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缔结后的第三天,变化开始以更明显的方式显现。
安娜发现自己对寒冷的耐受力显著提升。清晨打开窗户,那扑面而来的、足以让普通人打寒颤的冷冽空气,对她而言却如同温和的晨风,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感。当她用手指触碰窗棂上凝结的薄霜时,那冰晶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刺痛,反而在她指尖微微停留,仿佛在向她致意,然后才缓缓融化。
更让她惊奇的是对水元素的掌控。一次在帮明雅妃准备洗漱用水时,她看着盆中清澈的水,心中无意识地闪过一个“静止”的念头。下一刻,那盆水的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膜,虽然转瞬即逝,却让安娜惊得差点打翻水盆。
“集中精神,但不要强求。”明雅妃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带着一贯的清冷,“你与元素的亲和力提升了,但控制力需要练习。意念是引导,而非命令。”
安娜依言尝试,屏息凝神,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水中。这一次,冰膜凝结的速度慢了一些,却维持了足足三息时间才消散。
“做得不错。”明雅妃难得的直接夸奖让安娜心头一暖。
然而,这种力量的初步显现并非全是新奇与喜悦。当天下午,当安娜像往常一样,准备为明雅妃梳理那头流泻的银发时,异变发生了。
她的指尖刚刚触及那冰凉柔顺的发丝,一股强烈无比的、混杂着极致严寒与破碎规则的刺痛感,如同失控的冰锥,猝不及防地顺着她们之间的灵魂连接,猛地扎入安娜的意识!
“啊!”安娜痛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触电般缩回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那感觉并非物理上的伤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仿佛她的意识被瞬间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狱,又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扯。
明雅妃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睛,金蓝异瞳中闪过一丝懊恼与了然。她迅速抬手,指尖泛起温和的银光,隔空点在安娜的眉心。一股清凉平和的力量涌入,如同镇痛的良药,迅速抚平了那剧烈的灵魂刺痛感。
“是我疏忽了。”明雅妃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歉意,“契约连接下,我体内尚未完全平复的规则创伤碎片,有时会不受控制地逸散。你的灵魂强度还不够,直接的身体接触,容易引发这种……‘冰痕反噬’。”
安娜喘着气,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里并没有任何伤痕,但刚才那刻骨铭心的冰冷与刺痛感却真实无比。“冰痕……反噬?”
“嗯。”明雅妃收回手,解释道,“可以理解为规则创伤的‘回声’。在它被彻底修复前,会偶尔躁动。平时无妨,但在我们灵魂紧密连接、尤其是直接接触时,你可能会被动感受到。”
安娜这才明白,那份“共享命格”的重量,不仅意味着未来的责任,也包含着当下需要共同承受的痛楚。她看着明雅妃,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生出一股更强的决心——她必须尽快变强,强到足以承受这种反噬,甚至帮助雅妃分担。
“我……我会适应的。”安娜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
明雅妃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次意外像一记警钟,让安娜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明雅妃之间巨大的差距,以及这份契约背后潜藏的风险。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的感知和微弱的元素亲和,开始更加主动地去“理解”和“引导”体内那丝属于明雅妃的力量特性。
她不再轻易尝试直接接触明雅妃,而是更多地通过灵魂连接去细微感知对方的状态,尤其是在明雅妃冥想修复时,她会安静地坐在一旁,努力去“读懂”那浩瀚灵魂波动中传递出的、关于“静滞”与“界定”规则的模糊意蕴。
她也开始尝试更精细地操控水元素。从最初只能让水面结出薄冰,到后来可以勉强凝聚出几片不规则的雪花,再到能够在小范围内,让水盆中的水按照她的意念微微荡漾出特定的波纹。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精神力的过度消耗都会让她感到头晕目眩,但她乐此不疲。她能感觉到,每一次成功的操控,都让她对那股冰冷力量的适应性增强一分,灵魂也仿佛被锤炼得更加坚韧。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安娜在练习凝聚雪花时,因为求成心切,精神力输出过猛,眼前一黑,险些晕倒。一直闭目冥想的明雅妃忽然开口:
“停下。”
安娜依言散去意念,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有些沮丧。
“力量的成长,非一日之功。”明雅妃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低头看着她面前那几片即将消散的、歪歪扭扭的冰晶,“你太急躁了。”
“我只是……想快点能帮到你。”安娜低声说,不想总是被动地承受反噬,却无能为力。
明雅妃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点璀璨的银光在她掌心凝聚,迅速拉伸、塑形,化作一枚结构极其复杂、仿佛由无数微小冰晶完美嵌合而成的、散发着柔和寒气的棱柱。那棱柱缓缓旋转,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看仔细。”明雅妃的声音在安娜意识中响起,同时,那枚银色棱柱的结构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分解、展现,将其中蕴含的关于能量凝聚、形态稳定、规则束缚的奥妙,如同展开一幅立体的画卷,清晰地呈现在安娜的灵魂感知中。
“这是‘冰核’结构的简化模型。理解它,而非模仿它。感受能量如何被‘界定’在有限的形态内,如何达成内在的‘静滞’与平衡。”
安娜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那复杂的结构初看令人眼花缭乱,但在明雅妃的引导下,她开始捕捉到其中蕴含的某种韵律和规律。那不再是盲目的力量驱使,而是触及了规则运用的门槛。
她尝试着,再次调动精神力,不再是强行命令水元素凝结,而是模仿着那“冰核”模型中展现出的“界定”与“静滞”的意念,去引导、去包容。
这一次,她掌心中凝聚出的,不再是不规则的雪花,而是一枚小小的、虽然粗糙却结构相对稳定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六棱冰晶。它持续了足足十息的时间,才缓缓消散。
安娜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她抬起头,看向明雅妃,脸上洋溢着混合着疲惫与巨大成就感的笑容。
明雅妃微微颔首,金蓝异瞳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记住这种感觉。”她散去手中的棱柱模型,声音依旧平淡,“规则,重于力量。理解,先于掌控。”
这一次的“冰痕试炼”,让安娜真正踏上了理解并运用契约力量的第一步。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或幸运的受益者,她开始主动地去学习、去适应、去征服那源自明雅妃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本质。
夜晚,安娜躺在床上,感受着灵魂深处那冰冷的印记,以及印记另一端传来的、平稳而浩瀚的波动。白天的刺痛、练习的艰辛、成功的喜悦,以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
她知道,前路漫长,冰痕反噬可能再次出现,对规则的理解更是浩瀚如海。
但她不再迷茫,也不再畏惧。
她轻轻翻了个身,面向明雅妃的方向,在意识中无声地低语:
【我会努力的,雅妃。一定会。】
灵魂连接的那一端,波动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随即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窗外,夜凉如水,星光沉默。房间内,两个灵魂在无形的纽带连接下,一个在修复古老的创伤,一个在经历着蜕变的新生。命运的纺线,正随着她们每一次的尝试与领悟,被编织得更加紧密,也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