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伊切克同志,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目的地是海自厚木基地,预祝您一路顺风。”
机舱广播里传来飞行员低沉的嗓音。阿芙萝拉瞥了一眼身旁小羊皮沙发上蜷缩着睡熟的妹妹,为她压了压被角,拽过头顶的通话器,向机组成员表示感谢。
“收到,感谢机组各员。”
“别客气,同志。”广播那端的飞行员顿了顿,“我们是同胞,圣约翰与我们同在。”
圣约翰与我们同在。
这是骑士团通用的问候语,源自骑士团的守护神约翰骑士。
阿芙萝拉乘坐的是隶属于空天军的小型豪华客机,据说是为联邦高层准备的私人飞机。上到位高权重的“影子沙皇”,下至这架飞机的飞行员都是骑士团员,联邦武装力量大抵早已被那个神通广大的骑士团渗透的千疮百孔。
寄生虫——阿芙萝拉觉得骑士团像极了寄生虫,无孔不入的寄生虫。
阿芙萝拉扶着额头,有些喘不上气,太阳穴在隐隐作痛。豪华客机的防颠簸性能相当优秀,飞入平流层后,她便陷入了深眠,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悠长而久远的梦,荒诞离奇,不着边际,却又真实的像是亲身经历。
她梦见天空在燃烧,浮空岛在分崩离析,坠落的瓦砾在半空中烧着,变成火球,坠落在地上,点燃了城市与荒原。无数的生灵在四散奔逃,长者翅膀的天使、皮肤漆黑的恶魔、喷吐着火焰的巨龙、威仪堂堂的神灵在天空中鏖战,不断地有失败者从天空坠落。远处的尖峰上矗立着残破的石庙,银发的少女在荆棘王座上安睡,血红色的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她想要呐喊,喉咙却干哑地发不出声。低头望去,金黄色的长枪贯穿着她的身躯,背后是高高耸立的石柱,她的血要流干了,视野也变得模糊,她挥起手,想要抓住远处的少女,却只抓住一片黑暗。
梦醒了,目的地也快到了。
“乱七八糟的。”
阿芙萝拉喃喃着,收敛起思绪。
舷窗外依然可见清晰的城市模样,高楼与平房,小巷与大路,飞机正逐渐地降低高度。此次飞行的目的地是厚木航空基地,骑士团的大人物到底是手眼通天,一架隶属于空天军的飞机,却能降落在自卫队的航空基地里,如此荒诞的事情,经过骑士团的运筹成了正在发生的现实,阿芙萝拉觉得自己好像误打误撞进了一扇迷宫的门,门后等着自己的满是未知。
“姐姐?”
西格莉娅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猫似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羊绒毯从她的身上滑落。
“睡得好吗?”阿芙萝拉刮了刮自家妹妹的小鼻子,迷惘纠缠的内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管他什么骑士团不骑士团的,自己能和妹妹在一起才是实在的。自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不管在军情局还是骑士团都是一样的,该打的仗少不了。
“姐姐——”西格莉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做噩梦了。”
“莉娅。”阿芙萝拉将西格莉娅一把搂在怀里,顺毛一般抚摸着那头光滑的白发,轻声安慰着还在惊恐之中的妹妹,“莉娅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我不知道···好多人都死了。姐姐,姐姐不会死的吧?”
“傻瓜,能干掉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阿芙萝拉有些哑然,她是刀尖上的舞者,是国家的利刃,利刃终有一天会碎掉。
不过那是从前,加入骑士团以后,谁又知道会怎么样呢?
飞机着陆了,飞行员并没有要求阿芙萝拉合上遮光板,本该是高度机密的航空基地的近貌完全展露在了阿芙萝拉这个内务部干员的眼中。海军航空队的F/A-18E战斗攻击机在跑道上一字排开,机翼下挂载的导弹清晰可见。不远处自卫队的P-3C反潜机安安静静地停靠着,这些大洋上的潜艇猎手卸去了挂载,像是沉睡的庞然巨兽。基地的地勤整备人员正奔向各自的岗位,整备区中开出了一辆舷梯车,正向着本机的停机点驶来。
飞机停稳,舷梯架上,飞行员也从驾驶舱中走出。这名空天军少校绅士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快步走下舷梯,与接机的自卫队干部互敬一个军礼,小声说了些什么,接着就是一个熊抱。在海自干部的招呼下,一辆三菱“疾风”军车飞驰而来。
“扎伊切克同志,接下来,日本的同胞会带你们去目的地。”
飞行员向阿芙萝拉敬了个军礼,海自军官为姐妹俩拉开了军车后座的门。
阿芙萝拉向飞行员还礼,牵着西格莉娅坐上了车。
由于是自卫队的军车,这一路上畅通无阻,就连执行交通临检的警察都没有有所为难,一路上无论是开车的士兵还是副驾驶座上的海自军官,这些自卫队员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横须贺标志性的的舰炮雕塑出现在小小的四方窗内,军车停稳在路边。
“欢迎来到横须贺,学园的接驳人员会在东乡大将的雕塑那里等着你们,从这里走过去,刚好可以看看我们有名的景观。”
军官开朗地向阿芙萝拉介绍着,大概和服役于海上自卫队有关,他的英语很好,不似传闻之中的日本人那般戴着浓重的口音。
“您的英语真棒。”
“谢谢,我在弗吉尼亚待过一段时间。”
不再客套性地寒暄,阿芙萝拉打开车门,牵着妹妹走下军车,同副驾驶座上的海自军官挥手告别。
扑面而来的海风带来了滨海的汉堡店里浓郁的煎牛肉饼与芝士的香气,沿街的刺绣夹克衫店里循环着聒噪的美式摇滚乐。目光尽头的海堤上,身着蓝色迷彩的美国水兵正在列队跑操。这里是横须贺,一座以美国风情和海军文化而闻名的滨海港城。
阿芙萝拉紧紧地牵住了西格莉娅的小手,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明明是治安良好的港城,她却格外地紧张,自出生到现在,她从未离开过俄罗斯的土地。她们即将入学的骑士团育成学园便坐落于这座港城,按入学指南和先前的军官所说,她们将在海滨公园的东乡平八郎铜像下与学园的接驳人员汇合。
走在海堤上,阿芙萝拉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捧着地图,东乡平八郎像并不难找,沿着海堤一路直走便是。望向大海,不远处的军港里整齐停泊着海上自卫队与美国海军的军舰,从苍龙潜艇到提康加德罗巡洋舰,这些海上的巨兽正在港湾里安静地沉睡,码头上的水兵正在奔走忙碌。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夹生的日式英语在身后响起,阿芙萝拉回头望去,是一位有着一头白金色长发的日本女孩,穿着水手服,戴着墨镜,模样倒是可爱。
女孩的出现悄无声息,直到她主动出声,阿芙萝拉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阿芙萝拉下意识地摸向后腰,那里别着埃德蒙多维奇大将赠送的龙血石手枪。她的神经紧绷着,闪身将西格莉娅挡在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打量起眼前神出鬼没的女孩。女孩很瘦,水手服的下摆高高卷起,大胆地展示着纤细的腰身。她的双腿纤长,线条流畅,看起来健康而富有力量,但却并没有夸张的肌肉。她的皮肤白皙,身形柔弱,身材却带着长期运动留下的训练痕迹。长期在室内活动,接受过相当程度的基础体能训练,有锻炼习惯或者从事某种室内体育工作——阿芙萝拉很快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你是谁?”
阿芙萝拉狼一般缩起了身子。横须贺是著名的军港和旅游城市,无论是休假的美国大兵还是慕名而来的外国游客,这里从来不缺外国面孔。一个生活在横须贺的女孩,没理由会对两个看起来像是游客的外国人那么热情。
“唔?我叫HoshiShiro Ryu,家住在镰仓,是湘南高中的三年级学生······”
女孩那矫揉造作的拙劣演技在阿芙萝拉的眼里简直可笑。
今天是周三,从横须贺到镰仓坐电车仍有四站路之远,镰仓的高中生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也不可能在这个应该在学校读书学习的时间点出现在横须贺的海滨公园里。
“别紧张嘛,我是学园派来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懂吗?”
说着,女孩指了指水手服的领子,上面的的确确缀着一枚红白八角十字的圆章。八角十字之下又有四朵银色鸢尾,阿芙萝拉记得自己在骑士团手册上看过,银色鸢尾的数量代表着所有者的骑士勋级,从五朵到一朵分别代表着A级到E级骑士,S级是一朵金花,见习骑士则是一朵铜花。
眼前的少女明明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却是实打实的B级骑士。虽然骑士团号称成员之间只有职务分工不同,并无等级高低,所谓的骑士勋级不过是骑士们功勋与作战能力的荣誉象征——但毫无疑问,B级骑士在骑士团中也是拥有着卓然的地位。
“失礼了···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阿芙萝拉学着日本人的礼仪向女孩颔首致意,女孩却笑了笑,双手递过一本娱乐杂志。阿芙萝拉双手接过,封面赫然是东京地区最近红火的少女偶像团体,站在C位的小偶像便是眼前的白金色女孩,一旁的小字注解着她的名字,倒确实是“HoshiShiro Ryu”,汉字写法是“星白流”。
B级骑士竟然是现役少女偶像?
阿芙萝拉愕然,星白流却见怪不怪。
“不要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啦!骑士团又不是什么公开存在的东西,我们也要有各种各样的掩护身份啦——你不会不知道吧?”
星白流一副无奈的表情,阿芙萝拉却点了点头,这却让她的表情更加得夸张。
“我说,你加入骑士团多久了?”
“不到一个星期。”
阿芙萝拉老实的回答让星白流夸张的表情在一瞬间内从迷惑变为惊讶,又从惊讶变回迷惑,像是大脑宕机了一般呆呆地站着,似乎怎么也没想明白,一个刚刚成为骑士团成员不到一个星期的新人是怎么样通过选拔被派往学园的。她疑惑地望着阿芙萝拉,阿芙萝拉也疑惑地望着她,只有躲在阿芙萝拉身后的西格莉娅探出了脑袋,轻声说道:
“姐姐,她身上有,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