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生活再怎么糟糕,人都是要过下去的,但有时候海蒂丝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飘在漆黑大海上的小船,既看不见远方的灯塔,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沉入海底。
海蒂丝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她身体当中的灵魂早就已经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改变。原本的那个“海蒂丝”只是这个世界里普通而又命运多舛的女孩,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今后不会过上一帆风顺的人生。
毕竟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过,又有那么一天,自己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会被打破。
就像一块易碎的玻璃,它破碎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世界,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那是一个无比黑暗的年代,你可以从人类的历史,乃至神话,宗教相关的书籍当中,找到所有可以描述灾难的词汇,用于形容那个年代。
就像是《三体》当中的“大低谷”,“大移民”一样。人类迫于外来灾害的威胁,不得不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乡,来到了一个尚未被毁坏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在那个【高塔】还没有普遍建立起来的年代,早以习惯了定居在某个地方生活的人类被迫像是古代的游牧民族一样,寻找还没有被【虚界】蚕食的土地,和原住民争抢所剩无几的生存空间。
那是一个没人愿意提起的年代,只要说出来,就有无数的人脸上都觉得不太光彩。
现在的社会看上去一片祥和,和几十年前相比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但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里,并且开始生根发芽,发展壮大。但这只是少数,等到人类的英雄——一位被无数人尊称为【先驱】的存在,她在建立了“一城一塔”的高塔制度,以及负责攻略和消除虚界的调查员制度之后,从废墟之中拔地而起的新城市开始不经意地排斥起曾经吸收过的“肮脏血液”。
海蒂丝的父母就是这些“肮脏血液”当中的其中一部分,她既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不幸的是,当初被当作污血来排挤的海蒂丝一家很难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在浴火重生的海都中,海蒂丝的父母只能够靠在港口搬运货物来维持生活。这段时间正是盘踞在港口一带的帮派们最猖獗的时候,他们肆无忌惮地压榨着港口帮工们的生存环境,无视城市执政官颁布的法令,如同墙外的虚界一样,蚕食着这里所产生的每一分利益。
更为过分的是,他们甚至会专门寻找那些本就不受人待见的“外人”,用“高风险高回报”的说法来骗他们进入墙外的虚界,实际上就是当做活的诱饵,来引开虚界中的危险生物。好让他们趁机开采只有虚界当中才会产出的珍稀资源,也就是【灵能】。
海蒂丝父母在什么都没有告知海蒂丝的情况下,就那样被匪帮骗进了虚界,然后就再也没有传出音讯来,谁都知道那对可怜夫妇的下场是什么样,年幼的海蒂丝自然也心知肚明。环境是最能够催人成长的,和父母一起经历过那个黑暗年代的女孩已经能够明白很多事情。但是,在那种年代,一个失去了父母作为依靠的孩子是很难生存下来的。
就这样,当时年仅12岁的海蒂丝差点就要去街头流浪,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过几天街头就会多出一句无人在意的僵硬尸体。
但幸运的是,就在海蒂丝父母失踪后,没过几天,码头以及城市街头盘踞的各种帮派就被城市执政官一一清算,就算有侥幸逃脱的,短时间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随后,海都就颁布了所谓的《安顿法》,让大量没有收入或者已经处于无家可归状态的人们有了一个去处,并且还为他们提供了工作岗位。年龄小,但又没有父母看护的孩子们被收入专门开设的学校,学校既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也会承担一定的教育责任。
就这样,海蒂丝顺利长大,直到成年。
但就在不久前,这个看似生活有所好转,将来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饿死冻死这种地步的女孩选择了自杀。
女孩自杀的原因很简单,即将从学校毕业的她受到了学校同学的暴力。
一直以来她都与同寝室的舍友们相安无事,由于都有着共同的遭遇,彼此之间甚至还会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自从世界各地的高塔越建越多,新兴的城市也越来越多,城市与城市之间开始互通有无,并且各自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繁荣起来。无论是谁,只要生活在城市之中,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活正在慢慢变好。以前一起过着拮据,却还可以苦中作乐的日子,一旦生活质量得到改善,内心的想法就无可避免地越增越多。
只需要一个引子,就可以让这些想法当中的肮脏和龌龊一下子爆发开来。
海蒂丝在一次稀疏平常的测试当中,被检测出了具有一定的【灵能适性】。
这是一个被那位伟大的【先驱】所命名的词汇。
众所周知,虚界是一种外来的未知灾害,它会以各种形式盘踞在这个世界上,对周围的土地,水源乃至空气造成难以挽回的污染。虚界内部的空间被称作【巢】,顾名思义,那是一个用来孵化,产出某些东西的温床。
若要形容,可以把虚界看作是蛋壳,而巢就是里面的蛋液。巢会不断催生出各种生物,被称作“噬灵体”,这个命名就像是细菌当中的噬菌体一样。它们在里面繁衍,厮杀,相互吞噬进化,最终的胜利者会继承巢中的所有营养,然后撕开虚界,去到外面的世界。
破巢而出的噬灵体,就被称作:【巢主】。
每一个巢主的降临都是一场灾难的开始,它们的獠牙和利爪上沾满了无辜人们的鲜血。
为了防止巢主的诞生,也为了新兴城市的发展,人类必须不断派出具有灵能适性的人类穿过虚界,进入巢中开采灵能,剿灭噬灵体,最终将整个虚界的巢给压榨干净。失去营养的虚界会逐渐消失,将它所侵蚀的世界还给人类。
而具有灵能适性的人能够吸收虚界当中产出的灵能而不被污染,还能够利用这股能量来强化自己,甚至是开发出一种或多种“特殊能力”。那位【先驱】或许并不是第一个尝试吸收灵能的人,但她一定是使用灵能对自己身体开发程度最高的人,不然也不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单枪匹马杀死一只巢主的人类。
由此就可以看出,拥有灵能适性的人对人类社会而言是多么重要的资源,几乎可以被当做宝藏一般看待了。
本来,海蒂丝被检测出灵能适性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在这件事情传开以后,周围那些原本和她关系还算可以的人,不知为何渐渐的开始变得冷漠了起来。女孩一开始还感到疑惑,直到后面才反应过来。
原本和自己境遇差不多的灰姑娘,竟然在一夜之间穿上了水晶鞋,变成了自己高攀不上的人,这样的落差任谁也无法忍受。毕竟,拥有灵能适性,就意味着有了成为调查员的资格,在这个以灵能为主题的时代,调查员几乎是最风光的职业了,没有之一。他们可以合法合规地不穿戴任何防护设备穿过虚界,进入到巢中,将开采到的灵能带回人类社会,无论是自己使用还是高价卖出都可以得到难以想象的收益。
换句话说,只要拥有灵能适性,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只铁饭碗,而且还是这个社会上最吃香的一只铁饭碗。
很不巧的是,海蒂丝的身份也很尴尬,她当然是海都的合法公民,但她的样貌,那柔顺的金色长发以及翠绿的双眸都在说明她外来者的身份。
那个黑暗的动乱年代,无论是逃难来的难民,还是单纯来掠夺作乱的匪徒,在本地人看来都是一丘之貉,都是来抢占他们生存空间的敌人。即便这些所谓的“敌人”在日后已经完全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与他们一起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建立起这座城市,这份隔阂也依旧难以消却。
过去的海蒂丝不善辩解,也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童年的遭遇让她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在外人看来,这个漂亮的女孩甚至有些阴郁。海蒂丝就这样一直默默承受着来自周围的恶意,她的床上经常会出现一些散发着古怪甚至恶心气味的不明液体,鞋子里也时常会出现一些异物,开始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石子,到后来甚至换成了图钉。她的私人用品还有书本经常失踪,她在课余时间以及周末时常无人搭理,寝室的书桌和课堂的桌椅上写满了谩骂的污言秽语,甚至周围偶尔发生的恶劣事件也被有意无意的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海蒂丝辛辛苦苦在外打工赚来的钱,被污蔑成是靠做皮肉生意赚来的,即使少女出示了在奶茶店打工时签下的合同,谣言也依旧没有停止,反而像是迎风而长的火势一样,越吹越烈。
最终,这成了压垮海蒂丝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孩自杀了,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原本充满希望的前景变得一片死灰。
这也给了海蒂丝体内另外一个灵魂趁虚而入的机会,一个浑浑噩噩的少女从黑暗当中爬出,迷茫地看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现在的海蒂丝早已失去了自己前世的身份,也在这段时间当中适应了许多事情,比如男女性别的差异,世界观念的变化,以及……身体逐渐发生的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