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降临者” 其三

作者:鸽菇 更新时间:2024/7/22 15:13:22 字数:5270

2016年7月27日,艾诺雅的住宅。

那栋五层的公寓现在空无一人,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的消息,但是林霖猜测,政府为了保证其他住户的安全,应该已经帮助他们迁移到其他住宅区了。这栋公寓本就不大,只设计给10户住户使用,更何况因为地处偏僻,10户房间只入住了6户,抛去艾诺雅,也只有这5户在生活上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不过在足够的补贴以及“公寓里发生过命案”的威慑力下,想必他们也一定不会对政府的安排有所怨言。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而我家住在这栋楼的话,我肯定也不敢继续住下去了呢……

林霖自嘲地笑了笑,来到住宅附近不远处的小广场,眺望着楼底下被架设的严严实实的封闭设施,还有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神秘男人在周围巡逻。林霖当然在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所以躲到了他们的视野范围以外的位置。

有一件事很蹊跷:先不谈艾诺雅的身体,那根被切断的树现在去哪了?在林霖帮着其他警察切段树干,将艾诺雅的身体护送上车去检定的时候,他还特意回头关注了一眼剩下的树干:那树干被切断后,还维持着刚被切断时的姿态矗立在那里,就好像一名刚被执行了断头刑的犯人,毫无生气的躯体还留在那,没有自然消失的迹象。

而插在艾诺雅躯体里的那一段树干,在推到检定室之前还在她的身上……至于之后还在不在,只有那名法医知道。林霖这两天曾尝试过联系过那名法医,联系不上。而亲自去拜访法医的办公室时,却被一个陌生的医生告知原先的法医被调到别的岗位去了,调到哪个岗位不清楚——总之,那名给艾诺雅做尸检的法医,现在在林霖这里已经失联了。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林霖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但大胆猜想,小心求证的调查精神还是驱使他想要获得一部分树干,哪怕只有一点残渣,这样就可以联系懂行的人来分析成分,来判明这究竟是一场精心伪装的谋杀,还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超自然”现象。

但是,那些男人来来回回巡逻,实在是不好偷偷进入。于是,林霖准备干脆来个“阳谋”:

“唉,您好,不好意思啊,我原来是在这栋房子的住户。这不是刚搬走嘛,我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家里了,所以想去拿一下,您看可以吗?”

早就想到会有使用阳谋的场合,林霖昨天就找到了艾诺雅家楼上的那户邻居。由于他的脚被树杈刺伤,他当时正在医院进行包扎,搬家的速度也相对慢了一些。林霖毕竟是警察,当提出是否可以借用老房子的钥匙一用时,他没说什么就信任地把钥匙塞给了林霖。所以,一定程度上来讲,林霖现在确实是这户住宅的主人。他把钥匙展示给其中的一名黑衣男子,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说谎”。

“这栋楼已经完全封闭了,不是我们不想放你进去,是连我们也没有权限打开封锁。”

黑衣男子虽然打扮成一幅让人难以接近的样子,但语气却意外地通情达理。

“啊……那,我有没有办法联系下你们的上级什么的,跟他们解释一下?”林霖没想到这里的封锁那么严格,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再尝试一下。

“先生,要不这样,您告诉我们您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我们回来向上级反映一下,给您寄回到家中,您看可以吗?”另一个黑衣男子也走上前,礼貌地问道。

“这个嘛……哈哈哈,那东西说起来可有点私密,我不太想让除我以外的人看到……”林霖继续装傻充楞。

“先生,恕我言辞锋利。依我看,您还是放弃吧。这件事可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既然上级在那么短短一天时间里就安排了大量工人帮助你们迁离这栋公寓,您应该也明白这栋楼现在多危险吧?”又有一名黑衣男子前来,他的表情更加冷峻,言语的态度只保留了能够称得上是“尊重”的最低限度的礼节。

“那要不,您把您上级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也行,我也不麻烦你们了,直接和您的上级一起协商处理这事可以吗?”

林霖转念一想,既然不能直接进入楼栋,那干脆想办法搞到这些人上级的联系方式也可以。只要有电话号码,或是其他任何的联系方式,林霖都有办法通过电脑与网络查出有关接管这起案件的部门的全部信息。他一直很好奇,公安里所说的接管这个案子的“其他人”究竟是谁,甚至,这些“其他人”真的是公安部门的人吗?

“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忽然,一双干枯又布满褶皱的手放在了林霖的肩膀上,这让他顿时一个激灵。转过身去,一名矮小的老人正站在他的背后。老人身板挺直,颊留白须,但微眯的双眼中却有意无意地透露着一股深埋在仁慈之下的,寒冷的气息,看着那眼神,林霖不禁觉得骨髓都有点刺痛。当然,这位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人,自然没有完全将林霖给震住。

“您好,您一定是负责管理这片楼栋的领导吧?”林霖看到周围的黑衣人们在看到老人的同时立刻变得肃穆了起来,便知道来临的这位老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哈哈哈!我不是什么领导,不过,这事现在确实有一部分是我在负责。请问您来这危险的地方,是有什么要事相助?”

老人的声音苍劲有力,如一口铜钟在林霖的鼓膜处敲响。见老人有意与他交谈,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是这样,我有东西……”

“是这个东西吗?”

林霖的嘴巴才刚蹦住几个字,老人就将手里的一个笔记本举到了他的面前。

“……对,就是这个东西,您怎么知道是它?”

“呵呵呵,年轻人的日记本,我替别人拿过很多了。说到私密又重要的东西,对你们而言无非就是这个了吧?”

“哎,谢谢您,这对我太重要了,我这趟算是没白来了!”

林霖接过日记本后,就一边向老人连连鞠躬,一边赶紧在他温和的笑容中离开了现场。他很明白老人的行为背后代表的含义:这是给了你离开现场的机会,因为我已经发现了你的真实目的。

林霖快步走了将近20分钟,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后,才转过两个小巷,来到了人流相对繁华的闹市区,他的私家车也停在了这附近。他开门上车,随后很快将车门锁上,掏出了刚才老人递给她的日记本。那封面上,竟然赫然写着“艾诺雅”的名字。这本来是他接下来想要搞到的东西,但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地,这本日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他的手上。林霖先把老人转交这本日记给自己原因暂时在脑中画上一个问号,随后便迫不及待地翻开日记,寻找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那日记从艾诺雅刚刚进入大学的那一天开始撰写,但却并不是详细记录了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这是一本300页的厚本,林霖从第一页开始翻起,日记大概每隔一周左右写上一次。这些是林霖印象较深的其中一些日记:

2013年9月1日,天气晴。今天是来到铃兰大学的第一天,也是我切实地感到梦想实现的一天。我的梦想并不只是考入铃兰大学这所全国顶尖行列的优秀院校,更是因为,我离着我那位还没有相见的笔友更近了一步。甚至,可以说,我与他的距离缩小到了最近,因为我现在就与他同在一个小镇。我对此感到十分开心。

2013年9月25日,天气多云。今天趁着放假的功夫去外面买了一部手机。买手机的钱攒了很久,虽然把钱都用光了,但因为可以和他用短信聊天了,我还是感到很开心。手机打字真的很难,但是把数字键和中文输入结合在一起的设计也确实令人惊叹。总之,既然已经拿到了他的手机号,那么从今往后就要开始新的通讯方式了。

2014年4月30日,天气雨。从家里坐火车回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弟弟前两天过生日,他从来没吃过真正的奶油蛋糕,所以我特地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弟弟吃的很开心,爸妈也夸我懂事,妹妹和小弟弟围着我的手机好奇地看,那晚我过的很开心。我买蛋糕的时候几乎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全部花完了,幸好他们不知道奶油蛋糕的定价,没有让他们担心。回来时的车票钱都是好心人替我垫付的,虽然那位女士说不需要还,但我还是坚持记下了他的银行卡号:xxxxx……等这个月的工资发下来,我就马上去银行把钱还给他。

2014年7月25日,天气阴。最近真是越来越马虎了,走在半路上居然会把手机丢掉。虽然一开始感到很难过,但是他也应该快要高三了吧。高三的时间很紧迫,最近也能看出来,他大概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我每天晚上都聊天了……想到这里,我觉得干脆还是省钱不去买新手机好了。和家里就像往常一样,用书信联系吧。

2014年11月2日,天气雷暴。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了,他一定很忙吧。暑假本想联系他线下见一面,但是他却婉拒了我。呵呵,明明外表看起来像个冰雪美人,现实里却很羞涩呢。不过,只要等到他高考结束,我们一定有机会见上一面的。

今晚有人在我的耳边说话,我不知道他是谁。

2015年6月27日,天气晴。今天,我终于见到了他,他简直比在照片上看到的还漂亮。他带我去了市里,陪我逛了很多地方,那些商场还是我第一次去呢。原来大城市是这么好的地方啊。一想到之后还有很多一起玩的机会,我就非常高兴。有他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太好了。

2015年10月16日,回宿舍的时候被很多看不清楚是谁的人跟踪了,我好害怕。还好有舍友安慰我。

2016年1月10日,身体感觉越来越沉重,不知怎的,哪怕走上两步都会觉得很累。今年就暂时不回家了吧。

2016年3月29日,伊戈尔是谁?降临者又是什么?那个声音究竟在说什么?

2016年6月5日,天气晴,雨,暴雨,雷阵雨,冰雹,地震,海啸,世界崩塌崩塌崩塌崩塌崩塌崩为什么是我

今天是7月20日,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能够成为降临者大人的锚点,我很开心。

爸爸,妈妈,快逃吧。

“她死了?”

尹嘉瑶没有与林霖对视,他只管端起地面上的泡面,翻开盖子,用叉子来回搅动。尽管那里面的泡面根本还没泡熟。

“死了。7月25日发现的尸体,她在家里……死掉了。”

林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具体的死因也一起告诉尹嘉瑶。

“喔。”

尹嘉瑶没有过多的反应,他只是埋头喝了口汤,随后用叉子挑起面条送进嘴里。林霖自然也对他故作镇静的反应产生了兴趣: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震惊呢,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不是说了吗,她上了大学我们就没有联系了,总共也就认识了一年而已。”

“也就是说,你和她不算很要好的朋友,对吧?”

“……”

白如冰雪的刘海挡住了林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尹嘉瑶的眼睛。从面碗升腾起来的水雾更成为了一套浑然天成的面纱,让人完全无法从他的面部捕捉到任何信息。

“你不觉得烫吗?烧滚的开水倒进去才不到两分钟。”

“如果您要问的话只剩下这些毫无意义的寒暄,那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把话进行下去了哦。”

尹嘉瑶很快就吃完了泡面,把面碗朝着垃圾桶潇洒地一扔。等他将他的视线转移到林霖脸上时,林霖能感受到的只有一股不怀友好的寒冷。就像是一头凶猛的白虎在警告着入侵自己领土的外来者。

“你在说谎。”

林霖扣合了手中的记录本,直视那暴雪一样刺骨的目光。

“哦?尊敬的警官大人,我到底是哪句话说了谎呢?”

“你说你上大学后就和她没有联系了,但是,她的日记里可不是这样写的。”

“?!谁允许你看的?!!”

尹嘉瑶顿时变了脸色,一把夺去林霖刚刚从包里掏出来的日记。不过没关系,林霖本来就准备把日记给他,他来之前就已经把整本日记都复制好了。

“不要这么激动,我没有对日记做任何标记和破坏。翻看日记只是出于我对查案的需要,我为此道歉。不过,这也算是她的遗物,你收好吧。”

林霖看着眼前这名雪一样洁白的“少女”,他根本没搭理林霖的茬,只是快速地翻看着这本封皮破旧,纸页泛黄的日记。

十分钟后,他合上日记,将它紧紧抱在怀里,蜷缩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这样的状态,肯定已经没办法再回答任何林霖提出的问题,林霖也不忍心阻止他发泄心中的悲伤。

“对不起,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吧,请你节哀。我几天内大概还会再来拜访一趟,下次记得应一下我的敲门。

我一定会帮助你查明真相的,不用担心。”

林霖感觉心里不太舒服,用力抿了抿嘴后,他便转身推门,离开了尹嘉瑶的家。

这就是当警擦所必须背负的压力与责任,警察必须要背负起受害者那如洪流般的悲痛,愤怒,憎恨,然后将他们化为自己追求真相的动力,去真心地为了他人的“心”去破案。林霖真正感悟到这点已经10年了,所以看到尹嘉瑶跪地痛哭的样子,在他心中更多留下的,是一定要把真相挖出水面的决心。

他来到自己的车旁,点燃一颗香烟,准备先冷静一下头脑,规划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而他抽烟时有个习惯,那就是要伴着夕阳西下的美景,这是独属于他的“享受”。

“嗯……?”

当他习惯性地看向天空时,他发现天上有几个奇怪的东西。大概是北方,东北方,西北方……应该说在林霖那120度宽的视野当中,下午5点左右的苍穹竟然已经陷入了一种神秘的黑夜。那并不是平常所看到的,像是用不透光的黑布把天空蒙上一样的黑夜,而是更近似于一层薄薄的黑纱,将天际所弥留下的一抹鱼肚白给渲染成了透明的黑色。而就在那诡异的夜空之上,竟赫然挂着几个不规则分布的“月亮”!

1,2,3……一共有九个完整的“月亮”,每个“月亮”的大小,形状都完全不同,他们所呈现的形态也大相径庭,有的像是被幽灵所笼罩一样蒙上一层暗淡的幽绿,有的像是正午烈日一般的刺眼骄阳,有的则像是一颗完全不发光的干枯的骷髅头……还有一枚“月亮”像是被小行星冲击过一样,只剩下碎散成圆锥形的碎片。算上这枚被摧毁的“月亮”,便一共有十个“月亮”了。如果仔细看的话,每一个“月亮”上,都有着一条好似人类上下眼睑闭合时所产生的缝隙,那缝隙围绕着它们自己的“月球”,形成了一条一条的“行星带”。

而林霖的目光,最后在慌乱与不知所措中,锁定在了目视距离最近的那一颗“月亮“上。那颗“月亮”是最符合林霖记忆中月亮的样子的,只是,那大小简直太过庞大,就好像要吞天蔽日一样,占据了林霖三分之一的视野。

然后,那狡黠的“月亮”表面,缝隙缓缓张开,一颗巨大的眼球赫然展露,直勾勾地与林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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