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国。
天河城,庙堂所在。
城里的人都知道,平江王乃老破虏公的亲儿子,前者功勋累累受封异姓亲王,后者早已退出朝堂归乡颐养天年。
就在十多年前,四十五岁的平江王老来得子,为其取名楚空庭,自幼溺爱到骨子里。
可以说,世子楚空庭含着金汤匙长大,在权贵多狗的天河城虽谈不上呼风掣电,那也是要什么有什么。
而今楚空庭十五岁了,可谓容貌俊秀、身材笔挺,高大貌初现,随了他爹。
然就在楚世子自白鹤书院归来,正春风得意之际,那夜的一次偶然,听到老父亲与月姨的池边低语。
本以为是夫妻俩的夜半幽会,不料,世袭罔替这四个字一出,楚世子听的清清楚楚。
世袭罔替,顾名思义,长子承袭父亲爵位而不必降级。
要知道,先皇那时候就废除了这一特权,他们夫妻俩居然想重现特权,而且已密谋并暗中布局了十数年之久。
等等,十多年?那岂不是早在自己出生之前就有了。
坐在椅子上的楚空庭沉思着那夜的见闻,合着自己才是便宜老爹黑化的原因?
王府地牢,昏暗静谧。
楚空庭细细盘算着。
穿越至今已经十五年了,前世作为一名备战考研的文学系学牲,常常背书到凌晨,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
脑溢血猝死,再次苏醒便降生到一个新世界。
和前世的古代差不多,但这里所谓的“功夫”可是实打实的杀人技,强悍到甚至足以成为立国之本。
题外话了。
出生不到半年,生母旧疾突发不治身亡。
听爷爷说,他儿子以前就因儿媳遭受的创伤,与朝中的一位王爷交恶。
儿媳的病逝,终成积怨爆发的导火索。
那王爷没过几天就死了,事后更无一样证据指向这位异姓王。
自此,新帝一直忌惮便宜老爹,后者行事尽管嚣张了些,却不曾公然表露对新帝的不敬。
结合老爹的种种事迹,绝对当得起枭雄二字。
这称号是酷炫不假,弊端同样明显,有着一着不慎尸骨无存的风险,后世史书里可就真成恶人反派了。
试想老爹是一代大恶人,儿子又能好到哪去,被人戳脊梁骨都轻了。
这让前世便有良好信仰的楚空庭,一时如何释然。
枭雄已成,更改不得,他恢复世袭罔替的意志更不可动摇。也幸好仅仅是谋取特权,不是谋朝篡位,否则这反派身份真就坐实了。
唉——
那接下来如何是好……
回过神的楚空庭抬头看向牢内的女子,前些日潜入王府欲暗杀自己的刺客。
这本该是一件很简单的案子,一杀了之。
但,关于她的情报令楚空庭迟疑了。
她名易凝霜,南方峦云商会易家的二小姐,自幼习武天赋纵横,打遍同辈无敌手,俨然被当作下任家主培养。
后来的一次闭关结束,她的一身修为骤然消失,沦为一介普通人,导致原本嫉妒她的那些人落井下石都算轻的了。
下场可想而知。
在她回到已故母亲的家乡,一个江南的小家族后,就此销声匿迹四年之久,再度出现时便在这地牢里了。
“你的意思,是因为不想嫁给我,所以要杀了我?”
易凝霜身负铁锁链,冷笑道:“都说平江王府的楚空庭嚣张跋扈、骄奢淫逸,杀人不过一念间,怎么废话甚多?是我学艺不精,要杀要挂悉听尊便。”
嚣张、骄淫……
楚空庭闻言一阵无语,自己刚从大炎第一学府的白鹤书院回来,住校两年半,十三岁以前毛都没长齐,纵然**也有心无力。
再看这谣言,简直无中生有,都哪传出来的。
果然人言可畏。
且不能因为平江王当年征战沙场的暴戾行径,就用刻板的眼光看他吧,曾经他暴力屠十城而眉头不皱,不也是为了大炎国,为了炎国百姓过安稳日子。
评价他就算了,别带他儿子啊。
楚空庭自知空口无凭解释无用,索性任她唾弃,何况询问作案动机并非特地过来瞧她的重点,验证楚空庭心中那不切实际的莫名猜想方为关键。
“你,现在是什么实力?”楚空庭问道。
易凝霜偏头不答,一脸的冷傲。
来之前楚空庭吩咐人调查了,自己确与江南易家有一桩婚事,乃为爷爷和易家老爷子年轻时口头定下的。
近年老爹为自己寻良配时,才注意到两家的渊源,毕竟和爷爷有关,出于尊重于是传信过去问了一声,无所谓他们认不认。
不久收到回信,说他们选定了一个,族内正在商议细节,会尽快予以答复。
眼下经楚空庭的盘问,算提前知晓了婚约对象。
正是面前的这位易凝霜小姐,一位年仅二十四岁的大姐姐,腿长、腰细、屁股翘,更重要的是平“易”近人,即便对E被衣服下的裹胸包得紧实,轻易看不出来。
但,这依旧不是重点。
楚空庭关心她的修为实力,传闻中分明隐匿时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却能悄无声息潜入高手如云的王府,要不是楚空庭起夜不在,结果真不好说了。
这时,侍卫来了。
楚空庭接过他手中火速搜集来的易家近况的情报,从头到尾认真端详,纸上如实写着易家人并不知晓易凝霜恢复了实力。
他们先是派人找到易凝霜,一番羞辱无果后,丢下家族赐予的“婚书”,一伙人悻悻而去。
于此,一朝天才变废柴、隐忍不发再逆袭、被人看扁赐婚约、怒意使然杀亲夫,及上种种“霸符”加身,楚空庭越想浑身越刺挠。
大大的不对劲。
此前得知部分“霸符”的楚空庭原本不怎么相信,刚刚拿到情报以后,近期因“反派”而神经敏感的他渐渐信了。
这特喵不就是“主角”设定么,妥妥的一位凤傲天呐。
啧嘶——
楚空庭压下满心错愕,基于现世出发,福至心灵的再度问道:“你身上,有没有玉佩?”
本无心的试问,因为主角标配的逆天改命的道具不只玉佩这一样,什么戒指、柳树、瓷瓶、老奶奶这些可谓琳琅满目。
对,还有系统。
前世的楚空庭除了研究那些文绉绉的课目,各种文学、杂集、小说也有广泛涉猎,知道这些很正常。
此言一出,谁知始终一言不发,俨然不怕死的易凝霜,被铁索束缚的身躯禁不住颤了一下。
楚空庭的实力同样不俗,自然眼尖的捉见她目中一闪而逝的惊诧之色,楚空庭的心思旋即一阵翻涌。
特喵的,还真有!
良久,此间无话,针落可闻。
楚空庭长出一口气,梳理完复杂心情,重新打量着牢里的易凝霜。
此刻的她一改散漫,死死盯住自己。
当下的易凝霜同样极度费解,对方为何知晓自己的秘密,除了母亲该无人清楚才对。
楚空庭心累轻叹,开口道:“让我猜一猜,你之所以谋杀我,一为我的那些坏名声而替天行道,二为震动朝野,让平江王府迁怒易家,从而借刀杀人。对吗?”
整个贵族圈子,没人不知道楚世子是平江王的心头肉。
假使他的宝贝儿子死了,纵然江南易家的背景再雄厚,暴怒的平江王照样敢将易家连根拔起。
闻声,易凝霜低下眉眼,似思索、似反思,总之这时的沉默算承认了一半。
楚空庭有些庆幸老爹接连办了好些天的接风酒宴,多喝了几杯,这才半夜被尿憋醒,直接避开一场精心谋划的杀局。
姑且不论二者的实力,就敌暗我明这一点,少不了磕碰受伤,看来日后得多留一个心眼了。
“你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她终于说。
“有何不同。”
“你心思缜密,谨慎稳重,至少我没看到你荒淫的一面。”她继续道,“不过你也别想从我这里问到任何东西,刺杀未遂、证据确凿,不杀我,天理难容。”
她一副视死如归的冷然模样。
正如她表现的坚毅,她经受的住酷刑折磨。
回顾那段受人白眼欺凌的日子,她还能一路走到今天,相信已经没什么可以击垮她的意志了。
楚空庭反倒笑了,眼底不经意闪过一抹欣赏,仅一瞬间而已,油然而生的想法当即定下。
别管是不是真的存在“主角”这种东西,她确是有大毅力、大抱负的人。
纵观前世史书中记载的人物,具备这种品质的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个中翘楚,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回过头来,何妨以德报怨放她一马,反正刺杀落空,人现在没事。
楚空庭更想赌一把,赌这位主角大人的实力暴露之后的疯狂作为,以及将来的超凡成就,万一押宝中了,那也算抱上大腿啦。
试问哪家的主角不是顶天顶地顶空气的存在,她又不姓唐,随手帮昔日的恩人小弟一把该不成问题,抠门不能够,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此,即便老爹未来在朝中失利,届时多了这么一个强大助力,至少能留出一条保命后路吧。
反观易凝霜见楚空庭笑的诡异,不禁蹙起眉头来,心想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分明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孩,如何给人以心悸的压迫感。
“我不打算杀你。”
“什么意思。”易凝霜蹙眉愈深,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不杀你的意思。”楚空庭起身说道,“反正外人也只知我深夜遇刺,至于刺客姓甚名谁,我说了算,你没有资格拒绝。当然,自尽是你的权力。”
楚空庭笑意不减,转身准备离去,临走还不忘告诉她:“对了,关于你前来刺杀的因由,我想你和我爹应该有的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