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周末,林家几乎被雅琳的亢奋点燃。她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围着林语团团转,将圣莉安学院的一切都描绘得天花乱坠。时间来到星期一,晨光熹微。林语比闹钟醒得更早,他安静地坐在床沿,目光落在床尾叠放整齐的圣莉安学院制服上。
吃过早饭后,餐桌上还残留着牛奶和烤面包的温热香气,林雨之便开着车,载着两个孩子驶向了学院。雅琳一路上兴奋得像只刚出笼的鸟,叽叽喳喳地向林语介绍着学校的每一个角落,而林语则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偶尔应一声,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中消化着即将到来的全新生活。车辆平稳地停在了圣莉安学院宏伟的校门前,哥特式的建筑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肃穆而庄严。
“你妹妹是一年c班,记住啦”
因为学院的规定,一般情况下,家长是不能进去的。接下来的路,只能由她们自己走。对于林雨之的叮嘱,雅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她朝车里挥了挥手,几乎是雀跃着应了一声。
母亲的视线一离开,她身上那股被压抑的兴奋劲儿便彻底释放出来,紧紧挽住林语的胳膊,像是宣告主权一般,用一种“以后我罩你”的语气,豪气干云地说道
“走,妹妹,我们去你的教室”
雅琳挽着林语的手臂,以一种近乎招摇的姿态踏入了圣莉安学院的校区。晨曦为古老的哥特式建筑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穿着统一制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穿行在宽阔的石板路上,空气中弥漫着书卷与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
“看,那边是钟楼,每天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都会响,声音超好听,就是有点吵。”
雅琳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兴致勃勃地充当着向导
“还有那边,那个圆顶的建筑是图书馆,里面的书比我的头发还多,不过大部分都无聊透顶。哦对了,体育馆在那边,我的击剑课就在那里,下次带你去看我比赛!”
她的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与林语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语任由她半拖半拽地前行,目光却像一部冷静的摄像机,不动声色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他看到了不同年级制服上细微的徽章差异,看到了学生们之间泾渭分明的小团体,也感受到了那些若有若无投射过来的,混杂着好奇、审视与惊艳的视线。
“快看,林雅琳旁边那个人是谁啊?”
“天呐,好漂亮……是转校生吗?”
林语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他早已习惯成为视线的焦点。对他而言,这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在这个全新的、规则尚不明确的环境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穿过长长的回廊,两人终于在一间挂着“一年C班”铭牌的教室前停下了脚步。走廊里的喧嚣似乎都被这扇门隔绝在外。
“就是这里了。”雅琳停下脚步,一改刚才的咋咋呼呼,难得地露出一丝郑重的神色。她松开林语的手,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开始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
“妹妹,你听好了。进去之后,谁要是敢找你麻烦,你别怕,下课就来三年A班找我,还有千万别一个人去食堂。”
她絮絮叨叨,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校园生存经验都在这一刻倾囊相授。林语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我知道了。”
“嗯,那你……进去吧。”雅琳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后退了两步,对他用力挥了挥手
“那我走了!”
说完,她才转身,三步一回头地朝走廊另一头跑去,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走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林语一个人。他站在教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教室的门。
偌大的教室显得有些空旷,阳光透过高大的拱形窗,在光洁如镜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十五六张独立的课桌稀疏地摆放着,每一张都像是被精心安置的孤岛。林语的目光在室内快速扫过,最终落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那是一个完美的观察点,也是一个完美的隐蔽处。
他坐下后不久,教室里逐渐被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交谈声填满。几乎每一道视线,在进入教室的瞬间,都会不约而同地在他身上短暂停留,那些目光里混杂着直白的惊艳、隐晦的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好奇。
林语对此早已免疫,他甚至懒得抬眼去分辨那些视线的主人,只是将手肘撑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将视线投向窗外,专注于一片随风轻晃的树叶,仿佛那上面记载着比整个教室的人加起来还有趣的秘密。
上课的铃声尖锐地响起,紧接着,一位表情严肃、戴着金丝眼镜的女教师踩着高跟鞋走上讲台,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宣布道
“期中考试,现在开始。”
试卷被分发下来,纸张与桌面接触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林语的目光落在那些用典雅字体印刷出的题目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世界的考试怎么和其他世界的完全不一样,居然是把所有不同的科目融合到一起考,而且虽然时间有一个上午,但这些题目林语一个都不会,这段时间就顾着打游戏了。
交白卷?一个来历不明的转校生,在第一场考试就交上白卷,这无异于在自己身上贴上“我有问题”的标签,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林语的指尖微凉,他能感觉到讲台上女教师那锐利的目光不时扫过自己。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教室里巡游,最终锁定在了前排一名女生的身上。那女生坐姿端正,下笔如飞,一看就是那种标准的好学生。目标,确定。
林语将手放进课桌下,轻轻碰了碰书包里那个温暖的小毛团,一个意念传递了过去
“小小语,帮我个忙。”
口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蠕动,随即归于平静。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微光从他桌下悄然逸出,如一缕无形的风,悄无声息地飘向前排。林语依旧维持着托腮思考的姿势,眼神平静地注视着窗外,仿佛真的在为某个历史难题而冥思苦想。
很快,一个个清晰的答案,一段段工整的文字,如同数据流一般,直接涌入他的脑海。他拿起笔,手腕平稳,在空白的试卷上开始书写。林语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考试作弊的一天,为了不引起怀疑,林语故意写了几个不同的答案。
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在压抑的沉默中响起,林语放下笔,看着试卷上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答案,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荒谬感。监考老师踩着高跟鞋,面无表情地收走了试卷,但在经过林语身边时,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锐利眼睛,还是在他身上多停留了零点五秒。
“你好,新同学,我的名字是李诗韵,是这个班的班长,很高兴认识你。”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语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温婉的脸庞,正是他刚才“借鉴”答案的对象。女孩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干净而真诚,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林语。”
他言简意赅地报上自己的名字,视线在对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又垂了下去,心中却在暗自思忖,对方主动搭话的意图。
“你是今天刚转来的吗?之前都没见过你。等会儿要一起去食堂吗?我知道有条近路,而且南食堂的芝士焗饭超好吃。”
她的邀请热情而真挚,林语想起了雅琳“千万别一个人去食堂”的叮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我姐姐会来找我。”
“原来你是学生会长的妹妹啊”
林语刚想说些什么,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像一颗小石子打破了教室里的平静。
“妹妹!我来啦!”
雅琳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和林语站在一起的李诗韵。她的笑容立刻收敛了几分,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林语拉到自己身后,摆出了一副护食的姿态。
“我妹妹刚来,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李诗韵面对气势汹汹的雅琳,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会长,我只是想和新同学打个招呼,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不用麻烦了,我妹妹有我照顾。”
雅琳根本不给她继续交谈的机会,一把抓住林语的手腕
“走了妹妹,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不由分说地将林语拖出了教室,留下李诗韵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
走在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雅琳立刻开始小声抱怨
“你以后离那个李诗韵远一点,她就是个笑面虎,看着对谁都温柔,其实一肚子算计,最会看人下菜碟了。”
“那个,你是这里的学生会长吗?”
雅琳听到林语的问话,得意地扬起了下巴,那副骄傲的模样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没错,你姐姐我就是执掌圣莉安学院风纪与荣耀的学生会长,林雅琳!以后你在学校里横着走都没问题,有姐姐我给你撑腰!”
林语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哦,怪不得那么吵。”
雅琳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随即垮了下来。
“喂!有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吗!我这叫有活力,有活力懂不懂!”
她气鼓鼓地捏了捏林语的脸颊,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精力十足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走。
正当雅琳兴冲冲地走在前往餐厅的路上,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林墨,雅琳想也没想直接挂断。紧接着,一条短信映入眼帘:再挂电话,银行卡立马冻结。林墨的来电又至,林雅琳无奈,只得按下接听键。
“妹妹出车祸了,赶快过来”
林墨口中的“妹妹”,并非眼前的林语,而是数年前被母亲莉莉丝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中带回的那个孩子。在雅琳眼里,那不过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林墨,我告诉你,我妹现在就在我身边,她身体好得很!!!”
接着林雅琳挂断电话,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吓到林语,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生气”
“没事,就是个诈骗电话而已”
林语没有多问,两人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栋独立的白色建筑前。建筑风格简约而典雅,与学院主体的哥特式建筑群形成鲜明对比,门口没有熙攘的人群,只有两名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表情一丝不苟。
雅琳熟练地亮出自己的学生卡,安保人员扫了一眼,立刻侧身放行。林语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与众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却不见丝毫喧嚣。
餐厅内部装修精致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柔和的光线洒落在餐桌上,每一张桌子都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餐具。食客不多,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宽敞的空间里,低声交谈,氛围安静而优雅。
“随便坐!”
雅琳大手一挥,拉着林语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她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看都没看,便开始熟练地点菜,语气豪迈得像是在自家厨房。
“来一份经典的黑松露意面,还有法式鹅肝,哦,再加一份惠灵顿牛排!妹妹,你喜欢吃什么?这里的甜点也很不错,提拉米苏,熔岩巧克力,马卡龙……要不要都来一份?”
她兴致勃勃地征求林语的意见,仿佛要将整个菜单都点下来。
林语看着菜单上那些陌生又拗口的名字,以及后面令人咋舌的价格,不由得皱了皱眉。
“随便来点就行,我不挑。”
雅琳闻言,却像是找到了发挥的空间,她凑到林语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别看这里贵,但味道绝对一流!尤其是甜点,你尝尝就知道了。”
服务生微笑着记录下雅琳点的菜,又礼貌地询问林语:“这位小姐,您确定不需要再看看吗?我们今天还有限定的草莓拿破仑。”
林语正要拒绝,雅琳却抢先一步替他做了决定
“要!当然要!”
林语无奈地看了雅琳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菜品很快便一道道呈上,精致的摆盘与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雅琳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开始大快朵颐,还不忘向林语推荐:“妹妹,你尝尝这个鹅肝,入口即化!”
林语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但他更在意的是餐厅里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他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一直在偷偷打量着他们,尤其是雅琳。
“多吃点,看你瘦的。”
正当两人用餐之际,餐厅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着深色制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在餐厅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雅琳和林语所在的餐桌上。
“林雅琳,没想到你在这里。”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听起来有些耳熟。
雅琳的动作猛地一僵,她缓缓抬起头,看到来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惕与不悦。
“林墨,你怎么来了?”雅琳放下刀叉,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林语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她的眉眼间与雅琳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她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制服,领口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显得庄重而威严。
周围的食客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姐妹间的剑拔弩张,他们不动声色地加快了用餐速度,或是低头假装沉思,餐桌间的低语声也逐渐消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紧张。没过多久,餐厅里的人便稀稀拉拉地走光了,只剩下林墨、雅琳和林语三人。
林墨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到餐桌前,目光锐利地盯着雅琳,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爱接不接!”
“林雅琳!”
林墨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显然耐心已经告罄,
“你知不知道小馨现在伤的很严重”
“哦,关我什么事”
林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猛地一拍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林语夹菜的动作都顿了顿。
“林雅琳!你给我注意你的言辞!她是你妹妹!”
“她才不是我妹妹!我妹妹在这里呢!”雅琳说着,猛地指向一旁低头干饭的林语,声音里充满了宣示主权的意味
“我唯一的妹妹只有林语!”
林墨的目光这才转向林语,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刀,上上下下地将他审视了一遍。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似乎对林语的外貌感到一丝疑惑,但很快,那疑惑便被冰冷的警告所取代。
“你,给我听好了。”
林墨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离雅琳远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垃圾,为了巴结她能做出什么事。”
“哦,我吃饱了”
林语擦了擦嘴,准备起身离开。他不喜欢这种无谓的争吵,更不想成为别人争执的焦点。然而,林墨却像是被他的平静激怒了,她的手猛地伸过来,一把按住了林语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让他感到骨头作响。
“林墨你干什么!放开我妹妹!”雅琳的声音带着怒气,试图掰开林墨的手。
林墨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雅琳的阻挠,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林语,仿佛要将他看穿。
“别以为装聋作哑就能蒙混过去。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雅琳有任何不轨的企图,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墨的语气冰冷,带着浓浓的威胁。林语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耐,他轻轻一扭,挣脱了林墨的束缚。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看跳梁小丑的眼神瞥了林墨一眼,然后径直走向餐厅门口。
“我警告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立马让你退学!”
“无所谓。”
林语没有再看她们一眼,他绕过雅琳,径直推开餐厅的大门,走进了喧嚣的走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他没有回头,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墨还是固执地认为林语就是个骗子,她一把扛起林雅琳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