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说理。
赵宁纤指一竖，似无所适从，最后将额前的秀发撇了撇，蹙着眉头，似一脸苦恼地跟李问说：“而且她已经不想见你了，上次你给她的营养剂，她把它砸了，并表示非常厌恶。”
“厌恶？”李问显得十分不相信。
海鹿少女是他亲手培养的，没人比他更了解她。
三年前，刚收到海鹿少女幼体时，工程师似乎并不看好她，认为她太过瘦弱，先天发育不全，在这批胚胎中是评级最低的。
工程师甚至告诉他，如果养不活，也不会有人责怪他，直接进行焚烧处理就可以。
那时，培养箱里的幼体还不及一个巴掌大，连眼睛都未睁开，蜷缩得紧紧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李问那时刚刚大学毕业，心软且对这份工作充满热情。
他在培育箱旁守了无数个日夜，监控小生命的各项指标。
实时的温度、湿度、血液流速和动态，直到她在水箱中的数据趋于平稳。
他想去碰她，却又害怕会伤到这个娇弱的小生命。
某个时刻，水箱中的她苏醒了，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抹模糊身影，是李问。
他小心翼翼，生怕吓到她，轻声向她问候：“你好呀，小鹿。”
他点了点玻璃罩，露出微笑，“很高兴见到你。”
幼小的她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和喜悦。
处于濒死状态的小生命终于苏醒了，起初李问每天都提心吊胆。
海鹿少女的健康状况堪忧，湿润的眼睛上布满了一层粘膜，医疗中心的人说是孵化不完全导致的，李问忧心忡忡，担心她的视力受损，整夜守在实验室陪伴。
由于她体弱，李问不敢睡觉，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定闹钟来喂她营养剂并检查指标。
幸好，她终于平安长大。
看到海鹿少女开始对外界做出反应，渐渐依赖他，然而眼睛上的那层结膜却始终没有掉，并且开始发炎。
由于新生胚胎的医疗名额有限，海鹿又评级低，没有人照顾，李问硬着头皮，尝试自己为她进行清理。
消毒设备、抗生素软膏、镊子、棉签，一件件准备好，李问的手有些颤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她一定很疼，女孩不停哭泣，但很听他的话，没有反抗，也没有发出声响。
她的眼睛在条件反射下不停颤动，眼睑逐渐变得红肿。
李问的心中也感到悲伤。
小小的她因疼痛而频频颤抖，虽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却全然信任他，让他对她最脆弱的部位进行处理。
好在那层结膜终于成功揭掉，幸运的是在这时，22号的治愈能力觉醒了。
而少女则愈发出落得美丽动人，雪白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仿佛玻璃橱窗里美丽的水晶娃娃。
经过几次愈合再生的测试，她的评级也顺利提升到了A。
从一个被基地抛弃的濒死幼体，变成了人人称赞的高级治愈型实验体。
因此，不知是出于仰慕还是其他原因，李问始终是海鹿少女最信任的人。她只愿与他亲近，也在他面前显得极为听话。
为何这样的海鹿少女会因为生气而砸了他的营养剂呢？李问对此不能接受。
“不可能。”他缓缓摇头，“我必须去见她。”
“请你尊重我的决定！”赵宁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娇小身躯却毫不犹疑地挡住他的去路，显得非常愤怒，“我才是她的新饲养员，你难道不懂得什么叫做分寸吗？”
李问冷笑一声，“我倒想问你，为什么要一直阻止我？”
“你什么意思？”赵宁反问道，“我还能对她做什么！这是基地呀！四周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周围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议论声变得更为响亮。
“确实。”
“太不讲道理了。”
“没有一点分寸感。”
李问握紧了拳头，可惜那间办公室现在根本不是他能进的。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
“李饲养员。”
李问转身，发现是一名诺亚的高级文员，
“闻教授想和你聊聊，请你现在去会议室。”
被称为“闻教授”的诺亚，只有一个人。
那人温声解释道：“你昨天在服务岛台申请了一个实验体的搜索项目，是吧？”
李问立刻转身，“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闻教授想先见见你，请跟我来。”文员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问无法拒绝高级教授的请求，下意识看向赵宁。
赵宁露出几分理解的神情，“你放心吧，毕竟也是我的实验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A区的门就在不远处，但进入的压力却愈加沉重。
门口聚集了不少目光，关注着他，却没几个是怀有所需的善意。
李问缓缓吸了口气，退了一步，向着这个娇小的前辈鞠了一躬。
赵宁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大男孩。
“赵副主任，我刚才是任性了。”
他刚大学毕业，身材瘦削，白色基地制服下的他像一根被压弯的竹子，
“照顾好她。”
不要因为厌恶他而迁怒无辜的海鹿少女。
赵宁看着他低下的腰，蹙着的眉垮塌，表情复杂无比。
他是否太天真了?他应该知道我是在...
如果他知道呢？赵宁不敢再想。
周围的人都注视着这一幕。
原本以为这个晋升到S区的年轻男孩会表现出傲气。
“别客气，小李，你不是很忙吗，快去吧。”
赵宁抬手帮他扶起，语气变得温和。
她不知该暗自得意，看着这个年轻的晋升者对他俯首称臣。
还是看着弯曲着脊梁的他，因病相怜。
……
李问在高级文员的带领下穿越S区，来到诺亚的塔型办公大楼。
白色的建筑直通云霄，宛如传说中的天梯。
电梯一路向上，穿梭于按照等级分层的楼层，透明的玻璃外面映照着闪烁的海浪。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
办公大楼的工作人员如同冷冰冰的机器，没人抬头，也没有人对李问的到来感到好奇，他一路走过办公区，来到最深处的银白色办公室。
只是，等他离开后，原本若无其事的目光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探究的神色，悄然追逐他的身影。
办公室内，几位身着便服的高级教授正在讨论某件事情。
文员敲了敲玻璃门，“闻教授，李饲养员已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