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时光，那是一些否定了人本身的价值，单纯被作为一把锋利好用的武器而存在的日子。
在莫斯科，在高加索，在克里米亚，在卢甘斯克，在符拉迪沃斯托克······
穿着黑色的高弹力制服，把真容隐藏在深黑色的面罩之后，挎着卡拉什尼科夫步枪，把子弹送进那些“国家公敌”的脑袋里。
这便是阿芙萝拉·扎伊切克作为特殊用途机动队成员的过去，乏味，枯燥，单调，只有代替名字的冰冷编号、永无止境的战斗任务与彻底麻木的心。
今天是2025年的4月1日，愚人节，也是阿芙萝拉的21岁生日，一年前的今天，她告别了那段晦涩不堪的时光。
但凡事总有代价。阿芙萝拉付出的，是战友的生命。
“姐姐，生日快乐！”
“妹妹”西格莉娅扯了扯阿芙萝拉的裙摆，踮起脚尖，将纸折的金色皇冠戴在了她的头上，拍着手，轻声唱着《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清亮的的少女歌声里，阿芙萝拉闭上了眼睛，浮现在黑暗里的是四年前的那个冬日，她和少校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上捡回了身边的白毛团子。
女孩的记忆像是白纸一样干净，没有过去，没有姓名，但却好似从前便认识阿芙萝拉一般，亲昵地管她叫姐姐，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甩也甩不掉。
阿芙萝拉为她取名叫“西格莉娅”，至于姓，则是和自己一样的扎伊切克。
说来可笑，无血无泪的她对这个从冰原上捡回来的女孩子有着说不明白的亲近感。
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呢？大概就是，想要活着，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有个温暖的可以称作“家”的地方，想要回到家可以说一声“我回来啦”。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歌在拖长的尾音里慢慢休止，黑暗中的光景像是散场电影一般戛然而止。浓密的黑暗里，厚重、沉闷的掌声响起。
“生日快乐，萝拉。”声音苍老而强劲。
灯亮了，阿芙萝拉缓缓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军装，左胸缀着联邦英雄勋章，金色的将官肩章在暗色灯光下显得那么的不可攀。
“没事的，莉娅。”阿芙萝拉轻轻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她在紧张。
“爷爷不是坏人。”
将军当然不是坏人，他是联邦英雄，立下过赫赫的战功，他崛起于格罗兹尼的废墟里，是联邦最忠心的猎犬，阿芙萝拉是猎犬最尖的牙。
将军是一个称职的铁匠，他所锻造的钢刀们，为联邦斩尽了芜杂，阿芙萝拉是那柄最锋利的刀。
“谢谢您，将军。”
阿芙萝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如今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这位锻刀人呢？她已经不再是机动队员，退役的她只想远离战火与纷争，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现在她累了。
“萝拉。”将军望着阿芙萝拉的眼睛，这是他一贯的温和型强硬手段。
“有人想和你谈谈。”
“对不起将军，我······”
“这不是命令，你可以拒绝。但这次谈话关于你的妹妹，关于一年前你那些死去的战友。”
“你说什么——”
一年前的那场战斗······
血色的荆棘贯穿了2号与3号，那对巴什基尔双胞胎，拥有狼一般嗅觉的精英侦察兵，连信号都来不及发出出便被吸成了人干；熊一般壮健的5号被高高举起，敌人像是撕碎一张纸一般便撕碎了他；就连经验最为老道的1号也失去了一条手臂，只能在疗养院里度过余生······
那头铁灰色的碎发，那双恶魔一般的血眼······
如果不是西格莉娅，如果不是那柄巨大的镰刀斩断了怪人的手臂······
血液在沸腾，仿佛有人在脑海里呐喊，杀了他，杀了他。
潜藏在少女身体里的恶魔聒噪着，快变回那个杀人机器吧。
“姐姐。”
西格莉娅牵住了她的手。冰凉滑嫩的小手滑入阿芙萝拉炙热的掌心，像是一盆凉水，浇灭了她心头的火。
“将军，我失态了。”阿芙萝拉松开握紧的拳，“我应该去见谁？”
“伊凡雷特·弗拉基米尔·埃德蒙多维奇。你认识他。”
联邦安全机关没有人不认识他，无论是内务部，安全局还是军事情报局。
三色旗下的影子沙皇，联邦暗部的缔造者，联邦安全局首任局长埃德蒙多维奇大将。
听到他的名字，没有人不会不为之屏息。
“将军。”阿芙萝拉盯着那双褐色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您，确，定？”
“我还没有胆大到拿那位大人的名讳开玩笑。”将军苦笑着，“没有人敢忤逆那位大人。”
“这算是警告吗，将军。”
“只能算是我的一点点小牢骚。”
“看来我别无选择。”
-------------------------------------
“阿芙萝拉小姐。”坐在黑曜石方桌另一端的老人面容慈祥，“很抱歉打扰你的生日。”
“不会，能见到您我三生有幸。”
阿芙萝拉低着头，对面便是传说中的影子沙皇伊凡雷特·弗拉基米尔·埃德蒙多维奇，就在不久前，她知道了对方另一个身份。
一个深秘而古老的骑士团，总部在马耳他，在世界各地都有分部，埃德蒙多维奇便是其中一员。
而自己和妹妹，也即将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老实说，这场谈话完全颠覆了阿芙萝拉这二十年来的认知。
非人类种族犯罪，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里世界，吸血鬼，能力者······
乱七八糟的。若非是亲身经历过，恐怕就算是这位埃德蒙多维奇大将说这些，阿芙萝拉也绝不会相信。
但是自己的战友，的的确确地死在了“它们”的手上。
“妹妹”西格莉娅也展现出了不同凡人的力量。
自己也一样。每当拿起武器，自己就会自然而然地用起来，哪怕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武器。她们是所谓的“神赐者”
而接下来，自己和妹妹会被送到日本的培训学校，学习如何与非人类种战斗。
“阿芙罗拉小姐。”老人命令一旁的侍者端上来一个黑色的木匣子，做出“请”的手势，“打开它，就当是生日礼物。”
躺在匣子里的是一支美制M1911手枪，枪身精致华丽，篆刻着复杂的咒文。子弹是银制的，而弹头则是某种红色晶体。
“刻印子弹，弹头是龙血石手工磨的。你领教过的，血族的恢复速度快的出奇，但是被这种子弹打中，他们没办法恢复。”
这当然是一份厚礼，没有哪个军人会不喜欢一把精美好用的枪。枪是军人的新娘，大概没有哪个丈夫会反对迎娶一个才貌双全、温柔体贴的新娘，除非这个丈夫是个性无能。
“大将先生，骑士团···不，我们的同志们，都是在用这种武器和那帮怪物作战吗？”
“不不不，我的孩子，龙血石是很稀缺的资源，能够生产刻印子弹的工坊也就那么几家，这可不是什么人人都能拿到的低端货。”
“大将先生，这太贵重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命运中的一切都早已安排好了价格，一把名贵的手枪固然诱人，但代价呢？代价是什么？影子沙皇不可能毫无所图，做慈善似的送给自己一把珍贵难得的手枪。
“你应该收下它，我的孩子。”埃德蒙多维奇大将一双鹰眼中闪烁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名优秀的战士应当拥有一把同样优秀的武器，骑士从不死于徒手。”
大将就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狼外婆，而阿芙罗拉就是那个在门口逡巡的小红帽，明知道推开门是狼窝，可那双绿眼睛却闪烁着不容抗拒的威光。收下了这份礼物，就意味着和骑士团从此绑在了一条船上，骑士团可以给你一切，同样也可以收回来。
“你的妹妹拥有极为特殊的体质，今后会有很多坏家伙盯上她，不收下这把枪，你怎么去保护她？收下它，我们是兄弟姐妹，我们会与你同在。”
阿芙萝拉沉默了，倒不是相信什么兄弟姐妹之类的说辞，她是机动队员，是联邦的杀手，是孤单的影子，影子只能依存着光明而苟活。当光明不再需要影子，影子消失的干脆利落。以前总是无所谓，但仅是不同往昔，带着西格莉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做影子。没有用的影子，自然便不再被需要。
总有一天将军再来的时候，带来的不是生日快乐歌，而是AK步枪的5.45步枪弹。
这何尝不是一次机会，虽然充满了未知、谜团和危险。
这又何尝不是一次豪赌呢，孤注一掷，一掷千金。
“大将先生，我需要一副好的枪套。”
阿芙萝拉从木匣子中取出手枪，检视机匣，检视枪膛，把上满了刻印子弹的弹匣拍入枪内，上膛，打开保险。
“你会如你所愿的，同志。”
埃德蒙多维奇大将微笑着望着面前下定决心的少女，他很满意，她是个优秀的军人，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士，一把更加好用的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