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 迷惘时代中的圣骑士

作者:何人演奏春日影 更新时间:2024/7/21 20:37:21 字数:13256

将时间稍稍向前回溯到前一日的深夜,那是圣骑士才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时日。

他能感受到自己脚下踩着的仍旧是那索德林的土地,可离开昏黑的墓室,这地上的一片绚烂光景却让他怎么也无法认同。街道间的各色灯光使得群星也暗淡几分,高耸的楼宇宛若是神话中的通天巨塔一般。他未曾见识过这些,也未曾想象过,可这一切的确摆在他的眼前。

然而,感受不到“祂”的气息。

拉库夏•菲洛丁站在华丽的巨大门扉之前,银色的甲胄在城市霓虹中倒映出冷冽的寒芒。他面前的是曾经帝国首都的中心,整个大陆最为宏伟的圣索德林中央教堂。他虽然在这座车水马龙的未知都市中迷失,却还是靠着作为圣骑士的本能找到了这里。

然而如今这门后不再神圣庄严,被墙壁所环绕的不再是教堂与圣像,只剩下几栋典雅的建筑与模仿着过去所描绘的彩绘玻璃在闪烁。

夜色已深。

这不夜的城市此刻却显得寂静,这一带本应即使夜晚也同样繁华,如今却见不到一丝人影。宽大的公路上没有魔导车乘着夜色飞驰而过,街上也全无夜游的行人,在这座城市中这一切都太过于反常。

…远方传来钢铁的轰鸣,那是不同于魔导车驰骋所发出的声响。高大的金色巨人出现在空旷的街道上,防卫骑士们组成了包围圈。

金色的巨人浑身由钢铁所铸,仅仅依靠着满盈的魔力而活动着他那雄伟的身躯,那是足有近十米高的庞大机体。

魔导防卫骑士,索德林城最为锐利的矛与最为坚实的盾,它们的存在即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一个属于魔导工业的时代。

领头的机体上前两步,沉重的脚步使得大地不断颤抖。机体胸前的舱门缓缓打开,披着同样金色铠甲的骑士稳坐于其中,他与防卫骑士那庞大的身躯一同阻挡住了那扇门扉。

「还真是…不知廉耻啊,圣骑士!你身上那浓烈的圣力都不知道收敛吗?」

圣骑士并未因眼前的巨人而抬头仰视,他丝毫不为这威压所动。

「你到底是提里奥教皇国的间谍呢,还是说是复国联军的探子?…无论是哪边都无所谓……」

「我是阿格纳共和国授勋骑士第九席“绝伦的黄金律”!圣骑士,报上你的名来!」

「我乃圣阿格纳帝国律卫神圣骑士团团长,拉库夏•菲洛丁…如果你想要以骑士的身份向我发起挑战,那么就先从那浮夸的巨人身上下来吧。」

「可笑,可笑……共和国卑劣的入侵者,竟然也敢称自己为律卫!?我就在此将你讨伐!…圣骑士,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不向你的神祈祷?」

最后的圣骑士无动于衷。他终于抬起头来,视线穿过阻挡在眼前的巨型兵器,穿过禁闭的沉重门扉,直透向其中。

那里曾是圣•索德林中央教堂,圣骑士的神曾在那里。

「我不祈祷。」

金甲的骑士不再言语,舱门回归紧闭,所有的防卫骑士步步紧逼。他们手中持着巨剑与重炮,剑尖与炮口一起对准了那一身银色的甲胄。

「神就在我身边。」

重炮鸣响,轰鸣与烟尘充斥了整条街道,四散的碎石如同雨点一般洒落一地。在四周待命的防卫术士一齐卷起飓风,气流一瞬便吹开了迷茫的尘土,然而在圣骑士原本站立之处仅残留下了淡金色的微光。

一众的骑士环顾四周,再也不见那银色的身影。

「…让他逃了!?」

……………

—————

时间回到现在,北部下城区的小巷里,此刻正呈现一片狼藉。几名七零八落的倒伏,蓝发的少年瘫坐在墙边,而一名圣骑士屹立于其面前。

「您说您是…圣骑士…」

先选择性地忽略掉那些诸如“圣选”或者“教皇之剑”之类的完全意义不明的词,阿多尼斯•琉瑞斯在脑海中拼命地翻找,希望从他阅读过的那海量的杂书中找出圣骑士这个词汇真正的含义…万幸的是,他似乎确实对这个名词有着些许的印象。

那是一本记录旧帝国时期政治体系的书,其中貌似有提到过几笔关于所谓的“圣骑士”。

在旧帝国时期,一般骑士们都效力于皇室以及王国的领主封臣。他们大都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贵族子弟或者曾身经百战的老兵,拥有精良的装备与远超一般士卒的战斗经验,是战场上最为坚实的战力。

但圣骑士却与那些或为金钱或为荣耀的骑士所不同,他们是一群极端狂热的疯子。

他们是直属于教皇的军队,效忠的对象只有他们唯一的神,悍不畏死,冲锋在战场的最前沿铲除异端。他们同时是教会的刽子手,是教皇维护教会在帝国权威的利刃。

但在教会与王朝都成为历史的现在,圣骑士于这个国度本应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您是……教皇国的人吗?」

「教皇国?啊…我貌似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那是什么?」

『就…就是阿格纳南边的……“瓦罗•格兰德里亚教皇国”呀?我听说只有那边有很多…那个…“圣骑士”什么的…』

「瓦罗?…一个贫瘠的小城邦,竟然也自诩教皇国…世道真是变了。」

瓦罗•格兰德里亚教皇国位于阿格纳共和国的东南方,以大教皇为最高统治者,坐拥着大片的群山与矿脉资源,是如今大陆上首屈一指的经济强国…可眼前的“圣骑士”却好像对其十分蔑视。

这让阿多尼斯更加摸不着头脑,面前这位受到防卫骑士通缉的“圣骑士”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觉得不能就这样瘫在地上,于是扶着墙站起身来,脖颈上因刚才壮汉的锁喉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红印,直到现在还疼痛感都没能消去。

「那个,菲洛丁…先生?…您刚才是说,要我协助您吗?」

「你是我在这仿徨时代里找寻到的唯一的受眷之人…以我的信仰与菲洛丁之血的名义,我向你提出如此的请求,若你不愿,拒绝便可。」

「呃……」

阿多尼斯完全没搞懂他在说些什么,听起来全都莫名其妙…但他却并没有要拒绝的念头。并非是恐惧,而是这名圣骑士的话语仿佛参杂了魔力,有一种让人无法回绝的“使命”感。

「那……我们要不先换个地方说话?……」

「如果你希望的话…不过在那之前,受祂眷的孩子,让我先帮你处理伤势吧。」

「…不不不用啦!…这点小伤,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好啦…」

话虽如此,圣骑士却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原本一直悬停在一旁的大手在此时忽的消散,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粒盘旋于圣骑士的手中,他将自己那壮实的手臂伸出,带有金色微光的粉尘便洒向阿多尼斯脖颈那隐隐作痛的勒痕。

一阵稍痒之后,一个惊人的事实出现了:他的伤口与疼痛感都烟消云散了。

「这…这是?」

「简单的圣术而已。」

「……怎么可能!书上不是说……」

这是阿多尼斯•琉瑞斯今天经历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超过了大学里的演讲,超过了魔导列车上的骚乱,超过了酒鬼们的欺凌,甚至超过了直面那不应存在的圣骑士。

他的伤被什么东西治愈了,那看起来像是魔法。

可是任何一本魔法理论的书籍上都明确地有这么写着:不论以何种的方式,能够对人类的病症进行治疗的魔法,现阶段都是不存在的。

共和国魔导院历经钻研后如此断言,卡伦蒂尼公司反复实验后如此推论,这本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真理。

可在他的面前,这种“真理”却被打破了。

「……谢…谢?」

这使得他重新认识到,眼前的所谓“圣骑士”有多么不可思议。

……………

从这条小巷没走多远,大概几分钟的路程,就能抵达下城区为数不多的小公园之一。这里曾经是旧帝国居民社区的附属区,听说曾经在这里种着很多秀美的花草,不过现在已经因为无人打理而变成了大片丛生的杂草,草丛里只能隐约看见几朵衰弱的花…尽管如此这也是下城区难得一见的美景了。

来这里的原因只是因为这里有几套供人休息的石桌椅,虽然也因为年代久远而看起来十分破败,不过这些桌椅倒是常有人使用。

「…菲洛丁先生,您说要我协助您……具体是要我做些什么呢?……我等会还得去打工呢……」

阿多尼斯率先发问。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让无辜的百姓涉险。受眷的孩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罢了。」

听到对方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阿多尼斯这才顿时松了一口气。

「…您问吧,我会知无不答的。」

「现在是耀历多少年?」

令阿多尼斯没想到的是,圣骑士一上来问的便是一个简单到令人感到诡异的问题。

「…呃…现在是耀历1755年……9月2日。」

「1755?……1755啊……已经度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了吗。」

「那当今的皇帝是何许人也?」

「皇帝?……呃,你是指“德雷克•米歇尔大总统领”吗?不过他的任期也快到了呢…」

「米歇尔?从没听过的家系啊…那教皇呢!?还是菲洛丁吗?」

「教皇?……那个……共和国…是没有教皇这种职位的…」

「没有!?」

圣骑士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再发问。就算是阿多尼斯都能看出来,这位庄严的骑士竟然透露出了些许的悲伤之情。

「那个……我也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了。」

「您……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呢?」

「这我好像已经告知过你了才对…我是帝国的寻圣骑士团团长,本名拉库夏•莱赛斯汀,身为第七任圣选继承了菲洛丁一名……我出身于阿格纳北部阿加特平原的小镇,教皇圣菲洛丁•德雷亚二十七世是我的弟弟。」

「是……是这样啊……」

圣骑士的回答反而使得阿多尼斯的疑问更多了。

「唉…算了,既然如此,受眷的孩子,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吧。」

「…您请。」

「你可知道,现如今这索德林城里还有血精灵存在吗?」

「血精灵?……呃……您找血精灵要做些什么?」

「看样子你有些头绪?大可放心,以菲洛丁之名启誓,我绝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行为…只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找他们确认…你也应该知道,那些长耳朵活的很久,知道的自然也就很多。」

阿多尼斯对此有些犹豫,不过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那好吧…要找血精灵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就在我打工的地方,我带您过去吧。」

「嚯,那还真是巧了。」

……………

两人离开公园,明明没过多久,街上的人却忽然之间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

这个时段是魔力供给站轮班的时间了,在路上能看到许多已经魔力枯竭而筋疲力尽的工人在拖着身躯蹒跚着来往。

为魔力供给站充能是下城人最常见的工作,不需要任何知识与技术的基础,只要持续不断地将自身的魔力往魔导网络中输送就能拿到日结的工资—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连续数小时的高强度魔力倾泻单调而极其耗费体力,大部分人在工作四五个小时后都需要休息半到一天时间来回复枯竭的魔力。

但下城最不缺的就是人力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轮班制魔力输送确保了这座城市的魔能网络供能,一部分被用于维持下城的运转,当然大部分都被送进了奢华的内城区。

阿多尼斯以前在寻找零工时也曾经去尝试过,虽然他体内的魔力容量相比常人来说要稍微高上一点,可孱弱的身体让他怎么也吃不消那种工作。

不再去想那些了…阿多尼斯带着圣骑士走在街上,为了不引人注目骑士又披上了他的那件袍子。

路程有些远,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驻足在一间老旧的门店前,砖瓦和泥灰砌成的二层小楼,其一层是一家理发店。

这就是他现在打工的地方。每周营业四天,大都是深夜工作,虽然并没有多高的薪水,但这份工作足够让他在读书学习的同时赚点零花钱了。

推门而入,一间并不大的房间中摆着几张椅子与玻璃镜,没有什么特别的装潢,现在这个点店内还没有客人。只有一位少女百无聊赖地瘫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不过在看到阿多尼斯进门后立马跳了起来。

「哦,阿多尼斯啊!今天来的可真晚呢!」

如同是玉石一般精致的脸孔,一头金黄色的秀丽长发在末梢微卷,双耳细长,赤红的双眸水润而灵动。这名少女便是店主的女儿娜娜莉亚•恒星,一位纯血的血精灵。

「…嗯…路上稍微有点事…店长不在吗?」

阿格纳共和国是一个包容多元化的国家,其国民除了占比最多的人类,也时常能够看到诸如精灵兽人之类的其他种族。

关于对精灵这个种族,阿多尼斯以前大都只在书本上了解过:所谓精灵是一种拥有和人类相似体征,对自然魔力天生具有亲和的亚人种族,内部根据亲和不同还具有“森精灵”、“耀精灵”、“火精灵”、“血精灵”等数个亚种分支。

由于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与数量稀少的种群,精灵族与其他亚人类一样在古代饱受排斥与迫害,直到共和国建立之后这种境况才得以缓解。

听说数千年以前在大陆南侧还曾经存在过精灵的国度,不过在被旧帝国攻陷后这方面的记载就大都无从考证了。

「爸爸他应该就快回来了吧…你身后这位是?」

「…啊…这位应该是来找店长的。」

“血精灵”这个亚种算是精灵族内比较少见的分支之一,除了标准的精灵耳与魔力亲和外,大部分血精灵还拥有赤瞳的特征,同时掌握着鉴别血液与使用独特的血魔法的能力。

关于血精灵有这样一个传闻:在旧帝国时期,教会医生们热衷于“放血疗法”,即用特殊的工具割开病患的血管放出大量血液,希望以此来排出体内的毒素——当然,大多数时候这种方法都是危险而不管用的。

教会医师与僧侣们忠实地支持者这种疗法,却又因为见血的忌讳而从来不亲自上手,他们将放血以及诸如拔牙、截肢等粗暴而残酷的治疗全权委托给了一个职业,那便是底层的理发师们。

“帝都的每一个血精灵都是使剪子的好手,动起刀子来也毫不留情。”一本史料上这么记载着。为了确保医疗的“相对”安全,当时血精灵们被普遍的强制安排到了理发店里,一边不情愿地开刀,一边操纵着并不熟练的血魔法试图控制住患者的出血量——结果当然并不理想。

阿多尼斯曾经向店主先生求证过这些史料的真实性,出生于旧帝国末期并且活了两百多年的店主回答他:大部分属实。就连他的理发手艺也是在那段时间学的。

「人类,找我吗?你有什么事?」

正说着,店门口就又出现了一位血精灵中年男性。这是一位脸庞消瘦,神情冷峻的男人,穿着一身轻便的束布衣,腰间别着短匕,背后还披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斗篷。

他就是这件理发店的店主,娜娜莉亚的父亲,罗尔罗伦•恒星。

「啊,爸爸,你回来啦?」

「…你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快离开吧 ,小店就快要开业了。」

这位精灵从来都不是很好客,特别是来路不明的那种,这是阿多尼斯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所确认的事实。他以前一直觉得这个男人与其说是理发师,说他是游侠或者猎人才更具有说服力,不过现在倒是已经很有改观了。

「你也是医生吧?我是来看病的。」

「…!」

圣骑士又一次语出惊人,包括阿多尼斯在内的三人全都在一瞬间怔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罗尔罗伦,他强忍着恢复镇定,沉思了片刻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你跟我来,把你这显眼的袍子和里面的盔甲都脱了。」

「娜娜莉亚,把店看好…还有阿多尼斯,你们俩今天得多干些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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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下城区的街道蜿蜒曲折,错综复杂,从干道伸展开来的细枝末节仿佛庞大的迷宫一般。

两个披着如同这个街区一般破烂的兜帽斗篷的身影在这些枝节中穿行,一路所拐过的岔路口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了。

两人最终抵达的是一栋藏在可以说是这座城市里最偏僻角落的矮屋,尽管这一带的四周都积攒了一层厚重的灰尘,可仅仅只有这栋建筑的门扉有过最近才被擦拭过的痕迹。

推开门,昏暗的房间内唯一的窗户紧闭着,环顾四周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事物,乍一看去似乎只是一间空屋。

带头之人却不紧不慢的走到房间的角落里,他蹲下身来,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插入地上那微小的锁孔中缓缓转动,一扇通往地窖的暗门便被如此地打开了。

「请进吧。」

两人顺着阶梯摸索而下,漆黑无比的地下室中弥漫着一股让人难以形容的独特气味。关好地下室的门后两人都摘下兜帽,开门的那人把右手轻放在地下室内书桌上的油灯旁轻轻一搓,火光便照亮了整个房间。

他们的面容这才得以窥见。

点灯之人是有着赤色眼眸,细长双耳的冷峻中年男性精灵,而另一名随行者虽然褪去了那身厚重的盔甲,全身上下所散发出的锐利与圣洁气息却丝毫未能遮掩——拉库夏•菲洛丁,最后的圣骑士驻足于此。

「请坐在那里吧。」

圣骑士听从精灵的请求坐在了书桌对面的那张椅子上,随之他开始打量起这个狭小且拥挤的地下空间来。

这间简单房间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三只并排摆放着的木质柜子靠在侧面,以及一套用于会客的桌椅,桌上除了油灯还摆着各种瓶瓶罐罐和写满了文字符号的纸张。

最外侧的木柜是书柜,摆满了各种或是年代久远或是看起来还算新的书籍,类型杂七杂八。中间的则是药柜,装的大都是一些不知名的草药。

只有最里侧的那只柜子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只能隔着一层玻璃隐约看到里面放着的是很多规格大小相似的小瓶,似乎是用来盛放液体的。

「请问…是谁介绍您来我这里的呢?」

精灵看似随意地向骑士发问。

「介绍?难不成无人引荐就不能求医问药了?我可不曾知晓还有过这种规矩。」

只是两句话的功夫,房间内气氛就在无形间凝重了起来。

「先生,您也应该明白,地下医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行当……为了安全考虑,干我们这一行的都要确保自己客源的安全可靠。」

「可笑……我不明白。」

骑士沉默良久,而精灵就同样死死地凝视着他,观察着他全身上下的一举一动。当时间大概流逝了数十秒后,骑士才率先用话语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

「罗尔罗德•恒星。」

然而这反而令局面更加恶化。

当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一把锋利的匕首就以迅雷一般的速度抵在了骑士的脖颈之上,锐

利的刀尖已然刺破了他的皮肤,鲜红的血液从伤口缓缓滑下。

「…你为什么会知道先祖的名讳!?」

精灵在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之后第一时间便进入了警戒的状态,接下来眼前的男人再有丝毫的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斩杀。

然而骑士却不动声色,从脸上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的恐惧。

「时光不知流转了多少来回…可“恒星”一族却仍旧守着那间店面……血精灵,你是罗尔罗德的子嗣?」

「游侠罗尔罗德是我的祖父…回答我的问题,人类,你为什么会知晓这个名讳!」

「不过是些陈年往事,在“异端日”时他曾欠了我许多人情。」

「“异端日”……还真是个古老的名词。」

精灵的刀锋在不觉间逼迫的更加紧致了。所谓的异端日他只在先祖留下的史书里了解过,在距今约有七百年前的旧帝国时期,饱受压迫与歧视的精灵、兽血人、夜族等十几个在当时被视作异端的族群在王城“圣•索德林”掀起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叛乱,最终被残酷镇压。

祖父罗尔罗德就是当时血精灵一族的领导人,据说正是因为祖父选择了明哲保身的策略,血精灵的族群才能较为完好的保留到今天。

「哼,无聊的妄言…你想说你与我的祖父一同经历过那数百年前的战场?人类啊,就连血精灵也很难能有那样漫长的寿命…还是说你想告诉我,你是从过往的坟墓中破土而出的亡灵不成?」

「亡灵?不…嗯…或许确实如同你所说。」

「……你究竟是什么人?」

「拉库夏•菲洛丁…人们簇拥我为圣选,却又在时代的变迁中将我遗弃…正可谓是可悲的亡灵。」

「拉库夏?……拉库夏……」

精灵只觉得这名讳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有不太能够忆起。他将手中的刀收回,走到墙角的柜子旁,从上面取下一瓶无色的液体。

随后他打开瓶塞,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你喝的是什么?」

「活化记忆的魔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服用的人脑海中潜藏的记忆活跃起来…你也该明白我们精灵的寿命比人类要漫长的多,想要唤醒过于陈旧的记忆我们只能如此。」

还有一点精灵没有说的是,在给别人服下这种药剂之后,自己就能轻易地对其使用删改记忆的魔法了…这也是他防止自己诊所暴露的手段之一。

「拉库夏……拉库夏•菲洛丁……曾任律卫圣骑士团长……第七任圣选……嚯,还真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了……啊,这下我想起来了。」

「然而我可没听说过已经凋零的圣选还会死而复生,人类,你何故要冒称这千百年前的名号?」

「无需仿冒,神的伟力仍旧在我身中。」

「是嘛…」

精灵随手将空瓶子放回去之后又在那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第三只柜子中翻找了许久,最终从中取出一小罐赤色的液体。

「那么,你需证明。 」

精灵用手指在空中轻轻挥动,骑士脖颈刀伤残留的血迹便活动了起来,如同轻薄的丝线一般汇聚到了他的手中,精灵忽然间察觉骑士方才的伤口此时已然完全的愈合了。

「祖父的笔记里提起过你,拉库夏•菲洛丁,这瓶中所装的便是数百年前你赠予先祖的圣血。」

「确有此事。」

「血精灵的感官不会失误,只要稍加比对就能确认你是否是真正的拉库夏了。」

精灵打开瓶塞,赤色的血液竟然隐约间散发出圣洁的黯淡光芒。他将小瓶凑到鼻前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倒出仅仅一滴的量放入口中。

在吞咽下去的一瞬间,精灵的气场便发生了些许的改变——主要体现在气色方面。他那原本苍白的脸上多出了明显的红润,冷峻的神情也不觉间温和了下来。

这便是货真价实的“圣血”所能起到的功效。

随后他又把刚刚凝聚在他手中的,那骑士的血滴吞服而下。

并未发生什么异样。

「怎么,难道血精灵的舌头也有不灵验的时候?」

精灵沉默了良久,像是在仔细地品味了许久后才再次开口道。

「不,先生…血液不会欺骗血精灵的,所以现在我知道了,您的确就是那位圣选拉库夏•菲洛丁本人。」

此时他已然改换成了另一副态度,方才展露出的警惕与傲慢都荡然无存,在一阵惊异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无需言表的憧憬。

「只是蹊跷…您的血液中与百年前相比又混杂进了什么异物,其中所蕴含的力量也因此孱弱了许多。」

精灵顿了顿又补充到。

「我这副躯壳沉睡了这么久,有些变化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那是本质上……算了,您说得对,时间的沉淀或许让任何事物都有变化的可能……」

精灵叹了口气,决定不再追究下去,此时他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了。虽然夹杂着异样的成分,但眼前这个男人的血液与祖辈珍藏了数百年的那所谓的“圣血”毫无疑问的是同源的,也就是说不论多么不可思议,他眼前的确实就是那位拉库夏•菲洛丁本人。

「您…应该早已经死去了才对。」

「可我的身躯与灵魂仍旧站在这儿。」

早已经在百年前战死的圣骑士,如今却是生龙活虎的在自己面前……纵使精灵活了两百余年,有过不少所谓人生的阅历,也依旧对此难以接受。

「我足够做你的客人了吗?恒星家的族裔。」

「啊…当然了,先生…既然您对先祖有恩,我这个小辈自然不能怠慢。」

精灵花了片刻将紊乱的思绪整理回来,尽量先把那些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抛诸脑后,眼前还有更加重要的事。

「那么您是来…看什么病的呢?我听说神选都是不会得病的。」

「确实。」

无论要面对的是自千百年前的英雄,还是逃犯、暴乱分子之类的危险人物,精灵始终能够很明确地确定自己的定位。

一个地下医生,游走在共和国法律的阴暗角落之中,他替人们治病,也仅仅只会去治病,麻烦事他向来都是不会去沾染分毫的。

「患上病症的不是我,而是这个失去信仰的时代才对。」

圣骑士如是说。

「我正在困惑…为何我从冰冷而空洞的棺木中苏醒后,抵达的却是这样一个诡异而不知所云的时代呢…我有许多疑问。」

「……无论怎样,请先给我一本圣典吧。」

……………

—————

理发店内此刻又只剩下了阿多尼斯与娜娜莉亚两个人了。

目送父亲离开后,娜娜莉亚转头看向阿多尼斯。

「那家伙怎么会知道爸爸的工作?阿多尼斯,是你告诉他的吗?」

「我……我没有呀?……他只是说来找血精灵的而已……」

「那家伙看起来很可疑欸!你不觉得吗?」

「是…是嘛?」

「嘛…爸爸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别发愣啦,快去把围裙换上,还有来帮我一起把那个怪家伙脱下来的那一身盔甲搬到仓库去,马上就要开始营业了!」

「…啊,好!」

娜娜莉亚的父亲—店主罗尔罗伦•恒星在身为理发师的同时,也在私下里干着地下医生的行当。在共和国的律法之中,个人私自的医疗行为被明确是违法的,只有拥有官方执照的垄断企业“卡伦蒂尼生命医药”及其附属才有资格开设医院与贩卖药品。

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垄断,没有竞争对手使得卡伦蒂尼能够肆意地为药品和医疗服务定价,政府也对此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下城区绝大多数的民众都难以承担官方医疗机构所需的高额费用,所以这才有了所谓“地下医生”的出现。

为了确保隐秘,罗尔罗伦先生的诊所设在十分偏远的街巷里,光是来回就要花上不少时间。大概今天的理发店就只能依靠他们二人苦苦支撑了。

……

两人一起花了半天的功夫才把那一套沉重的盔甲移到杂物间。

「哎呀累死我了!真是的,这年头城里还有人穿这种玩意啊…」

在乡下的时候阿多尼斯倒是经常能看到穿着盔甲带着头盔的骑士在庄园里巡逻,不过自从进了城就很少看见了。防卫骑士团的人身上的也大都是轻甲或者制服,向那样的全身盔出现在这座索德林城里倒确实可以称得上奇怪了。

换上工作用的宽松围裙,整理了一下店里散乱的杂物,拿起理发专用的剪子,今晚的工作才算是正式开始。

没过多久,理发店的客人们便接踵而至。这个时段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下了最后一趟夜班的工人,他们大都对剪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掌柜的,剪个头,往短点弄就行。」

「…请坐这边。」

「剃个寸头!」

「啊…请您稍等片刻。」

随着来理发的顾客一拥而入,店内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平常店长在的话还勉强对付的过来,可现在店里就只有阿多尼斯和娜娜莉亚两人。

「偏偏在这种时候啊…」

「阿多尼斯你先去招呼那边那位客人,新来的交给我!」

「…嗯。」

手忙脚乱间听到娜娜莉亚的指示,阿多尼斯走到理发店角落的席位旁,一位穿着休闲马褂、满脸胡茬、一头乱糟糟散发的颓废中年男性正坐在椅子上等候着。

「终于来了,我都等的快睡着了。」

「……客人,您想要怎么剪呢?」

「鬓角收拾一下,然后其他地方往短里修一点…都留上一寸左右。」

「…我先帮您洗一下头吧。」

因为身高不足,阿多尼斯给人剪发时脚底下都要垫一个矮凳子。他在理发店里干了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手法虽然算不上娴熟但也学的有板有眼,用热水快速的清洗了一下男人杂乱无章的头发,抄起剪刀就开始修剪起来。

「喂喂,理发的,别这么沉默啊?说点有意思的事来听听?」

「…客人,下城区…下城区可没什么新鲜事可以提的。」

「切…陪顾客聊天也是你们这一行的工作之一吧!小弟,看来你还是业余啊。」

「……」

总会有些客人在理发的时候和理发师搭话,不过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只是干坐着也太过于考验人的耐心了,大部分人在百般聊赖中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阿多尼斯倒是很难应对这种情况,毕竟他与大多数人都没什么话题可以讲。

「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趣事啊?…比如…看到了哪个恶名昭著的通缉犯什么的?这地儿最不缺的可就是那些败类了。」

「您说笑了,客人…通缉犯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的在大街上乱转呢?除非他们良心发现想要投案自首…」

「嗬,你还别说,倒是真有!」

「…您别吓唬我啦…」

「我也是听说的啊,听说…有个被叫做“圣骑士”的要犯在这一片明晃晃地出现了!那可是个从魔导防卫骑士团的围剿里都全身而退的狠角!」

「圣…骑士?」

「那家伙好像是穿着一身银色的严密盔甲,腰上还装模作样的挂着剑呢,在这种地方可是显眼的不能再显眼喽……小弟,你就没见过他?」

阿多尼斯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又调整如常。仅仅是一瞬他就联想到了杂物间内那套亮银色的甲胄,其主人现在大概正在接受罗尔罗伦的问诊。店主的客人中偶尔也会有下城区的地下帮派成员,每隔一段时间店里都会有骑士团的巡警来叨扰,但每次都被店主三言两语给应付过去了……或许也有人脉广的原因吧,这一带的防卫骑士都对他的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怎的,阿多尼斯总能从正和自己说着话的这名中年男性身上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虽然外表上看这人只是个颓废邋遢的工人,言语举止也都十分粗犷,可阿多尼斯从墙上的镜子里看着他那半眯起来的双眼,总感觉又缺少了几分浑浊,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蛰伏的猎鹰一般的尖锐感。

就算那些防卫骑士团的老手都很难让阿多尼斯产生这种感觉,若真要说的话也只有在罗尔罗伦店主的身上感受到过相似的气息。

虽然平常与人交流甚少,但在沉默中观察的能力阿多尼斯自认还算有些门道,所以在他察觉到这股异样之后便警惕了起来。

「没有呢……不过你说的那位“圣骑士”……他到底犯了什么罪呢?」

「嗨,听这个名字不就知道啦!他是“教会残党”呀!我跟你说,像那种家伙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神啊鬼啊的玩意,为了他们的那什么“信仰”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嘞!小弟你要是遇上他们了可千万别着了道,那种疯子嘴里吐出来的话你可千万一个都不要信呀!」

「……如果客人您说的是真的的话,那我回家的时候可能需要小心了呢…」

「所以说你真的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那家伙?」

「没有呢…而且希望以后也别碰上…」

「……哦。」

明显的看出男人有些失望,这让阿多尼斯松了一口气。若是把罗尔罗伦先生和通缉犯有来往暴露给这位可疑的客人,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态一定会恶化且复杂起来。

他倒是不太担心这所谓的通缉犯会威胁到罗尔罗伦先生的安全,经历过战争年代的血精灵不是谁都能那么轻易就能对付的。反而是眼下的这男人很有可能是乔装过的防卫骑士或者议会密探,一旦和他们扯上关系,可就别再想有安宁日子了。

之后虽然男人仍旧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不过聊天归聊天,阿多尼斯手里的活也一刻都没有停下,很快男人那乱糟糟的头发就被收拾的干净清爽了。

「…客人,这样您满意么?」

男人透过面前的镜子打量了自己两眼,露出还算是满意的表情。

「嗯,挺好的,多少钱?」

「…45通币,我们都是这个价位…」

「没零钱啊…给你五十吧,不用找了小弟,就算给你的小费了。」

「…不合适吧?」

然而男人并没有再回头,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胳膊就径自朝着门外走去了。走出店门之前,他最后又撂下了一句话。

「啊,对了小弟…刚才我说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喽!那家伙很快就会被逮住的。」

果然是防卫骑士吗。

…………

~~~

骑士翻阅着手中泛黄的书页,房间中只剩下纸张的沙沙声不绝于耳。一分钟过去,一刻钟过去,转眼之间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圣典》,圣教中诉说神恩的唯一典籍。

圣典分为三个章节:星铸、神创、予爱。

其中前两个篇章共同讲述了当原初的混沌转化为道理,创世神诞生并铸造了星宇之间的千百万个浩渺星辰;创世之神将某颗天球选定为宇宙的中心,并于其上创造出继承了神的野蛮与不羁的鸟兽,继承了神的谦卑与静谧的花木,继承了神宽仁与坚韧的土地与水源,以及继承了神睿智与理性的人,最后将自身的形体变化为在长夜中唯一明亮的皓月指引世人。

而第三个篇章则用一百一十一个寓言故事来教授人们善良与仁爱……《圣典》是信者们虔诚信仰的基石,亦是灵魂的索引。

然而骑士愈是翻阅,眉头便愈是紧锁起来。

「这和我所熟知的圣典大不相同,难道我后世的那些教士们连篡改这唯一的经典这种不敬之举都做出来了?」

「这我便不甚知晓了,先生,血精灵们并不虔诚的信仰您的神,而这本圣典也是我在两百多年前搞到手的。」

骑士手中的这本圣典比他的印象中要薄上许多,诸多重要的细节被篡改,那一百一十一个传达理念的故事也被缩减为了不到三十个。那些寓意了族群间平等共荣的篇幅全都不知所踪了。

「这字里行间中都只在宣扬教会的权威与正义,而对创世神所说的平等与仁爱只字不提…」

「…平等,仁爱?难道说曾经的圣典中有过这些东西吗?先生,既然如此,我们的族群为何还会遭受如此残酷的压迫呢,诸如“异端日”那样的惨案又怎么会发生呢?」

面对这样的质问,圣骑士只是短暂的沉默,但他的脸色上并没有展露出丝毫的不快或迷惘。

「…我不否认,即使圣典上撰写着平等与爱的真理,愚者们也依旧只会遵循自己内心的恶欲而迫害他人…在我的时代,信者们大都已经将圣典之上的条理当作是宣扬自身权威的首饰,他们为了权柄而肆意地践踏着创世神给予的知性。」

「但我本以为,只要圣典还在,终有一日人们将会觉悟……我多么愚蠢啊。」

两人默契地不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恒星家的子嗣…现在是曜历1755年了吧?」

「没错,1755年。」

「……那么说,我已然在那棺木里凋零并沉眠了七百余年…可为何我又被唤醒于当下…」

「为何那依旧雄伟的教堂里见不到圣像,而信徒的身影也无处寻踪?难道…如今的帝国的子民已然都不再相信了吗?」

「很遗憾,圣选…这个时代里,像您一样的信徒们都与他们的神一同灭亡了,这片土地上的人类们已然不再笃信那唯一高洁的存在,他们如今已然找到新的真理了。」

精灵看着眼前迷茫的圣骑士,忽然间又觉得他似乎有那么些可悲。

「帝国早在三百年前便走向了末路,如今这个国家被称做阿格纳共和国。」

无论如何在这个米德拉什缔造的新时代里,所谓“圣骑士”或者说“信徒”仅仅只是一群被时代所抛弃的可怜虫,在这个已然不需要神明的新世界里容不下陈旧的教堂了。

同样的,魔导工业的文明社会不需要任何一位圣骑士的存在。

「共和国……」

骑士在听到故国消亡后沉默良久。他并不怎么吃惊,倒不如在他第一眼看到这过于“绚烂”的新时代的时候,就已然隐隐有了这种预感。

毕竟有一个无比简单明了的道理,无论多么强盛的国家,都会在被称作“历史”的必然中随着时间没落消褪。

「…就算时代变迁,王城上悬挂的旗帜更替…我仍旧不明白,就算如此信仰也不应被舍弃…不对创世的主虔诚,如今的人们究竟相信什么?」

「相信自己的眼,自己的耳,自己的心…如今人类们早就已经摆脱了那层“愚昧”,他们坚信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虚无缥缈“神”曾经存在过。」

「呵…原来如此呀…他们用自己的手段试图驳倒我的神,他们说我的神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就像不知道多少年前那些在火刑架上消逝的异教徒的亡魂一样……哈哈,真是可笑,不存在神的世界是不正确的。」

「……不正确……圣选,您口中的那个过去的世界充斥着歧视与野蛮,我听闻曾经的信徒们曾经仅仅是为了宣扬自己的思想就肆意挑起战争,那种世界真的正确吗?」

即便是精灵带着些许挑衅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语,圣骑士依旧对此无动于衷。

「…那么,恒星的族裔,我问你…这个就连救死扶伤都不被允许的世界,就是正确的吗?」

轰隆,轰隆。

精灵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头顶的阵阵轰鸣声让这场对话戛然而止了。

一阵如同磐石一般的脚步在北部城区的街道上响起,巨大的魔导骑士整齐地列队前行,犹如钢铁洪流一般占领了本就并不宽阔的街巷。

他们的到来没有丝毫的预兆,当疲惫的工人们感受到大地在震颤时,魔导骑士团已然抵达。威严的魔导骑士们肃穆地戒严,随行的魔法师们对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展开着地毯式的搜寻。

他们为圣骑士而来。

虽然这个地下室目前还没有被暴露给任何人,但只要确定了骑士所在的范围,那么魔法师们只要肯花时间就一定有方法将他的所在找出来。

「啊…看来是没有多少时间了,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找到这里了…恒星家的子嗣,我本还想再向你询问更多关于这个我并不熟悉的愚蠢时代的事,但看样子他们已经快要找到我了……」

「这个声音……是魔导骑士吗?」

「魔导骑士……那些由钢铁铸成的,对我穷追不舍的庞然大物是叫魔导骑士吗?……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魔导骑士,它们便是这个我们都未曾设想的荒谬时代中力量的象征…暴虐旧帝国与腐烂教会的根基就是被这些巨人的力量所斩断的。」

「是吗…那便是这个时代的骑士…这个时代的“剑”吗?…那副铠甲我会自己去取回,恒星家的子嗣啊,我们就暂且别过吧…被一味地追逐也让我有些厌烦了,我便去体验一番这“剑”是否真如你说的那般锋利好了。」

最后的圣骑士披上兜帽斗篷,离开地下而走到漆黑的街道上。仅仅隔了两条街的不远处,法师们的魔灯点亮了这片昏黄的夜景,庞大的魔导骑士们正踏着脚步不断在蜿蜒曲折的街巷中向前。

街道上的行人们纷纷躲进昏暗的小巷子里,沿路的窗扇无不紧闭着。魔导骑士们很快就能抵达这里,然而圣骑士却并不准备逃避。

金色的虚影在他的身旁幻化而成,手中的长剑巍然不变,只有那原本披覆在全身的铠甲不在身边了。但冲锋不会停下。

战马一声嘶鸣,骑士一跃而上,黄金色的双翼让它化作天马向着天际冲锋,只留下一道金闪的划痕在夜空之中。

无数的光照与目光向着他们扑面而来,魔导骑士们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仅是一瞬便将那身形锁定成为了唯一的目标。

「全军开火!!」

不知谁是首先喊出来第一声,但那已经不这么重要了。魔导骑士们携带的武器在一瞬间全部对准了骑士与天马,魔导重炮出膛的声音整齐划一。

无数的炮火在夜空中炸裂开来,而那金色的轨迹独自在轰鸣中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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