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雅妃那句石破天惊的提议，如同在安娜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那一夜，安娜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简单的几个字——“成为圣女吧”。
荒谬，这太荒谬了。
可……万一呢？
理智告诉她这根本是天方夜谭，但内心深处那份被点燃的、微弱的希望之火，却顽强地燃烧着，灼烧着她的犹豫与怯懦。尤其是当这提议来自明雅妃——这个本身就代表着“非常理”的存在。
第二天，安娜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眼神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光芒。她看着依旧慵懒地赖在床上、对昨晚自己抛下了怎样一颗炸弹毫无自觉的明雅妃，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雅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们……去找艾尔弗雷德大师。”
明雅妃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银发乱糟糟地披散着，金蓝异瞳带着刚醒的迷蒙：“找他干嘛？”
“去问问……”安娜顿了顿，声音坚定起来，“怎么才能成为圣女。”
明雅妃眨了眨眼，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无所谓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开始起床穿衣，仿佛这只是要去问路一样简单。
再次站在艾尔弗雷德大师那间位于圣殿高塔、可以俯瞰小半个凛冬城的书房外时，安娜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之前来这里，或是接受询问，或是领取任务，心态多是恭敬与谨慎。而这一次，她却怀揣着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近乎荒唐的请求。
芙蕾雅·斯特恩依旧守在书房外，看到她们，尤其是看到明雅妃时，她那湖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敬畏、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她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行礼，然后为她们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艾尔弗雷德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正在缓慢修复的城市。阳光透过冰晶玻璃，在他深蓝色的长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两人身上，尤其是在明雅妃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安娜，明雅妃小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和，“有什么事吗？”
安娜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想天开：“艾尔弗雷德大师，我们……我们想向您请教关于……圣女选拔的事情。”
“圣女选拔？”艾尔弗雷德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安娜，带着一丝了然，又带着更深的疑惑。他当然能看出安娜无法契约缘灵的特殊情况，也隐约能猜到她对力量的渴望，但……圣女？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旁边正无聊地打量着书房里一个不停旋转的星象仪模型的明雅妃。是这个女孩的意思吗？她又预知或者“决定”了什么？
“是的，”安娜鼓起勇气，抬头迎向艾尔弗雷德的目光，“我们想知道，如何才能参加圣女的选拔？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和流程？”
艾尔弗雷德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长袍袖口上绣着的冰蔷薇纹路。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星象仪运转时发出的细微齿轮摩擦声。
“圣女的选拔，”他终于开口，声音缓慢而清晰，“并非儿戏。它是风雪教廷最重要、最神圣的盛典之一，关乎北地信仰的传承与意志的体现。”
他看向安娜，眼神锐利了几分：“候选者，首先必须是对风雪之神（自然意志）拥有最虔诚信仰的少女，出身清白，心性纯净。其次，需要拥有极高的天赋，这种天赋并非单指契约缘灵的潜力，更侧重于与北地自然能量、与教廷圣物的亲和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必须得到‘神像’，亦即吾等所信奉的自然意志的认可。”
他每说一条，安娜的心就沉下去一分。虔诚信仰？她来自偏远的山村，对教廷的教义了解不深，更多的是对强大力量和庇护众生的敬畏，远谈不上最虔诚的信仰。天赋？她连最普通的缘灵都无法契约，与自然能量的亲和力……她从未测试过。神像认可？这更是虚无缥缈。
“选拔的流程也极为严苛和漫长。”艾尔弗雷德继续说道，“通常，会在北地各大教区、重要城镇以及教廷内部，初步筛选出符合基本条件的少女，年龄一般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这些候选者会被集中到凛冬城，进行为期数年的学习和考验。期间，她们需要深入学习教义、掌握特定的祈祷仪式、锻炼与圣物沟通的能力，并接受各种心性、智慧和毅力的测试。最终，在特定的时间，于凛冬圣堂的神像前进行最后的祈礼，由神像做出最终的选择，光芒笼罩者，即为新一任圣女。”
数年……学习和考验……最终祈礼……安娜听着这繁复而漫长的流程，心中的那点希望之火几乎要彻底熄灭。这听起来，根本就不是她现在能够触及的领域。
“那么……”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一次的圣女选拔，是在什么时候？”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如果时间还早，或许……或许她还有机会去准备？尽管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艾尔弗雷德看着安娜眼中那混合着绝望与最后一丝期盼的光芒，心中微微叹息。他大致猜到了她们为何而来，或许与明雅妃那特殊的存在有关，但现实就是现实。
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却斩钉截铁地打破了安娜最后的幻想：
“很遗憾，安娜。”
“最近的一届圣女选举，在两年之前，就已经正式开始了。”
“目前，三位最终候选者，已经在圣女的专属殿堂‘雪冠之庭’学习和生活了两年，她们经过了初步的筛选和数年的培养，正在为最后阶段的考验和最终的祈礼做准备。”
“……”
安娜只觉得一股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和思绪。
已经……开始了两年？
三位最终候选者……已经在进行最后的准备了？
她甚至连海选的边都没有摸到，而别人，已经快要抵达终点了。
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迟到的旅人，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班渡船消失在迷雾对岸，只剩下空荡荡的码头和冰冷的河水。
原来，就连这最后一丝荒谬的希望，也只是镜花水月。
她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旁边、仿佛事不关己的明雅妃，却突然将目光从那个精巧的星象仪上移开，转向了面色凝重的艾尔弗雷德。
她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安娜那几乎要崩溃的情绪，只是歪了歪头，用那双纯净而妖异的金蓝异瞳看着大贤者，用一种带着点理所当然、又有点不耐烦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那就换掉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