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感到惊讶吗？”
“为什么要惊讶？”
“一个比我们小六岁的女孩说出一些比我们大六十岁的人都未必能懂的知识。”
“那只能说明我们的无知。”
查尔丝左手提着一个黑色手提包，右手朝安奈林挥了挥。
“不论如何，感谢你的帮助。”
她转身，走入花园小径，消失在转角的树丛。
“后会有期。”
……
自从伊芙对安奈林讲述了细胞研究的大致方向，安奈林就再也没有和她聊起这件事。
相当于白捡了五百英镑，并且获得了出入实验室权限的伊芙，高兴得仿佛快要飞去了。
然而当她仔细检视了实验室里的器材之后，她就冷静了下来。
虽然她之前和安奈林讲述原始汤实验的时候，两人就在实验室里，伊芙也对实验室的条件略有判断。
但是，伊芙还是低估了十九世纪初一个新手博物学家的实验室的简陋程度。
为什么这个实验室该有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啊？！
除了处理标本以外什么实验都做不了。
灭菌设备，没有。
培养皿什么的，更是想多了。琼脂都是十九世纪末才被德国科学家发现可以用于做培养基。
巴斯德才六岁，所以曲颈瓶也不在实验室器材范畴内。
那么，实验室里有什么？
解剖用具、标本及制标本的工具和药剂。简陋的显微镜、试管、像是锥形瓶但更厚的软木塞玻璃瓶和一些怪模怪样的吹制玻璃器具。
还有酒精灯——简陋款。
毕竟其改进者罗伯特•本生才刚入学哥廷根大学。
幸好前有化学奠基人戴维为实验科学打下了一些基础，不然实验室里东西只怕会更少。
这样的实验室让伊芙是在没法高兴起来。
在按照记忆里的知识解剖了一只溜进房子里的壁虎之后，伊芙对实验室的怨念达到了顶峰。
解剖用的刀具是一柄较细的小刀，刀片与刀身浑然一体；解剖用的镊子又粗又圆，简直能当筷子使。实验室里没有手套：橡胶手套要等十九世纪末才有。
最最最最可恶的是：实验室没有水源，想洗手都只能用一盆提前搬过来的水。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在星期五的午后，她在花园里找到了露天享用下午茶的安奈林。
“安奈林先生，你知道你的实验室使用起来体验感很糟糕吗？”
安奈林咽下嘴里的甜点，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回桌上。
“本人觉得这间实验室很好用了。环境卫生，器材全面，不少玻璃仪器还是专门定制的。”
“那么请问，安奈林先生，你那些意义不明的玻璃废物到底有什么用？是可以用于解剖呢，还是可以用于其他莫名其妙的实验？又或者用于复杂的分馏？”
“本人暂时还没有想好它们的用途。但总会有用的。”
“……”
伊芙被噎了一下。她缓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是这样的，安奈林先生，我认为，实验思路固然重要，但好的器材才是保障实验进行的基础。”
“抛开你的宝贝玻璃们不谈，实验室的基础设施，以及那些你引以为傲的解剖器材，似乎也不太行的样子。还有，你的显微镜似乎也不是很好用欸。”
安奈林沉默了一会儿。
站在他身旁的爱丽丝对着伊芙Wink了一下。
由于爱丽丝这几天都跟在安奈林身边，而安奈林又总在外面忙，伊芙和她见面的时间大大缩短。
爱丽丝这家伙似乎彻底达成了当一名合格的女仆的梦想呢。
像这种成熟稳重又细心的女孩子，不管在什么岗位上，都是发出温暖的热源。
“伊芙，你觉得这间实验室该如何改进呢？”
伊芙仔细计算了一下。
“给我三百英镑报酬，两千英镑经费，外加一个叫莱恩的苦力。在三个月内，我就可以从图纸到定制，帮你完成实验室和器材的更新。”
“还算是在意料之内的回答和报价。我明天把钱给你。”安奈林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
伊芙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入睡。
虽然经费到位，但器材的准备还是个问题。
玻璃器具可以通过安奈林之前的渠道定制，但手术刀等解剖工具，还有显微镜等仪器却不是很好解决。
记忆中，前世的手术刀用的是440c不锈钢。然而不锈钢工业到二十世纪中期才发展起来。
目前时间，格里高利历1828，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差的时代。大量的生物与化学知识等待着人类去探索，科学的边缘充满了触手可及的真理与荣光。
然而器材和工业技术的落后限制了科学的进步。
不同于理论科学，像生物学这种实验科学的每一次发展都依赖于实验。
前世知识里有一道令伊芙感慨的探究题，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应该就发生在去年：
蝌蚪在切除甲状腺后发育异常，不能变态发育成蛙，只是长得更大一些。如果用甲状腺激素喂养这些动物变态发育又可正常出现。以正常的蝌蚪喂甲状腺，可使变态加速。（引自浙科版生物书）
问，以上材料能否说明甲状腺是内分泌腺？
答案是，能。
因为这一实验符合研究内分泌腺及其分泌激素所要遵循的“切除、再植入或注射、给正常个体注射或饲喂提取物”三个步骤，所以甲状腺是内分泌腺。
这无疑说明了实验是生物学的基础。
但是手术刀究竟该怎么办啊…前世的知识里可没有手搓不锈钢的技能。
还有显微镜。说起结构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目镜，镜筒，转换器，物镜，载物台，通光孔，遮光器，压片夹，反光镜，镜座，粗准焦螺旋，细准焦螺旋，镜臂，镜柱…可就是不会做。
而且镜片的磨制…不知道一点…
是不是可以找那个观察花粉无规则运动运动的植物学家布朗，问一问他的显微镜是怎么搞到的？
他全名叫什么来着…算了…不记得全名的科学家一律姓罗伯特…每日一个蒙题小技巧…
好困啊…
伴随着思路越发混乱与支离破碎，伊芙安然陷入了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