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缔结后的第一个黎明,在安娜复杂的心绪中悄然来临。
她几乎一夜未眠。并非因为不适,而是那种灵魂层面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无法安然入睡。那种与明雅妃水**融般的连接感并非虚幻,而是如同多出了一条无形的感官维度,时刻提醒着她另一个灵魂的存在。她能模糊地感知到明雅妃沉睡中如同深海般平稳而浩瀚的灵魂波动,也能察觉到那波动之下,一丝若有若无、正在被缓慢修复的残缺感——那便是规则创伤的痕迹。
同时,她发现自己对周围世界的感知也变得不同了。空气中游离的水元素与冰元素,对她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亲和,它们如同微小的、闪烁着寒光的精灵,在她无意识的意念牵引下,会微微向她聚拢。她甚至能“听”到窗外积雪融化、水滴从屋檐落下的声音,比以往清晰了数倍,仿佛整个世界都向她揭开了一层薄纱。
这就是“本命契约”的力量吗?不仅连接了灵魂,还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她的身体,让她向着雅妃的力量特性靠拢。
安娜坐起身,看向身边依旧沉睡的明雅妃。晨光熹微中,雅妃的睡颜宁静而完美,银色的长发铺散在枕上,仿佛月光的凝结。那些淡银色的修复纹路在晨曦中若隐若现,不再显得狰狞,反而像是神秘的图腾。安娜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眉心,那里依旧光滑,但灵魂深处的那个冰冷印记,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她们之间崭新的关系。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她心中涌动。是喜悦,因为雅妃的伤势终于有了彻底恢复的希望,因为她们之间的联系变得如此紧密;是惶恐,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潜藏在体内的陌生力量,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命运共享”的责任感;还有一丝……微妙的羞涩。当她更清晰地感知到雅妃的灵魂,那种冰冷与浩瀚之下,似乎也隐藏着某种难以触及的柔软,这让她们之前的相处模式,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纱幔。
“醒了?”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安娜的思绪。明雅妃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金蓝异瞳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澈,正静静地看着她。
“啊,嗯。”安娜连忙收回手,有些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雅妃,你感觉怎么样?契约对你的伤……”
“有效。”明雅妃言简意赅地肯定,她微微动了动手指,一缕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寒气在她指尖萦绕,随即消散,“规则碎片的躁动平息了很多。你的灵魂,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稳定器。”
她没有说“锚点”,而是换了一个更贴近契约本质的词。共享命格,意味着安娜的灵魂本质,此刻正作为她修复自身规则的重要参照和支撑点。
安娜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那就好!”
明雅妃撑着手臂,似乎想要坐起来,动作却比之前流畅了许多。安娜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臂肌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种通过契约传递过来的、更加清晰敏锐的触感,让这简单的接触都带上了一种异样的亲昵。
“……我自己可以。”明雅妃轻声说,但还是借着安娜的力道坐稳了。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契约缔结后,某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最终还是安娜打破了沉默,她想起刚才的感受,带着几分好奇与不确定问道:“雅妃,我好像……能感觉到周围的水和冰元素了,它们好像……很亲近我?这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明雅妃看向她,解释道,“契约连接下,我的力量特性会自然影响你。你对冰、水元素的亲和力提升,只是最表层的显现。随着时间推移,你对‘静滞’、‘界定’这类规则,也会产生初步的感应。”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这不代表你可以直接使用我的力量。你的身体和灵魂,需要时间去适应和成长。强行驱使超越极限的力量,只会导致崩溃。”
安娜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我不会乱来的。”她想了想,又有些担忧地问,“那……这种变化,会被别人看出来吗?比如伊莎贝尔小姐,或者教廷的人……”
明雅妃沉吟片刻:“元素亲和力的变化,细心的高阶契约者或许能察觉。但只要你不主动展露异常,问题不大。至于契约本身……”她抬起手,指尖在自己眉心虚点了一下,“它存在于灵魂层面,除非是远高于我的存在刻意探查,否则无人能感知其具体形态。”
安娜这才放下心来。她还不希望这份刚刚缔结的、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连接,过早地暴露在外界。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是伊莎贝尔按时送来了早餐。
安娜起身去开门,明雅妃则重新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慵懒淡漠的模样,只是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虚弱感,确实减轻了许多。
伊莎贝尔端着托盘站在门外,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内的情形,在明雅妃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作为商人,她的观察力极为敏锐,她能感觉到,今天这位银发小姐的气息,似乎比昨天更加……凝实了一些?少了些飘忽欲散的感觉。
“安娜小姐,明雅妃小姐,早上好。”伊莎贝尔恭敬地问候,将托盘递给安娜,“这是今天的早餐和一些新鲜水果。”
“谢谢你,伊莎贝尔小姐。”安娜接过托盘,侧身让她能看到明雅妃,“雅妃今天感觉好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伊莎贝尔露出恰到好处的欣慰笑容,“看来星辉精华和安娜小姐的精心照料,效果显著。”她没有多问,识趣地告退,“不打扰两位休息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关上房门,安娜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她看向明雅妃,发现对方已经再次睁开了眼睛,正望着伊莎贝尔离开的方向,金蓝异瞳中若有所思。
“她在怀疑什么吗?”安娜有些紧张地用意识“想”着,并没有说出口。然而,下一瞬间,她清晰地“听”到了明雅妃直接在她们灵魂连接中响起的回应:
【无妨。她只是察觉到了气息的变化,不会想到契约。】
安娜吓了一跳,猛地看向明雅妃,对方正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说“就是这样”。
【我们……可以这样直接在心里对话?】安娜尝试着在脑海中问道。
【灵魂连接的基础应用之一。】明雅妃的“声音”直接在安娜意识中响起,清冷而平稳,【意念集中,即可传递。距离越远,消耗越大,目前仅在近距离有效。】
安娜感到无比新奇,这比任何言语都要私密和直接。她忍不住又“想”:【那雅妃,你现在能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明雅妃似乎微微蹙了下眉:【不能。除非你主动强烈地指向我,或者情绪剧烈波动,否则我无法随意读取你的思维。这是对契约另一方基本的尊重,也是规则的限制。】
安娜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她甩甩头,将注意力放回早餐上:“先吃点东西吧,雅妃。你消耗很大。”
用餐的过程依旧安静,但那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并未散去。安娜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明雅妃对食物细微的偏好(似乎对甜度适中的果酱接受度更高),而明雅妃也能察觉到安娜在照顾她时,那份小心翼翼下隐藏的、更加深厚的担忧与……某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热切。
早餐后,明雅妃表示需要再次冥想,以巩固契约效果并加速修复创伤。安娜则拿起之前未完成的缝补,坐在窗边,一边做着女红,一边忍不住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床上那静谧的身影。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明雅妃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安娜看着看着,心头那股沉甸甸的“重量感”再次浮现。
这重量,来自于那份“共享命格”的责任。从此以后,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安危存亡,都将与身边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存在紧密相连。她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或村庄而活,她的生命,也承载着雅妃恢复乃至未来的希望。
这重量,也来自于那份“同承传奇”的潜力与压力。她拥有了通往更高层次的“资格”,但这意味着她必须更快地成长,才能配得上这份连接,才能真正成为雅妃的助力,而非拖累。
她轻轻抚摸着灵魂深处的那个冰冷印记,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属于明雅妃的、浩瀚而古老的气息。
前路未知,或许布满荆棘。
但安娜·卡捷莲娜的眼神,却在晨曦中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这重量有多沉,无论前路有多难,既然选择了缔结契约,既然命运已然交织,她便会牢牢握住这份连接,背负起这份重量,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为了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一切,包括……身边这个,与她灵魂相融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晨曦愈发明亮,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安娜眼中,那名为“责任”与“成长”的、崭新光芒。契约带来的变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