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如同无形的霉菌,在霜叶村静谧的表象下悄然滋生、蔓延。关于山林中“可怕魔物”或“凶暴变异缘灵”的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具体,甚至开始出现了“它有三只眼睛”、“它能操控风雪”、“它专门抓小孩”之类的离奇说法。夜晚的村庄变得更加寂静,家家户户早早关门闭户,生怕一点声响就会引来那未知的恐怖。
伊莎贝尔构筑的防御工事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村民,但也无形中确认了危险的迫近。巡逻的护卫们神情一天比一天凝重,他们契约的缘灵也显得焦躁不安,时常对着西面的山林发出低沉的警告性呜咽。
然而,真正的威胁并不仅仅是流言和猜测。
最先出现实质性异常的,是村子西头靠近山林边缘的几户人家。他们赖以生存的、在屋后开辟的一小片菜畦里,那些耐寒的根茎作物,在一夜之间莫名地枯萎了。不是被冻死,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腐坏状态,表皮布满黑斑,散发出与卡姆大叔之前描述的、山林痕迹旁类似的腥甜腐臭味。紧接着,他们圈养的几只雪羽鸡也开始精神萎靡,拒绝进食,羽毛失去光泽,没过两天就倒地死亡,尸体同样快速腐烂发臭。
消息传开,恐慌达到了顶点。这不再是遥远的痕迹和声音,而是直接侵害到他们生存根基的灾难!
老村长和安娜立刻前去查看,伊莎贝尔也带着懂些草药和兽医知识的随从赶到。经过仔细检查,伊莎贝尔的随从也只能摇头,表示从未见过这种病症,既不像瘟疫,也不像中毒,倒像是……被某种不洁的力量侵蚀了。
“必须隔离!”伊莎贝尔当机立断,“这几户人家暂时搬到村子中心空置的房子去,接触过作物和牲畜的人也要密切观察。这些死掉的鸡和枯萎的作物,立刻挖深坑掩埋,远离水源!”
她的处理方式冷静而有效,暂时控制住了局面的恶化。但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更厚的阴云。这种无声无息的侵蚀,比直面一头凶猛的野兽更令人恐惧。
在整个村庄被恐慌和忙碌笼罩之时,教堂内的明雅妃,却显得格外的……平静。
不,不仅仅是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近乎漠然的慵懒。
她依旧大部分时间蜷在暖石旁,对窗外发生的骚动充耳不闻。当安娜带着一身疲惫和忧虑从西头处理完事情回来时,她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把自己喝了一半的温水推过去,说了句:“累了,休息。”
她的反应平静得有些异常。仿佛村子边缘发生的、那带有明显“污染”特征的侵蚀,与她毫无关系,甚至不如安娜的疲惫更让她在意。
安娜接过水,看着明雅妃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她知道雅妃感知敏锐,连之前模糊的恶意都能察觉,没道理对这次发生在眼皮底下的、更明显的侵蚀毫无反应。
除非……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或者,这种程度的“污染”,在她看来,根本不值得她耗费精力去关注?
这个念头让安娜感到一丝寒意。她坐到明雅妃身边,试探着问道:“雅妃,村子西头……出了一些怪事,作物和牲畜都莫名其妙地腐坏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明雅妃正拿着一根小树枝,无意识地在暖石旁边的地面上划拉着什么,闻言动作停都没停,只是懒洋洋地回了两个字:“……脏了。”
她的用词简单到近乎敷衍。
“脏了?”安娜追问,“是什么东西弄脏的?是……山里那个‘不好的东西’吗?”
明雅妃这才抬起头,看了安娜一眼,金蓝异瞳中没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嗯。它的‘味道’,散过来了。”
它的……味道?
安娜瞬间联想到了那腥甜的腐臭味。所以,雅妃不仅知道,而且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是源自山林中那个存在的“污染”!
“那……有办法阻止吗?或者……清理掉?”安娜带着一丝希望问。既然雅妃能轻易驱散之前的窥视,或许也有办法对付这种侵蚀?
明雅妃却摇了摇头,重新低下头去摆弄她的树枝,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慵懒:“太淡了。像灰尘。扫不干净,等它自己散。”
她的逻辑直接而……非人。对于这种弥漫性的、低浓度的污染,她认为清理起来效率太低,耗费精力,不如等它自然消散。
安娜看着她这副模样,一时语塞。她无法指责明雅妃的“冷漠”,因为站在对方那可能极高的视角来看,这或许就是最“合理”的处理方式——不值得为一点“灰尘”大动干戈。但这“灰尘”,却是能毁掉村民生计、引发恐慌的致命威胁!
就在这时,教堂的门被推开,伊莎贝尔带着一阵冷风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显然西头的事情让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情况暂时控制住了,但人心惶惶。”伊莎贝尔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我怀疑,那种‘侵蚀’可能不仅仅是通过接触传播……它或许能通过土地,甚至空气缓慢渗透。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源头,或者找到克制它的方法,否则整个村子都可能……”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她看向安娜,眼神中带着寻求答案的期盼,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扫过旁边的明雅妃。
安娜沉默着,她无法给出答案。真正的知情人,此刻正慵懒地表示那只是需要等待其自行散去的“灰尘”。
明雅妃似乎感觉到了伊莎贝尔的目光,她抬起头,看了看一脸凝重的伊莎贝尔,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安娜。她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放下小树枝,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教堂中央那片她最常活动的区域。然后,她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极其随意地划了一个圈。
没有任何光芒,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但就在她指尖划过的瞬间,安娜和伊莎贝尔都清晰地感觉到,以明雅妃为中心,半径约五步范围内的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洗涤过一般,变得格外清新、洁净。连日前一直隐隐萦绕在教堂内、从门窗缝隙渗入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腥甜腐臭味,都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神宁静的、仿佛雨后雪原般的清冷气息。
这个范围之外,一切如常。
明雅妃做完这个动作,仿佛只是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然后走回她的暖石旁,重新蜷缩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这里,干净。”她对着安娜说了一句,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外界。
伊莎贝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用力吸了吸鼻子,确认那片区域空气的异常洁净。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没有咒语,没有符文,没有缘灵力量波动,就这么随手一划,就创造出了一小片纯净的领域?
这……这到底是什么能力?!明雅妃小姐……她到底是什么人?!
安娜也震惊地看着明雅妃,但更多的是了然和一丝无奈的欣慰。雅妃并非完全漠不关心,她用自己的方式,为她划出了一小片绝对安全的“净土”。这或许是她目前状态下,所能做到的、最不“麻烦”的守护了。
然而,这对于整个霜叶村的危机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伊莎贝尔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明雅妃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所有的猜测和评估,可能都远远低估了这位银发少女的神秘与强大。
“安娜……”伊莎贝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明雅妃小姐她……”
安娜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无声的侵蚀仍在继续,恐慌在蔓延。而在这风暴的中心,慵懒的少女为自己在意的人,筑起了一道微小却绝对坚固的壁垒。但这道壁垒,能守护多久?当那弥漫的“灰尘”凝聚成毁灭的洪流时,这道壁垒,又是否会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