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之后，白色男人把空气门稍微拉大了一些。“先进来吧，进来慢慢说。”
我向空气门里看了一眼，里面一片漆黑，我有些害怕。见我还在犹豫，没什么耐心的黑色男人大喊一声：“要来就快点，别再让其他人看见！”他的声音仿佛变成一只无形的手把我推进了空气门里，进门的一瞬间我在想，刚刚将灰色女孩捏碎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他们造出的“手”。
我原本对空气门里一片漆黑的空间充满了恐惧，但这里并不是没有一点光亮，相反，一面巨大的墙上铺满了无数个小显示屏，像是大楼保安室里的监视器。屏幕墙前有两把椅子，其中一把安了轮子，另一把则是摇摇椅。白色男人一屁股坐在滑轮椅上，拿起桌上的零食塞了一块到嘴里，一边咔呲咔呲地嚼着，一边用双脚拖着椅子滑到我面前，黑色男人则坐在旁边的摇摇椅上一前一后地摇了起来，表情甚是满足。
“说来你可能不信。”黑色男人说，“这是一个游戏的世界，我们是管理者，你则是游戏里的人物，刚刚你看到的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游戏出的bug，我们已经消灭掉了。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冒出了好多个，我们花了不少力气处理，而且你碰上的这个最麻烦，还把游戏里的人物带到了我们面前。”
“我们虽然是管理者，但在现实中也只是游戏公司的两个打工人罢了。”说到这里，白色男人叹了口气，“你现在看到的也不是我们真正的模样，只是在这个游戏世界中的化身。现实中的我们并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这个游戏的世界对现实世界中的人来说是虚拟的，我们俩这一黑一白的化身也只是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形象，现实世界中的我们虽然进行了操作，但他们无法真正参与到这个世界里来，所以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你现在看到的我们代为执行。比如你刚刚看到那个灰色人影，它其实只是一个bug，干扰了游戏的正常运行，但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它是有实体的。刚刚我同事也说了，这样的bug突然冒出了好多个，这个星球上是只有你看到的那个，但在其他玩家的星球上也有出现，你看到的是一个灰色人影，其他人看到的则是其他形象。现实中的我们通过修改代码处理了这个bug，但具体到游戏世界里，就是我们这两个化身锁定bug的位置，赶到它身边，像刚刚那样将它物理清除。”
白色男人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听得我脑子里天旋地转，完全不能理解，但其中还是有一点吸引了我的注意。
“‘其他玩家的星球’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游戏的话，又是个什么游戏？”我强忍着头晕问道。
黑色男人倒苦水一般抢着说：“说到这个可太丢人了。游戏名叫‘战争之星’，但是对外宣传的时候都会写上大大的英文名‘STAR of WARS’，你能想象得出是什么样吧，就是蹭人家名作的热度，‘STAR’和‘WARS’两个单词的字体和星球大战的一模一样，‘of’就写得小小的夹在中间，还用个星球的图案挡了个结结实实。哎，我要不是为了生活，也不会参与这种游戏……”
“你说这么多也没用啊，他们的世界里又没有星球大战。”白色男人反驳了了一句，接着继续向我解释道，“总之，这是个名叫‘战争之星’的游戏，开局给一个星球，资源什么的随机，但都差不多，主要是人口。人口根据素质高低分成N、R、SR、SSR、UR几个等级，人口会自动繁殖增长，新诞生的人口里素质等级越高的数量越少，绝大部分都是N或者R级。玩家需要自己分配资源和人口，高素质人口越多，星球发展得越好，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就可以开拓外太空，并攻打其他玩家的星球，掠夺他们的财富。因为初始资源都差不多，所以这游戏的重点就是搞到高素质人口，虽然有极低的概率自然地诞生高素质人口，但更直接，更快速的方法就是抽卡。”
“公司赚翻了。”黑色男人像是从刚刚的愤怒中迅速抽离了出来，轻松地在摇摇椅上晃来晃去地说话，声音却没有随之摇摆不定，“托这游戏的福，我们去年发了不少奖金。不过你们这些游戏里的人也真是够了，就不觉得奇怪吗？自己生活的大洲叫巴保洲，还有燕迈洲，皮丹寿肉洲……这个玩家真是够恶趣味的。其他星球更离谱，什么大晓洲，卜班洲……”
白色男人挥了挥手打断他。“不是说了吗？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八宝粥，燕麦粥这种东西……就算有也可能不叫这个名字。”
“那你们刚刚说，我是R卡……”我把他们说的那些让人一头雾水的东西扔到一边，还是挂念着R卡这个称呼。
“嗯，你就是他抽到的一张R卡。”黑色男人和白色男人异口同声地说，接着白色男人进一步补充道：“这个‘他’指的是玩家，也可以说是你和这个世界的主人。至于抽卡，当然不是抽出一张R卡只给一个人，那几十亿人抽到宇宙坍缩也抽不完。我记得比例好像是……”他转过头，面向黑色男人，“多少来着？”
“R的我也忘了，SSR好像是1:5吧，SR是1:100。也就是说抽到一张SR可以得到100个单位的相应素质的人口，抽到一张SSR只能得到5个，UR就是直接1:1了。”
“不……这也太扯了。“”我听他说了一堆自己熟知的游戏理论，只是这回自己成了游戏里的人物。“我怎么会是游戏里的人物呢？还是张R卡？”
我话音刚落，白色男人又戴上了刚刚那种眼镜对着我看了一眼。“我没看错，”他说，“你确实是R卡，不是别的……”
“不是这个问题！”我大叫道，“我……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在你的认知里，或者说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确实是。”黑色男人从摇摇椅上站起来，走到白色男人边上一把摘下他的眼镜戴在我脸上，“你看看，那个苍白的家伙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看了一眼，确实没有。
“你再看看你自己。”黑色男人不知从哪里找了面镜子放在我面前，镜子里我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消失了，戴着眼镜的脸上只剩下一个“R”字，我摘下眼镜，镜子上还是自己原来的脸，再戴上后，“R”又占领了我的脸。
我大叫着跌坐在地上，接着转身向刚刚来的地方跑去，想找到那扇空气门，跑回自己的生活中。我现在一定只是在做噩梦罢了。可是不管我怎么跑，两手怎么摸索都一无所获，那扇空气门都像是消失了一样。
“会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换我也受不了，不过这就是事实啊。”白色男人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
“顺便告诉你，你已经被这个世界的玩家喂给一个SR了。嗯……你知道什么叫‘喂’吧？”黑色男人问道。
我拼命向前跑着，但那两人的声音还是如影随形。
“不可能的，我……我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被喂掉！”
“抱歉，是这个黑不溜秋的家伙表述不清。”白色男人说，“‘喂’这个操作，在游戏界面上看起来是一瞬间的事，可反映在这个世界里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想想，你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比如工作不顺，股票亏钱，家人住院什么的，那就是你慢慢被SR吃掉的过程。”
这几个我不是全都占了？想到这里，我又两腿一软，直接向前跌倒在地。
“说起来，这个星球的玩家虽然起名的品味不太行，但前前后后可氪了不少呢。前段时间不是有个富含稀有矿物的陨石坠落到这个星球了吗？那是玩家买的矿物资源包，我们收到数据后，就会在宇宙里捏出一个陨石把这些矿物送过来，如果买的是燃料的话，就在地底下埋一个油田。森林资源有点麻烦，毕竟突然长出一大片森林还是很反常的，要先调整一些地方的土质、阳光、雨水，再撒一些树种，调快生长周期，和把R卡喂给SR一样，要花不少时间。还有……”白色男人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着。
“还有，这个世界不是刚出了个8岁考上名牌大学，二十多岁去当科学家的物理天才吗？”黑色男人突然说，白色男人被他提醒，连声说对。
我也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人，他叫修尔克·荷姆斯，我住院的时候看过关于他的新闻。
“他是这个世界的玩家花钱抽出来的UR哦，是爱因斯坦诞辰那天的‘必出物理天才’活动吧，花了钱就是不一样。”
爱因斯坦是谁？
“可是……可是……”我从地上爬起来，还是没有放弃狡辩，“如果我是R卡，那这个世界的N卡呢？他们又在哪里？”
“当然是被你和你的同伴们吃掉了。”白色男人和黑色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脸不红气不喘，似乎并没有费力在后面追赶我，反倒是我刚刚拼了命的奔逃只是在绕着他们做圆周运动。“你仔细想想，你长这么大，爬到现在的地位，享受这么多待遇，究竟吃了多少资源？这些都是N卡提供给你的，SR和SSR从不会向下输送资源，只不过这次轮到你了。”
虽然还想继续逃避现实，但我心里清楚，我已经相信并接受了这一切。看我坐在地上不再挣扎，白色男人和黑色男人好像也松了口气，不知是谁拿出了个小道具，对着黑暗的地方试了试，那东西发出刺眼的白光。
“是要用它消除我的记忆吗？”我赌气似地问，“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拿着那东西的是黑色男人，听了我的问题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怎么能随便删除玩家的虚拟财产呢，这样我们也是要倒大霉的，为了游戏能顺利运行，当然是消除你的记忆，然后就放你回归原来的生活，嗯……”
自生自灭，我在心里帮他说完剩下的四个字。不过比起这个，还是“删除”两个字更加刺痛了我的心，对我来说，只有被“删除”，没有被“杀死”。
“不过，这里难得来一次人，我们也是挺开心的，不然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忙来忙去的，无聊死了。作为给我们解闷的奖励，让你看一眼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也就是玩家。可以吧？”黑色男人问白色男人，后者迟疑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白色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一样的玩意儿（不是白的），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钮，我身边的屏幕墙突然又亮了，这次播出的是一个整体画面，一个看起来比我年轻几岁，戴眼镜的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拍摄角度不太好，镜头像是被他抓着。
“这是用他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拍的，说实话，这侵犯了玩家隐私，不过看在你的份上破例一次。”
也许是我的双眼已经习惯了黑暗而屏幕的光又太亮，也可能是因为我还戴着那奇怪的眼镜，总觉得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屏幕上那个年轻人的脸也开始变化，但我已经没工夫管了，我开始掏自己的口袋，拿出手机，点亮屏幕，上面还保持在游戏抽卡界面。
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这个状态下，我却突然想起了那个手游。“你们……你们如果是这个世界的管理者的话……”我跪在白色男人和黑色男人面前，双手捧着手机，“能在这个游戏里给我几张SSR吗？这个你们应该能做得到吧？”
白色男人和黑色男人又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行不行。接着，黑色男人拿起清除记忆的机器对准我。
“那你说说，我们凭什么让你抽到SSR？”白色男人问。
“我……我是R卡，好歹也是稀有的R卡，在自己玩的游戏里就不能抽到几张SSR吗？”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R卡嘛，我就直说了，只是个安慰奖罢了，很普通的，说明不了什么。”
我彻底绝望了，也放弃让他们送我SSR，只是问：“用这种生来注定的等级来区分人类，你们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啊？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啊。”黑色男人摇了摇头，伤人的话似乎都由他来说，“你要知道，那些SSR和SR的能力真的配得上他们的等级，是货真价实的精英，UR更不用说了，都是百年一遇的天才。虽然你只是一张R卡，虽然是虚假的游戏世界，但能生活在一个社会等级完全由自身能力决定的世界里，你就偷着乐吧。”
“而且，”这次连白色男人都没放过我，“你应该庆幸自己是被货真价实的SR、SSR和UR吃掉，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被喂给了一些R卡甚至N卡。不过我还是很欣赏你给那块水渍起名叫玛莎拉的，如果你也能出生在现实世界里，或许我们会成为印度菜同好……对了，虽然你肯定会忘记，但我还是推荐你玩一款叫作《男神丑闻录6》的游戏……”
“哎哟算了吧，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这游戏，你还说我。”抱怨完，黑色男人启动机器，一道白光在我面前闪起，瞬间就将我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