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起,鸟兽初啼,春樱苞满。
又即将到樱花盛开的日子了呢。
沙沙的写字声停止,书桌前的少女伸个懒腰,望向桌面旁倾倒的相框。
她歪头,似乎思索着什么,伸手又收回,最终还是伸手扶起相框。
水蓝色相框中夹杂着一张边角早已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拍下的男孩女孩,约莫十来岁的模样,俩人笑容灿烂。背景的摩天轮顶天矗立,道路旁的樱花开得绚烂。漫天飘落着樱花,男孩女孩的头顶、肩膀、衣服都停有粉色花瓣。
女孩穿着黑色乐福鞋并立着,蓝粉色的小洋裙以下,纤细白皙的小腿没有任何掩饰;她的双手交叉垂在身前,像是在罚站一样。
少女望着以前的自己,扑哧失笑。
男孩站于女孩的身后,女孩把他身子全遮挡住了。他只有一个脑袋从她的左边探出,双手从后面抱过来,捏着个蓝色蝴蝶结置放于女孩裙领处。
少女沉默,她看见少年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小时候的自己不自觉地红了脸庞与耳廓,害羞得一言不发。
照片真诚地记录那一刻。
水蓝色的相框重新被轻轻盖住。
少女抱膝,蹲在椅子上,转头看见窗外的夜色,平常的霓虹依旧闪烁,城市蔓延至视野尽头不止。
他依旧生活在这座城市中吧?也不清楚她今年能不能与他相见,然后一起赏樱。他答应过她的,只要他的病痊愈,就会不惜一切回到她身边。
打开电脑,鼠标清脆的点击声响起,邮箱界面出现。
名为“远藤柳”的邮箱还是一片沉寂,无数条发送的信息石沉大海,对面毫无反应。
她忽然心烦意乱起来,把腿重新放下,旋转一圈椅子后,挪回原位。
梦中。
村雪樱再一次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碧蓝晴朗的天空之下,高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着,她仰头愣愣看着摩天轮顶端。
一朵洁白的云飘来摩天轮顶,令村雪樱不禁想到,是不是伸手出去就能触碰到。
“喂,樱,在看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于她身后,村雪樱呆愣住了,只听见自己心脏的砰砰声。
“我回来啦。说好带你坐摩天轮的,现在可以坐了哦。”
她不可思议地转身,虽然眼前的男人看不清相貌,但那说话的方式与身影,无疑表示这是他。
村雪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擅自行动。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扑进了眼前人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男人轻柔的拥抱着她,边拍她后背安抚她,边解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他自从离开后,四处寻医医治。每次病症发作,他死命地维系着他与她之间的记忆,使之能记得与她的约定。
就在半个多月前,他的病终于治好。终于,现在他来到与她约定的地方,如愿以偿。
村雪樱依偎于他的怀中,神色温柔,修长的食指放去对方的唇,示意不用再说了。
“柳君,欢迎回来。”
她之后与他登上摩天轮。这次的登记人员没有把他们拦下来,说他们的年龄太小,不能游玩这个项目。
摩天轮启动,身体感觉到不断升高,就如她现在的心一般漂浮于空中。
村雪樱知晓这是一场梦,她也知道梦的终点是摩天轮顶,但她不愿醒来。
望着眼前的身影,她主动地靠过去。嘴唇即将相触的瞬间——
梦醒了。
隐约有光斑显现的天花板昭示着已到早晨,村雪樱深呼吸,按停床边柜上的蓝色闹钟。
梳理头发,村雪樱准备换上绀色学生制服,但是拂过另一件时,她的手停住。
算了,换种打扮也行吧。她抽出黑色白领的学生制服,进卫生间更换。
比起绀色,她穿上黑色这件学生制服更加显眼,她也说不清自己今天怎么了。
到校园,笠元老师到心愿社活动室找到了她。
“小樱,估计最近会有人加入心愿社哦,你做好准备。”
“笠元老师,我跟您说过,”村雪樱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正常人不会加入心愿社,就如正常人不会创办心愿社那样。有人加入,很大程度是奔我的外貌而来。”
笠元静子揉了揉村雪樱的脑袋,村雪樱安静地整理好头发。
“小樱只是喜欢将事情藏在心里而已。”笠元静子笑道,“不过呢,要加入的也不是常人,是我的学生。至于他是不是‘正常人’,你接触过就知道了。”
笠元静子走后,村雪樱叹息一声。
认为她没有问题的,估计学校里,只有笠元老师。
村雪樱从小到大,对于一般人的情感表现,十足的钝感。伴随年龄的增长,她才逐渐理解“情感”为何物,人们会如何表现它们。
但唯独只有“爱”,村雪樱不明白。友爱、喜爱、钟爱、爱情......她无法清晰认识,也就无法于现实之中传达。
就是如此,那个昨晚的梦境才如此宝贵。在梦中,她能肆无忌惮地释放、享受给予他人,以及他人给予的爱意。
正因如此,她才创办心愿社。她需要更多机会去接触,了解他人的情感,克服自己不能直观表达自己情感的问题。
村雪樱歪头想到,如果这个也是症状,说不定她也患病了。
估计他在的话,会笑话她傻吧;他总能够看透她每一句话背后的真实情感,因此回应自己。
原本因为“情感不通”交不到朋友,被嘲笑成机器人的她,拥有了第一个朋友;第一次除亲人外,知晓她真实表达之物的朋友。
几天后,新的一周。
还是不变的场景,笠元静子拉门进来,递给她一张表,随后回去了。
她接过,嗅到复印不久残留的纸张味道;视线下移,“社团申请表”五个字映入眼帘。
哦,笠元老师所说的学生,真的把申请表交过来了呢。
视线下移,村雪樱的心跳骤然漏跳一拍。
她弯腰把掉落地面的纸张拿起。
申请表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
远藤柳。
……
朗朗晴空,春樱已绽,君肯与观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