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喵。”
“你养过猫吗。”
此刻的他,反而不再慌乱。
或者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没有那种权力。自己所感受到的压力,正是生命的重量。
“我没有那种权力。”
吉茉莉仿佛是在对亚纳德的态度而转变,如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样说着话。
“那,猫头鹰呢?”
“也没有。”
“嗯……那,如果你养过猫头鹰,它咬伤其它的鸟怎么办?”
“你觉得呢?这是一只好的猫头鹰吗。”
“我不知道,我认识这只猫头鹰还不到一个月。”
“是吗?所以你就觉得不理解?”
“对。”
“所以你才不理解,不理解自己是否理解,却擅自认定吾辈理解。”
“那我理解?”
“猫头鹰理解。”
吉茉莉叹了口气。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最了解猫头鹰的,自然是猫头鹰自己。
最了解贝莉斯的,也只有贝莉斯自身。
当然,这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对白,并不是无趣的打哑谜。
吉茉莉也好,亚纳德也好,都已经心照不宣。
但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般的仪式感一样,只要没摆到明面上,只要还没掀开底牌,两个人都能当做自己还不知情,都能假装对方也不知情。
亚纳德无数次自问。
自己真的能够做出选择吗。
就算所有的证据都赤裸裸地放在自己面前,但亚纳德依旧相信着贝莉斯。
这是没办法说出来的信任感,如同小孩子耍赖一样的,想去信任,所以就信任。
所以……
他才需要倾诉,向一个绝对无法隐瞒的人倾诉。
也只有吉茉莉才能承担这个位置。
在预知未来的能力面前,一切短暂的谎言将变得毫无意义,因此,吉茉莉是亚纳德有且仅有的,唯一的一个倾听者。
“所以,我就不行吗。”
吉茉莉双眼紧闭,再度睁开后,瞳孔的颜色变得如黑夜一般漆黑,却能隐约看见点点星光。
亚纳德知道,这是吉茉莉使用能力的一种体现。
“那是没有一点光芒的道路,如同在森林中跋涉,危机四伏而不自知。你并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正确,也不清楚能否抵达心目中的终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尽头。”
“那尽头通向哪里?”
“死。”
吉茉莉双眼附近青筋暴起,凸起的血管蔓延至整张脸,和她往日的可爱形成鲜明的反差。只有这个时候,旁观者才能理解为什么吉茉莉的右手需要绑上皮带——
她整个右臂都是血管暴突的状态,甚至能隐约看出血液在奔腾流走。嘴角,鼻孔,耳朵,双眼……吉茉莉的各个位置都开始溢出鲜血。
“吉喵?你怎么了!”
亚纳德刚想站起身,却被吉茉莉用手制止。他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的医术,比玄学还不靠谱。
“反噬而已。”
她用手帕把一点一点擦干净血液,就好像饭后擦干净嘴巴那样。
“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吉茉莉突然两手围住亚纳德的脖子,轻轻地拥抱着他:“你看上去很痛苦啊。”
她温柔地在他耳边,细声道出。
她怀里的男人,却几乎快哭出来。
“所以,我就不可以吗。”
吉茉莉松开手,再一次凝视着亚纳德。那玛瑙般漂亮的双瞳,现在已经恢复常态。
“小小的临别礼,不成敬意。”
她从沙发站起身,后退几步,优雅地行一个礼节后,将一顶小小的皇冠戴在头上。
“喂!”
亚纳德一瞬之间,脑中似乎有一个想法闪烁而过,但他刚想抓住,思路却被吉茉莉的声音打断。
“骆驼!它也是这么想的!偏心的骆驼,今天也偏心地觉得,那是一只好的猫头鹰。”
吉茉莉笑着说。
“最后一个问题了,你到底是谁?”
亚纳德几乎敢肯定,眼前的人绝对不会是平时相处的吉茉莉。
“真是愚笨,明明已经告诉过你答案了,他也多嘴过一句,结果你还是没能察觉到。”
吉茉莉伸出食指左右摇晃。
“这个时候说感谢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当然,时间已经不够了。”
“……”
亚纳德一言不发地走向贝莉斯的房间。
没有感谢就不算帮凶,没有再见就不算道别。
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思路,却成了两人的默契所在。
“所以,我就不可以吗。”
吉茉莉寂寞地低语,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听不见。她躺在沙发上,刚才的举动几乎耗光她的能量储备,所以,这个骑着骆驼的女孩,很快就在梦乡中,继续自己幸福的梦。
亚纳德的手放在们把上,他已经做出觉悟。
自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也承担不起别人的性命。
可是。
他的手中,已经紧握住一个记忆体。
“Gremory”
名为吉茉莉的女孩,愿意为他承担一半重担,也愿意将自己全部托付给他。
那么,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决定。
同日,同一个午后。
“我们也不想怀疑的啊!”
“你看见那三个人的惨状吗!那是人应该有的死法吗!”
“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我隔着大老远都能嗅到那股焦臭。”
农民手持钉耙与草叉等武器,将爱蜜莉娅和瓦拉克围成一圈。
“还能有谁啊!我都看见了!你不是说是一个一身黑漆漆的人是凶手吗!”
“我呸!那还能算是人吗!人能这么杀人吗!你见过吗!”
“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二三十人围住两个女孩,只为讨一个说法。
心地善良的鱼贩尸首分离,尚且年幼的孩童二度目睹亲人死在眼前,最终自己都没能逃过一劫。
曾经温馨的家,现在被腐肉的焦臭和恶心的粘稠物沾满,普通人类连接近都不敢。
没有人能接受这种结果,没有人能接受这种对待。
如果不是等级森严,瓦拉克与爱蜜莉娅还是名义上的继承人,恐怕早就成为村民愤怒的牺牲品。
“已经一筹莫展了吗……”
爱蜜莉娅两手环抱,她甚至不敢正视那一双又一双眼睛,每一个人都并非是无理取闹,他们的瞳孔散发着愤怒,散发着悲哀,散发着恐惧。
理应保护他们的自己,却一事无成地站在这里。
这让她变得更愧疚。
“果然……只能关起来先,瓦拉克只能想到这里。”
坐在双头龙上的女孩,已经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三条血淋淋的人命如果滥用职权压下去,恐怕自己下一刻就不得不手刃同胞。
和平,这是她的信条,只要能和平,一切都能付出。
闻讯而来的所有村民,将瓦拉克的房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确保不会有任何漏网之鱼。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只不过是远古时代流传的法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