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略

作者:花朝一九 更新时间:2025/11/11 7:04:35 字数:2574

伊莎贝尔的行动力毋庸置疑。在明雅妃指出“石爪兄弟会”据点可能蕴含地热的第二天,她便派出了身边最得力的、契约了擅长隐匿与高速移动的【风影貂】的护卫,前往核实。消息传回需要时间,但这并未影响“暖石”项目在霜叶村的推进。村民们采集和处理原料的效率在伊莎贝尔带来的新工具和规范化流程下显著提高,第一批准备用于交易的“暖石”成品已经初具规模。

教堂内,因暖石的存在而维持着宜人的温度。明雅妃依旧是她那副大部分时间静态的模样,但安娜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平静外表下的“苏醒”仍在持续加速。

变化体现在细微之处。

例如,当玛尔塔嬷嬷进行每日祈祷时,明雅妃不再是完全的无视。她会偶尔抬起眼帘,目光落在老修女那布满皱纹、却异常虔诚的脸上,以及她面前那空荡荡的、象征着自然意志的祭坛。她的眼神中没有信仰者的共鸣,更像是一种……观察,仿佛在分析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行为模式。

又例如,她对伊莎贝尔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她不再仅仅是将伊莎贝尔视为一个“无法理解且持续散发噪音的物体”。当伊莎贝尔带着新的消息或物资前来,例行公事般地向安娜汇报,目光却忍不住瞟向明雅妃时,明雅妃偶尔会主动看回去。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不再是空洞。里面带着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她会从上到下打量伊莎贝尔,目光在她那身与村庄格格不入的精致服饰、她刻意保持的得体微笑、以及她眼中那混合着野心与敬畏的光芒上停留片刻,然后,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一下眉,便移开视线。

这种审视,比之前的漠视更让伊莎贝尔感到压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她内心最真实的欲望与算计。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放在放大镜下观察的商品,每一个细节都被冷静地评估着。这让她在明雅妃面前更加拘谨,甚至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试图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安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情复杂。伊莎贝尔的敬畏和拘束对她来说是好事,至少减少了不必要的骚扰。但明雅妃这种快速恢复的、近乎本能的洞察与评判能力,让她感到不安。这不像是一个失忆者缓慢找回自我的过程,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正在逐渐睁开祂的眼睛。

这天傍晚,安娜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感到格外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紧绷。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理清纷乱的思绪。

她没有立刻回教堂,而是绕到了村子后面,一处背风的雪坡后面。这里有一小片相对平整的空地,旁边还有几块巨大的、可以倚靠的岩石。她捡来一些干燥的树枝,熟练地生起了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四周的黑暗和部分寒意,发出噼啪的轻响。安娜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将脸埋在臂弯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有在这里,远离了村民期待的目光,远离了伊莎贝尔精明的算计,远离了明雅妃那日渐清晰的、却依旧谜团重重的变化,她才能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脆弱。

她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圣女试炼看似因“暖石”和伊莎贝尔的帮助而有了转机,但这转机背后是伊莎贝尔对明雅妃的误解,以及可能引来的未知危险。明雅妃的快速苏醒是福是祸?她能否在一切失控之前,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

各种念头如同乱麻般缠绕在心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由远及近。

安娜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来处。

只见明雅妃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安静地看着她。银发在篝火的映照下流淌着暖金色的光泽,那双异色瞳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比在教堂里时更加深邃。

“雅妃?你怎么来了?”安娜有些惊讶,连忙站起身,“这里冷,快回去。”

明雅妃没有动。她的目光掠过安娜脸上未完全收敛的疲惫和忧虑,然后落在了那堆篝火上。她看了一会儿火焰,又看向安娜,慢慢地走了过来,在安娜身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学着安娜的样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这里,安静。”她轻声说,目光依旧停留在火焰上。

安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教堂里虽然温暖,但有玛尔塔嬷嬷,有偶尔来往的村民,有伊莎贝尔……对于感知越来越敏锐的明雅妃来说,那里的“噪音”或许确实比这里要多。

她重新坐下,和明雅妃并肩看着篝火。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和远处隐约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明雅妃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你不高兴。”

不是疑问,是陈述。

安娜心中一颤,侧头看向她。火光在明雅妃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她那张精致的脸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多了几分真实的关切。

“没有,”安娜下意识地否认,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有点累。”

明雅妃转过头,金蓝异瞳直直地看向安娜,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勉强的笑容:“你说谎。”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种直接,让安娜所有伪装的防线瞬间崩塌。

安娜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轻声道:“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明雅妃追问。她的问题变得直接,不再满足于模糊的感知。

安娜犹豫了一下。她不能说出关于明雅妃身份和力量的担忧,那只会增加她的困惑和负担。她选择了另一个同样真实的忧虑:“担心‘暖石’的生意是否顺利,担心村子以后会怎么样,担心……我们接下来的路。”

明雅妃安静地听着,目光重新投向篝火,似乎在消化这些话。火焰在她瞳孔中跳跃。

又沉默了片刻,她再次开口,说了一句让安娜意想不到的话:

“路,走着,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她特有的那种缺乏起伏的语调,但这句话里,却似乎蕴含着一种超越她目前状态的、近乎哲理的淡然。仿佛在说,既然无法预知未来,过多的忧虑只是徒劳。

安娜怔住了。她看着明雅妃被火光照亮的侧脸,看着她眼中倒映的、稳定燃烧的火焰,忽然觉得心中那团乱麻,被这句简单到近乎质朴的话,轻轻地梳理开了一些。

是啊,路,走着,就知道了。她一直以来的生存哲学不也是如此吗?在村庄里,在旅途中,在凛冬城,她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你说得对。”安娜轻声回应,感觉胸口的憋闷感消散了不少。

明雅妃似乎感知到了安娜情绪的变化,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安娜,一起看着那堆驱散寒夜、也仿佛驱散了些许阴霾的篝火。

这一刻,没有身份的谜团,没有外界的压力,只有两个少女,在一片寂静的雪夜里,共享着一小片温暖和安宁。明雅妃那加速苏醒的性格,在这种静谧的陪伴中,似乎也暂时收敛了它的棱角,流露出了一丝纯粹的、近乎温柔的平和。

然而,安娜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冰壳下的暗流依旧在涌动,篝火能照亮的范围终究有限。但至少在此刻,这份无声的陪伴与那句简单的话,给了她继续前行的些许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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