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问愤怒地转过身,“凯尔主任,难道你不知道对实验体施加私刑会有什么后果吗?”
诺亚归联合体军方的所有权都在她手中,若被发现,她将面临军事法庭的审判。
倒在地上的女人像是被吓到了,目光呆滞地望着他,双手撑地,缓慢而颤抖地往后退,甚至把椅子都撞翻了。
她显得极其惊恐,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害怕?
“我、我不是……”凯尔顿时慌张,“我没做过!”
可是人们只会相信眼前所见,并且深信不疑。
在她看不见的暗影中,凯尔脑后浮现出如盛开的花朵般的异物,像蚯蚓般的肉须摇动着。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试图逃离这个地方。
李问却按下了手柄上的按钮,给防爆鞭通电。
就在这一瞬,凯尔发出绝望的尖叫,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地,毫无反抗力。
李问不再看她,转身去扶起鲛人少女,尽量避开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解开她身上的锁链。
当他拆下项圈时,意外地发现它没有上锁,用力一扯便轻松脱落。
那位人鱼少女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静谧,双眼睁着,任由他继续动作。
她本是那样如花瓣般动人的双唇,此刻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透明,似乎随时都可能奄奄一息。
电推车还在,李问小心翼翼抱起她,觉察到她的体重减少得多了。
当她被放上电推车时,少女微微睁大眼睛,似乎稍有清醒,鱼尾突然抽动,发出“啪”的一声响亮声响。
李问急忙按住她,担心她在惊慌挣扎中再自伤,“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别乱动。”
鲛人少女抬头,似乎在努力辨认他的面貌。
“是我。”李问蹲下身,柔声说道,“我带你去医疗中心,好吗?”
她凝视着他,细密的睫毛无力地颤动。
大概是认出了他,先前的戾气渐渐消散,人鱼缓缓低下头,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一片温热。
李问轻轻抚摸着她如锦缎般的长发,语气满是温柔,“没事了,不怕,有我在。”
过了一会儿,少女闷闷地“嗯”了一声。
而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琼鼻凑近他流动着温热血液的动脉,尖锐的角质齿在柔软的牙齿下若隐若现。
无形的渴望在她心中蠢蠢欲动,目光如胶。
李问只专心将受伤的鲛人少女带离这间可怖的地下实验室,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
为何凯尔可以将人鱼带出来?
……
晚上,诺亚基地停止实验,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离开,整个基地显得冷清宁静,只剩下少数值班人员在岗。
李问将鲛人送到了医疗中心。
里面的医务人员看到她后显得十分震惊,眼神在李问与昏迷的人鱼少女之间来回震荡,宛如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最终,她们沉默地接过了推车,示意李问去签字。
她们需要晚上对人鱼进行详细的体检。
李问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却被轻轻拉住,回头一看,才发现少女苍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白色外袍的衣襟。
然而她仍然没有醒来。
在治疗师的催促下,他不得不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
走出一段距离后,李问再度回头,看到几个医护人员从透明玻璃窗旁向他望来,目光幽深而古怪。
李问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们在看什么呢?
他向安全中心汇报,防卫部随即派出队伍,将被电晕在密室里的凯尔带走,送入监禁室。
随后又有人叫李问过去录口供。
审问室外,几位穿着高级制服的管理层人员在窃窃私语。
透过单向玻璃,李问对此毫无所知。
处理完所有事务时,时间已接近十点。
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艾琳在停车场等他,已经等了快三个小时了。
.
十点,夜生活刚刚开始蔓延。
城市中高耸入云的建筑闪烁着绚丽的霓虹,悬浮车和空中轨道交错,宛如贯通这片钢筋森林的血液。
人类的居住土地日渐稀少,却丝毫不妨碍这个种族仍然充满活力。
汽车穿行在繁华热闹的市区,最终停在一家颇有名气的高档黑牛肉烤肉店。
店内的装修精致典雅,各个包间用竹帘隔开,进店需脱鞋。
艾琳领着李问走进一个包间,那里长桌旁已坐满了男女,气氛颇为热烈。
艾琳很快收敛情绪,尽力融入其中,频频道歉。
一个浅褐色头发的年轻女孩站起身,热情地给李问拉开椅子。
坐在他旁边的女生大声起哄,“樱本又有目标了!”
“你在说什么!”女孩面颊微红,转向李问,说道,“你好,我叫樱本清,来自诺亚基地。”
李问微微一笑,“你好,李问,我也是诺亚的。”
樱本清立即应下,再坐回对面,饮了大口水,耳垂红了起来。
几位在场的人逐一自我介绍,有来自诺亚基地的,也有生物制药公司、病毒管理中心和生物检测公司的,总而言之,都是同一圈的人。
樱本清旁边坐着一个平凡的女孩,她看到面前红着脸的樱本清,又瞧向李问,突然问道,“你们在诺亚做什么工作?”
“艾琳是工程师,我是……养殖的。”
“哦,养殖啊。”女孩语气微妙,桌上的几个人立即失去了兴趣。
艾琳补充说:“阿问可是金牌员工。”
女孩小声说道:“那不就还是养殖吗?”
她转头和另一侧人聊天,“咱们都属于科研范畴吧?你是搞基因改造的,真了不起!”
李问在心里划过一连串问号。
这时,他腕间的手机震动,李问接起电话,语声温和,“你好,哪位?”
沉默了几秒,听筒里传来压抑而急促的哭泣声。
但没有人开口。
李问再问一遍,“你好?请问您是?”
仍然没有回应。
“真奇怪。”李问感到疑惑,看了看号码,“是不是打错了?”
这时,樱本清温柔地问他,“李先生,可以吃辣吗?”
李问微笑点头,“可以,谢谢。”
挂掉电话前,听筒中传来微弱的抽泣声,被嘈杂的烤肉店声掩盖。
“怎么了?”艾琳望过来。
“没事,刚才有人打我电话,但没有人说话。”李问关上手机,眉头微皱。
“可能是恶作剧。”
“有可能。”李问的眼皮不停跳动。
·
面容红润的娇小女子收回手机,满意地看向一旁泪眼婆娑、颤抖抱臂的少女。
她对着挂断的电话哭喊。
“阿问……我想你,我想阿问……”
哭累了,她缩回培育缸,蜷缩成一团,额头贴在玻璃上,呜咽不止,依旧低喃着饲主的名字。
“阿问、阿问……”
透彻的无助与孤独。
她红肿的眼睛令人心痛不已。
女子握着手机,语气显得很善良,“你看,我说他很忙,不要打扰他,对吧?”
海鹿少女点头,泪如雨下,声音颤抖,“不打扰,不打扰,阿问。”
“这就对了,大家都喜欢听话的孩子。”
赵宁微笑愈发夸张,红唇几乎溢出誕液,纤指向前一定,“来,我答应了你,那你是不是也要回报我呢?”
少女微微战栗,眼底流露出一丝厌恶。
另一侧的墙外,有个身影静静站立,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将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
……
李问问艾琳,“你知道凯尔吗?”
“凯尔?她怎么了?”
“她有犯错吗?我刚才见到她。”李问没有详细解释,“我感觉她精神有些不对劲。”
艾琳皱眉,“你看见她就避开点,她也是有点可怜,自从儿子自杀后就有些失常。”
李问惊讶,“她儿子自杀了?”
凯尔竟然有个孩子,还自杀了?在这个生育率极低的时代,平均每百个女性中最多只有三人有生育能力。
“对。”
艾琳压低声音说:
“三年前她儿子从两百层的楼跳下去,死的时候形状全无,凯尔认领了尸体,当天下午照常上班,面不改色。”
看李问震惊的样子,艾琳又多说了几句:
“很多人觉得她儿子的自杀,是因为承受不了来自母亲的压力。”
“怎么会呢?”
“她的儿子是个跨性别者。”
年轻的男孩,跨性别认知,打扮得优雅,喜欢穿裙子。
尽管这是一个包容的世界,凯尔却非常强势,她在家长会上毫不留情地公开羞辱自己的儿子,声称他有心理扭曲。
在少年的心灵尚处于萌芽阶段时,将他刚建立的自尊心重重打击。
轻易地,语言摧毁了他。
李问微微睁大了眼睛。
话未说完,就被服务员送菜的声音打断。
他给传菜员让出位置,动作间掉下了什么东西。
艾琳问,“那是你的东西吗?”
李问顺着她指的方向,发现地上掉落了一片晶莹的鱼鳞。他本能地摸向自己领口,发现做成项链的那片依旧在。
难道是刚刚在基地时,人鱼掉在他身上的?
她怎么还会掉鳞?李问开始胡思乱想。
像是猫猫掉毛似的……
樱本清连忙弯下腰,温柔地说,“我来吧。”
她捡起那片鳞片,结果递给李问的一瞬间,“嘶”了一声。
再抬手时,发现指尖被割出了深深的伤口。
“这东西真锋利,太危险。”
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偷偷地笑着,却在目光中流露出对李问的斥责,“怎么带着这种危险物品出门……”
李问本想关心,却变成了,“……”
樱本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
那片鳞片落在桌面上,李问捡起轻轻把玩,触感光滑,没有棱角。
他看向桃本的手指,血还没止住,看来是割得不轻。
再看桌上的菜肴,李问顿时愣住了。
炭烤的铁板上整齐码放着几只乌贼,烤得滋滋作响。
“香烤,这是全新的吃法,香茅草塞在这东西的肚子里,一块放在铁板上烤。”
樱本看着李问发呆的目光,不断为他解释,同时在八爪鱼上刷酱。
他附和道,“这样刷入味。”
李问嘴角抽动,想到自己实验室中那只被吃掉的小船蛸,忽然没了食欲。
这也许不太好看?
艾琳沉默片刻,提议道,“要不吃些别的?”
就在这个时候,服务员又送上了新菜。
脆爽的海蜇丝挤上新鲜的柠檬汁、料酒和醋,以及蒜蓉香油,拌上清爽的黄瓜丝。
“这是道中式菜肴。”樱本特意将盘子推向李问,“咱们东方的做法,你应该喜欢。”
李问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海蜇丝,脑海中闪过每日浮后温柔如水的3号,嘴角再次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