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自己所做过无数次的睁眼一样,亚纳德·巴耶鲁,再一次睁开了双眼。
并不陌生。
这里是瓦拉克的睡房,而他,正稳稳地躺在床中央。
估计这是那个没头没脑的金发幼女,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环境。亚纳德本来以为,自己会被丢进马坊的。
虽然他不是很懂,但昏黄色的阳光所笼罩的房子,让他确信现在已经是下午。
亚纳德躺坐着,发现床的左侧,贝莉斯坐在椅子上,双眼合上,估计是因为劳累而睡着。
真是熟悉的场景。
而床的右侧,还有一张被临时搬过来一张小床。
他毫不犹豫将靠着的枕头朝那张小床上的人,使劲全力丢过去。
“醒醒!混蛋!”
他并没有喊太大声,担心吵醒贝莉斯。
“这样并不礼貌,亚纳德先生。”
巴巴托斯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这个并不友好的室友。他全身上下都缠满绷带,双腕和脚踝也被锁链束缚在床上。
无论何时,他的脾气都是这样的不温不火。
“没,突然想打你而已。”
亚纳德自己也是一身绷带,如果不是阿加雷斯剥夺了他的痛觉,恐怕光是刚才的动作已经能让他痛得惨叫五分钟。
“这还真的不是什么好兴趣。”
巴巴托斯转过身,面对亚纳德侧躺。
“一想到刚才还在拼命,现在就躺在一个屋子里,就觉得很不爽。”
亚纳德故意正躺着,避免与巴巴托斯的视线接触。
“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个道理可是连小孩子都懂。而且,我才是大出血的一方吧,被你揍了一顿,还亏了块领地。”
巴巴托斯并没因此移开视线,依旧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观察着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
“总觉得没什么实感就是了。”
“当然,实际上,也只是将一块土地在名分上转交给你。”
巴巴托斯并没有太大的失败感,实际上对他而言并不存在太大的损失。
瓦拉克也好,贝莉斯也好,吉茉莉也好,这些人并不存在所谓治理的知识。因此,即使他们拥有领地,也只会将领地的管理托付给其他人,自己负责统帅与收益,并且提出大体的方针。
巴巴托斯就算交出土地,自己最为宝贵的士兵能安全撤离,从属人员也自然而然一起转移到另一块领地就好。
他一开始就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巴巴托斯知道,亚纳德也知道。
由于领地的持有只是名分上的持有,因此,杀掉巴巴托斯的话,属下的人一旦不服从这个结果,想要夺取领地,势必要全面开战。那倒不如留他一条命,而对方也很识趣地,交出一块地。
“所以才不爽啊,非常不爽。我可是拼上了命,结果就只是一块名义上的地。”
“那你就提高税收,尽情享受剥削人民的快感如何?”
“喂喂,我可是被剥削的一方。”
“反正你的重点也不在领地身上,而且,你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
亚纳德没有回话。
巴巴托斯也选择了沉默。
沉默。
一片沉默。
这个充满昏黄色的房间,只有沉默。
然后,他开口了,如同无法忍受这片沉默一样。
“我很讨厌你,巴巴托斯。”
这是亚纳德发自内心的一句话。
在怎么努力,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带过,仿佛自己的拼命只是理所当然。巴巴托斯和阿加雷斯都一样,非常地让他厌恶。
似乎一开始就看透整件事。
亚纳德非常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那么努力有什么用,反正巴巴托斯都知道自己一定会活下去,那么努力有什么用,反正都是阿加雷斯的预想之中。
一切都理所当然的感觉,理所当然地会被讨厌。
“真巧,我现在也很讨厌你,亚纳德。”
巴巴托斯这一次,没有用任何敬称。
“彼此彼此。”
亚纳德转过身,正视自己的对手。
“不是理所当然地战斗,真让我讨厌。”
巴巴托斯与其他七十一人一样,最大的目的就是取得王的位置,因此,只要能保存实力,只要还有赢的可能性,巴巴托斯就不会鲁莽地拼死一搏。
与从不考虑后果,完全即兴发挥的亚纳德,完全是两类人。
但对亚纳德而言,就算一切都在别人的操控中,他的目的也达成了。
依照C·C·C的说法,和她所做的那样,吻一次贝莉斯,就能让她获取一份能力。
吻一次就好,说起来很轻巧,但亚纳德却束手无策。
这不是什么奖励,只是将理所当然的东西,理所当然地,送给理所当然的人。
亚纳德并不认为,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如意的十有八九。
所以。
他只是很偏心地,很自私地,希望眼前的女孩,能有所回报。
不是什么远大的理性,也不存在改变什么的志向。
亚纳德只是想证明,她的努力,应该得到回报。
至于这份回报从何而来,这份回报又是用谁的努力兑换而来,这就是无所谓的小事了。
他干脆坐在左侧的床边上,正对着贝莉斯。
“喂。”
亚纳德摇晃着对方的双肩。
“……嗯?”
贝莉斯迷迷糊糊地醒来,有些难以理解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无所谓。
这种事情,可不能趁着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做。
所以,时候随便怎么揍我都可以,当然,对待病人能轻手一点那就更好了。
亚纳德这么想着的同时,轻轻地说着。
“圣诞快乐。”
“诶?”
贝莉斯根本就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下一刻,翼年代记就已经将她揽过来,抱住,吻上去。
如同那个恶趣味的神所要求的那样。
好孩子就应该收到礼物,坏孩子就应该得到煤炭,而那些什么都没有得到的,被遗忘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当然是自己友谊客串一次。
“……”
即使松开手,贝莉斯也是目瞪口呆。
她似乎因为震惊而失去思考的能力,愣坐在那里。
“一时冲动而已,别在意。”
亚纳德害羞地转过脸,刚好看见在偷笑的巴巴托斯,以及刚刚好打开门,浑身发抖的吉茉莉。
“卑鄙的异乡人!居然偷袭!”
瓦拉克从吉茉莉身边挤进来,似乎随时准备交出双头龙。
“简直难以置信!居然这么的……这么的……不知廉耻!”
吉茉莉完全忘记自己需要加一大堆没用的专有名词。
“……啊,早安。”
贝莉斯仿佛将刚才的事情从记忆中删除掉那样,和没事人一样对她们打招呼。
“喂!给点反应啊!我拼死拼活这么久,最低档次都来点金光笼罩或者悬浮升空的特效啊!”
亚纳德着急地抓住贝莉斯的手,自己花费2000点数现在看起来一点效果都没有。
“……”
下一个瞬间,贝莉斯将他整个人都丢到地上。
“抱歉,手滑了。”
她装作无意地那样,一脸微笑地抬起旁边的热水壶。
“喂!这个会死人的!这个真的会死人的!”
亚纳德将求救的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瓦拉克和吉茉莉都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巴巴托斯则是假装睡着。
这是他来到异世界的第四天,一如既往地喧嚣,一如既往的吵闹。自己似乎失去了很多,又好象什么都没得到。
这就是来自亚纳德·巴耶鲁的,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