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退林地狼的经历,并未赋予明雅妃什么超凡的勇气,只是让她对这片黑松林的危险有了更切肤的认知。那模糊的力量感如同退潮般消失,留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愈发谨慎的脚步。她不再试图去分辨哪条路更近,只求能避开明显的兽径和可疑的声响,迂回而缓慢地向着北方跋涉。
浓雾在她又艰难行进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开始变得稀薄。光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虽然依旧被高耸的树冠过滤得有些昏暗,但至少能看清更远处的景物。脚下的地势也开始呈现出微妙的倾斜,仿佛在引导着她向下。
空气中那股潮湿的水汽越来越浓,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的水腥气。明雅妃精神一振,疲惫的身体里仿佛又被注入了一丝力气。她拨开最后一丛格外茂密的、带着倒刺的灌木,枝条刮过她的袖口,发出刺啦的轻响,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湖泊,如同遗失在墨绿色森林怀抱中的一块巨大而宁静的蓝宝石,静静地呈现在她眼前。
湖水清澈得不可思议,倒映着天空逐渐暗淡的云彩和岸边古木苍劲的枝桠。湖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涟漪,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沉睡。这就是落星湖。与传说中一样宁静,一样美丽,甚至超乎她的想象。湖畔生长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叶片肥厚的低矮植物,在渐暗的天光下呈现出深沉的墨绿色。
“总算……到了……” 明雅妃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解脱地吁出一口气,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一般。她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到湖边一块较为平坦干燥的岩石旁,将那个小包袱扔在地上,自己也毫无形象地瘫坐了下来,甚至懒得去拍打沾满尘土的裙摆。
此刻,什么银鳞鱼,什么礼物,都被极度的疲劳暂时抛到了脑后。她现在只想休息,让酸痛的双腿和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舒缓。她望着眼前静谧的湖泊,心中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仿佛连日来的奔波与紧张,都被这湖光山色悄然抚平了些许。
夕阳的余晖正在迅速褪去,天边最后一抹橘红被深沉的绀紫色取代,几颗格外明亮的星辰已经开始在渐暗的天幕上闪烁。湖边的夜晚降临得很快,温度也随之明显下降,带着水汽的寒风吹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休息了好一会儿,直到饥饿感开始清晰地提醒她,明雅妃才不情不愿地重新爬起来。她先是在湖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湖水喝了几口,甘甜清冷,瞬间驱散了不少干渴与疲惫。然后,她拿出那硬邦邦的黑面包和咸肉干,皱着眉头,小口小口地、极其费力地啃了起来。味道自然谈不上好,干涩咸硬,但她知道必须补充体力。
填饱肚子后,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银鳞鱼。
她站起身,走到湖边,仔细地观察着湖水。湖水清澈见底,靠近岸边的地方能看到水底圆润的卵石和摇曳的深绿色水草,但并没有看到任何鱼的影子,更别说那据说泛着银光的特产了。
“不是说……秋月最圆的时候才出现吗?”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才刚刚升起,还是一弯细小的月牙,离所谓的“最圆”还差得远。“难道白跑一趟?或者……只在特定的时辰出现?”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沮丧起来,一股“果然如此”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不行,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她决定试试。
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试探着将手伸进湖水中。刺骨的冰凉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胳膊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咬着牙,强忍着冰冷,学着记忆中极其模糊的、似乎关于捕鱼的姿势,在靠近水草的浅水区笨拙地摸索、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渐渐升高,清辉洒落湖面,将整个落星湖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秘的银纱之中。湖水似乎变得更加幽深,水底的细节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然而,别说银鳞鱼了,连条普通的小鱼苗都没见到。明雅妃的手脚已经冻得通红发麻,指尖几乎失去知觉,耐心也早已消耗殆尽。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让她腰酸背痛。
果然……传说都是骗人的吧?还是我来的时间不对?方法不对? 她开始在心里抱怨,那股熟悉的、想要放弃的冲动再次占据了上风。算了算了,明天天亮再看一眼,要是还没有,就打道回府!这鬼地方冷死了,为了条没影子的鱼受这罪……
她悻悻地收回冻僵的手,用力**着,试图恢复一些知觉。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和对自己的怀疑涌了上来。也许她就不该来,也许她根本做不到任何事情,无论是回报安娜,还是在这世界上独立生存。
夜色渐深,湖边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来,让她浑身发抖。今天是不可能了,先想办法熬过这个寒冷的夜晚再说吧。她强打精神,在附近捡来一些相对干燥的树枝和落叶,在一个背风的大岩石凹陷处,拿出火绒和火镰,回忆着玛莎大婶生火时的动作,笨拙地尝试起来。
这并不容易。她的手冻得有些不听使唤,火镰敲击的火星几次都未能点燃蓬松的火绒。失败了好几次,差点把自己的手指擦伤后,一簇微弱的、摇摆不定的火苗终于颤巍巍地升了起来。她心中一喜,连忙小心翼翼地添加细枝,看着火堆逐渐变大,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暖意和光芒。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寒冷,也映照着她被冻得发白的脸和略显凌乱的银发。
她靠着岩石坐下,将包袱垫在脑后,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尽可能靠近火堆汲取温暖。跳动的火焰在她异色的眼瞳中闪烁,望着火焰外那片被夜色和月光笼罩的、寂静而神秘的湖泊,疲惫感如同沉重的帷幕般落下。
身体的极度疲惫很快压倒了饥饿和寒冷,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想:安娜……对不起,我好像……又搞砸了……连一条鱼都抓不到……
篝火噼啪作响,湖面依旧平静如初,只有微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与她均匀的呼吸声相伴。月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那头银发在月色下仿佛自带微光。她体内那沉睡的力量,在此刻安静得如同这湖泊的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这一次落星湖之行,似乎注定只是一次失败的、充满挫折感的尝试。她沉睡着,对明日是继续坚持还是放弃返回,尚无答案。漫长的寒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