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纸上,安娜用炭笔写下的分析条理清晰,却也冰冷地揭示了她面临的绝境。
神圣修行:差距无法弥补,预计得分极低。此项目前只能战略性放弃,利用终试前的时间尽可能恶补基础,争取不在基础题上丢分太多。
守护之力:核心困境——无契约缘灵。对手至少拥有明心阶甚至可能是幻形阶的缘灵伙伴。正面抗衡,胜算无限接近于零。需要寻找规则漏洞、特殊战术或外部助力,但希望渺茫。此项目前暂无可行方案,需持续观察和寻找契机。
民意所向:唯一不直接依赖缘灵,且自身具备潜在优势(出身底层,了解民间疾苦)的项目。权重30%,若能取得接近满分的成绩,可极大弥补其他两项的劣势。
结论:破局的关键,在于民意。
然而,在凛冬城,在这座教廷核心、精英汇聚、目光聚焦之地,她一个毫无根基、甚至背负着“神谕特权”争议的乡村少女,想要在短时间内积累起足以压倒那三位背景深厚、早已经营多年的候选者的民意支持,谈何容易?这里的民众见多识广,更倾向于认可传统和实力。她的任何举动,都可能被放大审视,甚至被曲解。
她需要一个更广阔的、更质朴的舞台。一个远离权力中心,能让她的言行真正触及人心的地方。
她想起来了,在《北地人文地理》的课程中,曾简略提及过一些位于永恒群山更深处、几乎与世隔绝的偏远村落和小型聚居地。那里环境更为严酷,教廷的影响力相对薄弱,民众生活艰难,但也更加纯粹。如果能在那里扎根,切实地为当地人做些事情,赢得他们的认可与信赖,或许能积攒起真正扎实的民意基础。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迅速变得清晰。
她再次求见了艾尔弗雷德大师。
“你想进行‘远行实践’,前往边境村落积累民意?”艾尔弗雷德听完安娜的陈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赞许。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更加清醒和务实。她没有执着于无法短时间提升的力量,也没有留在风暴中心徒劳地试图扭转舆论,而是选择了一条更艰难、却更可能触及本质的道路。
“是的,大师。”安娜目光坚定,“我知道终试时间紧迫,留在凛冬城,我很难在民意上取得突破。我想去那些更需要帮助的地方,用我的双手和行动,去证明一些东西。期限……就定为两年。两年后,无论成果如何,我都会回来参加终试。”
艾尔弗雷德沉吟片刻。让一位圣女候选人(尽管是破格入选)深入偏远之地,存在一定的风险。但联想到那道“准其入”的神谕,以及安娜那非同寻常的同伴……
“可以。”他最终点了点头,“教廷会为你开具通行文书和身份证明,允许你在北地边境指定的区域内活动。但安全方面,需要你自己负责。教廷无法为偏远的村落提供及时的保护。”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一种默许下的考验。
“我明白。”安娜毫不犹豫地答应。她本就没指望依靠教廷的庇护。
“至于民意考核,”艾尔弗雷德补充道,“两年期满,会有专门的‘巡礼修士’前往你所在的区域,通过暗访、询问、评估你留下的影响等方式,对你的民意支持度进行综合评定。这并非简单的计数,更看重你行为带来的实质改变和民众发自内心的认可。”
“是,我会谨记。”
带着艾尔弗雷德大师的许可和一份标注了数个偏远村落位置的地图,安娜回到了房间,开始着手准备。她没有多少行李,几件结实的御寒衣物,一些基础的草药和医疗用品,狩猎和生存的工具,以及最重要的——几本厚厚的、关于北地草药、地质、基础符文和教廷律法(简化版)的书籍。知识,是她除了双手之外,最重要的武器。
明雅妃对于即将离开相对“舒适”的冰语回廊,前往据说更冷更偏僻的“乡下”,表达了明确的不情愿。
“为什么又要去那种地方?”她蜷在椅子里,抱着安娜给她准备的、填充了柔软羽绒的新枕头,满脸写着拒绝,“这里虽然吵,但至少床是软的。”
安娜一边打包行李,一边耐心解释:“因为我们需要去那里完成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完成了,我才有机会变得更强,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保护我?”明雅妃眨了眨异色瞳,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新奇,她歪着头想了想,“……好吧。不过,那里有烤霜薯吗?”
安娜失笑:“应该没有,但可能有别的吃的。我帮你多带些蜜饯和肉干。”
“哦。”明雅妃勉强接受了这个条件,继续抱着枕头,看着安娜忙碌,没过多久,又在温暖的壁炉旁昏昏欲睡。
几天后,一切准备就绪。安娜和明雅妃,搭乘着一辆前往边境哨所运送补给的车队,离开了依旧在修复中的凛冬城,向着地图上标注的那个名为霜叶村的偏僻聚居地出发。
越往北,道路越是崎岖难行。永恒群山的身影愈发巍峨压迫,仿佛亘古的巨人沉默地俯瞰着渺小的旅人。空气冷得像是能冻结呼吸,车队不得不在车轮上绑上防滑的铁链,驮兽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皮毛上结成了冰霜。
明雅妃裹着厚厚的斗篷,几乎整个人都埋在了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恹恹地靠着安娜,对窗外那壮丽却严酷的雪景毫无兴趣。安娜则仔细地观察着沿途的地貌和植被变化,与地图相互印证,默默记下可能获取水源、躲避风雪以及寻找特定草药的地点。
经过大半个月的颠簸,车队终于抵达了最后一个前哨站。从这里开始,她们需要依靠双脚,徒步前往隐藏在山坳深处的霜叶村。
背着沉重的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没膝的积雪中,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安娜咬紧牙关,努力辨认着几乎被风雪掩盖的小路。明雅妃则走得跌跌撞撞,时不时需要安娜搀扶,抱怨声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当她们终于看到那片依偎在山谷避风处、仅有几十户低矮石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霜叶村时,天色已经近黄昏。村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几缕微弱的炊烟,在凛冽的空气中笔直上升。
她们的到来,引起了小小的骚动。村民们穿着臃肿破旧的皮袄,从门窗后探出警惕而麻木的脸。孩子们躲在大人身后,好奇又畏惧地看着这两个陌生的、尤其是其中一位有着惊人银发和异色瞳孔的来客。
安娜拿出教廷的文书,向闻讯赶来的、脸上布满风霜痕迹的老村长说明了来意——她们是教廷派来的修行者,希望在此地暂住,并尽可能为村子提供帮助。
老村长识字不多,但认得文书上风雪教廷的徽记。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更多的是不以为然。教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他们这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还派来两个看起来……不怎么强壮的少女?尤其是那个银头发的,看起来比村里最体弱的姑娘还要娇气。
但他没有拒绝。多两个人,至少……或许能帮忙干点活?
村长将她们安排在了村尾一间废弃已久的、原本用于储存干草的石屋里。石屋四处漏风,屋顶还有个破洞,里面除了灰尘和蛛网,空无一物。
安娜没有抱怨。她放下行囊,立刻开始动手打扫。她用找到的木板和干草勉强堵住漏风的缝隙,清扫灰尘,又从行囊里拿出备用的厚毛毯铺在角落里,为明雅妃搭建了一个相对舒适的栖身之所。
明雅妃看着安娜忙碌,看着这间比冰语回廊简陋无数倍的石屋,撇了撇嘴,但还是抱着她的羽绒枕头,蜷缩到了安娜为她准备的“床”上,很快就因为旅途劳顿而沉沉睡去。
安娜则点起一小堆篝火,就着火光,再次摊开了地图和笔记。
这里,就是她未来两年的“战场”。
没有华丽的演说台,没有聚光灯,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挑战和最质朴的人心。
她不知道最终能赢得多少“民意”,但她知道,她必须从这里开始,用最笨拙、最踏实的方式,一步步走下去。同时,她也从未忘记对力量的渴望。每天清晨,在村民们尚未醒来时,她都会在雪地中练习狩猎和战斗的技巧,锤炼体魄,感应着那稀薄天地能量中,或许存在的、不属于缘灵体系的可能性。尽管进展微乎其微,但她坚信,汗水从不会白流。
她的圣女试炼,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偏远之地,正式开始了。而她的第一个挑战,是如何在这个封闭而艰难的村子里,获得最基本的认可和生存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