说。
“那种东西，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在家里挂满一面墙。”主管终于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先看了那个同事一眼，接着又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遍。“我刚刚话还没说完。虽然确定是要裁员，但未必能裁到我们头上，公司情况不继续恶化下去的话，裁员规模也不会扩大。总之，我们先把自己手上的工作做好吧，我是希望到了明年还继续能和在座的各位一起工作。对了，不光是工作本身，考勤什么的也要注意，别因为这种事被人抓到把柄，尤其是你。”
他伸手指了下刚刚多嘴的那个同事，后者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要是有个纯金的陨石掉下来，大家把金子分了，说不定就不用工作了吧……嘿嘿嘿，开个玩笑……”我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同事突然说道。这人留着长发还总喜欢低着头，我天天坐在他旁边上班已经两年了，看清他整张脸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他周围的气氛总是比别人阴沉一些，还时不时用符合自己气质的阴沉语气说几句令人费解的话。
“与其指望那东西，不如下楼去彩票机买张彩票，中个200块还能请大家喝杯奶茶，是吧？”另一个同事说完，大家都笑了，阴沉同事没有笑出声，但一颤一颤的肩膀已经传递出了相同的意思。
“别笑了，回去好好工作吧，等会儿我请大家喝。”主管啪地一声合上电脑，大家也纷纷站起来走出会议室，我正好走在最后一个，独自一人面对一个密闭空间的感觉让我想起了中午的电梯，我特地回头确认了一下，空荡荡的中型会议室里没有奇怪的东西，我伸手在空中挥了几下，也没有碰到什么又软又冰的东西，中午那次果然是我的错觉。
下班后，我照旧在楼下的超市买了便当和三明治分别当作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等地铁的功夫，我又打开了那个手游，中午已经用完了抽卡次数，现在我只能看着那时新抽到的几张R卡叹气。排在我前面的那个人正好也在玩这个游戏，我站在后面偷偷瞥了眼他的手机屏幕，他正在打我中午已经打完的那个活动，用的人物稀有度看起来和我也差不多，看来运气不好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时间已经不早了，地铁车厢里很空旷，虽然还有不少空位，但已经在办公室坐了一天的我还是习惯性地独自站在了门边。地铁门刚一关上，列车立刻加速驶入漆黑的隧道，车门玻璃上清楚地映出了我的身影，我沉默地盯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他沉默地盯着我，对于我们这对二十多年的老搭档来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一片灰色的雾浮现在他的脸上，我原以为是玻璃上的污渍，于是用手擦了一下，但什么也没擦掉，它似乎并不是实际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他和我一模一样，他脸上出现了灰色的影子，那我呢？我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他也照做了，但没有触及任何反常的东西，我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灰色的雾已经消失了。
“一定是太累，眼花了。”我和他同时说道，说的大概都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