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踌躇,星火与寒铁的决意

作者:花朝一九 更新时间:2025/10/22 7:07:24 字数:2930

决心,或者说那点被“良心”和微弱“证明欲”催生出的不情不愿的念头,如同秋日薄雾中的一缕残烟,看似有形,却缥缈易散。明雅妃的“筹备”工作,也因此注定了一场与自身惰性和锱铢必较的吝啬天性进行的、漫长而低效的拉锯战。整个过程拖沓得仿佛陷入泥沼,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她的犹豫、敷衍和精打细算。

情报的攫取,如同林间拾穗者,漫不经心且效率低下。

她绝无可能像那些目光灼灼的冒险者般,铺开地图,或是拉着见多识广的旅人详细追问。那太耗心神,与她“慵懒度日”的至高信条严重冲突。所有的信息,都依赖于“偶然”飘入耳中的碎片,或是她极度克制的、近乎施舍般的好奇心。

她会趁着给那桌因收获而兴奋、高声谈论的冒险者续杯的机会,佯装被他们豪迈的气氛所感染,慵懒地倚着粗糙的桌沿,用那带着天然鼻音、仿佛刚睡醒般的语调,似有若无地飘出一句:“落星湖……当真如你们所说,有好鱼?” 她刻意将问题限定在“鱼”上,仿佛只是一个对美食有点兴趣的普通姑娘,而非意图涉险的旅人。

一旦对方被这个话题点燃,打开话匣子,开始详尽描述黑松林深处如何光线晦暗、路径如何错综复杂如迷宫,毒虫隐匿在腐叶之下,瘴气在低洼处凝聚不散,乃至可能遭遇的、眼睛在暗处泛着绿光的林地狼群时……她的眼神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游离,心思早已飘向了今晚玛莎大婶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里会翻滚着什么内容。那些具体的、关乎生死的警告,如同水滴滑过鸭绒,只在她心湖表面留下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消散。最终,只余下几个模糊而负面的关键词,像“幽暗”、“兽踪”、“难行”、“危险”,如同几颗沉入水底的石子,在她漫不经心的心湖底留下些许沉重但模糊的印记。

甚至连里昂那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意味的告诫,她也未曾真正让其沉入心底。那日,他如同山岳般沉稳地坐在老位置上,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地叙述着黑松林里需要警惕的一切,强调着结伴而行的必要性、火种在驱兽与壮胆上的关键、一件趁手武器的重要性,以及最根本的——认清自身极限,不要涉足未知。她表面上乖顺地听着,偶尔还配合地点点头,心底却在暗自嘀咕:果然麻烦透顶……听起来就不是什么能让人心情愉悦的散步路线。 她选择性过滤掉了那些具体的、需要付出努力去准备的建议,只提炼出最表层、也最让她想打退堂鼓的认知——那里很不安全。至于里昂最后那句若有深意、仿佛能看穿她心思的“安娜可知晓你对此地如此感兴趣?”,更是被她当作一阵无关紧要的耳旁风,左耳进,右耳便散了。多管闲事。 她腹诽道,将这点不快也归入了“麻烦”的范畴。

武器的置办,则是一场与惰性、恐惧和吝啬天性进行的、更为煎熬的拉锯战。

一想到要踏进那充斥着灼热气息、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汗水与煤烟混合气味的铁匠铺,明雅妃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抗拒与不适。那地方与她追求的“舒适”与“安宁”南辕北辙。她在铺子外那棵老橡树的阴影下徘徊了不下三次,看着巴顿铁匠那古铜色、肌肉虬结的脊背上滚落的汗珠,在炉火映照下闪闪发光,听着那沉重铁锤与烧红铁料碰撞发出的、几乎能震动胸腔的轰鸣,每一次,那点微弱的决心都几乎要被这原始的、充满力量感的场景彻底驱散。空手去……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行?运气这种东西,谁说就一定不会站在我这边呢?说不定根本碰不到任何需要动武的情况……

最终,是那点微弱的、想要“表示一下”的念头,以及对未知危险一丝基于本能(而非勇气)的恐惧,像两根细弱却顽固的丝线,勉强拖拽着她,一步步挪进了那如同巨兽口腔般灼热的铺子。

“那个……”她的声音在风箱巨大的喘息声和锻打余音中细若蚊蚋,几乎被淹没,“请、请问……最轻、最便宜的那种短剑,要……要多少钱?”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试探和显而易见的底气不足,仿佛希望对方报出一个天文数字,好让她立刻死心,名正言顺地放弃这个麻烦的计划。

巴顿铁匠停下手中的活计,抹了把汗,打量了她一下,报出一个数字。那数字入耳的瞬间,明雅妃瞬间瞪大了那双蓝金异色的眼瞳,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价钱!足够我买上好几罐蜂蜜,换一个更柔软的枕头,甚至还能添置一条厚实些的毯子过冬了! 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剧烈的肉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当场就想掉头逃跑。

“那……护手呢?”她不死心地追问,试图在已然见底的预算悬崖边找到一丝可能,“最最简单,只要能护住手腕,不被树枝划伤就行的那种?”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可怜又无辜,试图唤起铁匠哪怕一丝的同情心。

“熟皮衬底,铆一层最薄的铁片,遮遮手腕,不能再简了。” 巴顿铁匠的回答如同他敲打的铁块一样硬邦邦,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接下来,便是一番近乎耍赖的、单方面的讨价还价(主要是她试图用“我只是个可怜的、没多少钱的旅馆女侍”的眼神和语气博取同情,并不断强调“只要最基础的”、“能用就行”)。最终,在铁匠近乎不耐烦的目光下,她几乎是颤抖着,从那个贴身珍藏、捂得温热的简陋钱袋里,一枚一枚地,数出了那让她心尖都在滴血的铜币和那几枚小小的银角子。每拿出一枚,都仿佛在从她惫懒的灵魂上割下一小块肉。安娜啊安娜,你若知道这份“心意”的背后,是你收留的这个懒虫如此巨大的“牺牲”……

当那柄毫无美感与工艺可言、仅具其形、刃身甚至有些黯淡粗糙的短剑,和那对简陋得只能称之为“铁皮箍”的护手,最终被递到她手中时,她掂量着那过于实在的重量,看着那朴实无华(或者说粗陋)的造型,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东西,真能用来防身?怕不是连稍微坚韧些的荆棘都砍不断,遇到危险恐怕还不如我跑得快来得实在…… 一股强烈的“亏大了”的懊悔感,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决心。但钱已付出,东西既已到手,退是绝无可能了。她只能强行安慰自己:罢了,总归……挂在身上,多少能壮壮胆吧?至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至于其他冒险者标配的装备?她更是极尽敷衍之能事。指南针?看一眼太阳升起落下的方向,晚上辨认一下北斗七星,不就好了?何必花那冤枉钱。 火种?玛莎大婶的灶膛里,总是有余烬的,“借”一点火绒和那小巧的火镰,应当……无妨吧?反正用完了再悄悄放回去? 干粮?随便包两块厨房里剩下的、能当砖头用的黑面包,再切一小条咸肉干,饿不死就行,说不定还能用来引开野兽的注意力?

她的所谓“万全准备”,在经历了无数内心的挣扎、算计与妥协后,最终汇集起来,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干瘪瘦小的小包袱:里面躺着一柄用厚布缠了又缠、仿佛见不得光似的短剑;一对藏在袖中、触感冰凉且活动不便的铁皮护手;一小包“借”来的、能否在潮湿林间顺利引火尚属未知的火绒与火镰;以及几块能充当临时武器的、硬度惊人的黑面包和一小条黑黢黢的肉干。整个行囊,寒酸,潦草,充满了临时拼凑的将就与无可奈何。

好了,总算……把这麻烦事弄完了。 她长长地、带着如释重负却又满怀怨念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堪比屠龙的艰巨任务,强烈的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能不能成,就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反正……我是已经‘尽力’了。 这“尽力”二字,在她心中,自动换算成了“花费了巨资”且“付出了远超日常活动量的心血”。

她打了一个慵懒至极、泪眼汪汪的哈欠,决定在正式出发前,务必再挤出时间,好好地、彻底地休养生息一番。毕竟,接下来的“远足”,在她看来,绝对是件耗神费力、违背天性的辛苦事。窗外的秋日阳光依旧慷慨地洒满大地,但她蜷缩在椅子里,已提前预见到前路的诸多艰辛,并在心底,为这次被迫的行动,牢牢地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鲜红的“不情愿”标签。那柄短剑和护手的冰冷触感,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次冲动的“奢侈”与“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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