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万灵均事先交代的路线,阿芙萝拉很顺利地找到了办公楼里的秘书室。
下课以后,阿芙萝拉把西格莉娅托付给了八云青后便匆匆赶到了办公楼。她轻轻敲了敲秘书室的门,无人应答。低头看表,现在是下午六点零八分,芙蕾德利嘉老师大概还在教学楼尚未返回。
在门口等一会吧。阿芙萝拉想着,调整了一下体态,在秘书室前立正站好。她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学园长,自己心里的疑惑到底能不能向她坦言,自己又该如何开口。说实话,虽然和西格莉娅有着姐妹之名,但阿芙萝拉对西格莉娅的过去一无所知,西格莉娅好像没有在雪原相遇之前的记忆。她是怎么会出现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的呢?她又是为什么会天然地与自己亲近呢?她的容颜为什么从来不会变呢?阿芙萝拉的思绪越飘越远,她好像又回到了那雪原之上的伊尔库茨克基地,明明在那里的时候自己除了战斗以外什么事情都不用想,那时候算不算是一种无忧无虑呢?还是说如同少校所说的一般,自己的感情缺了点什么东西······
“你就是阿芙萝拉同学吧?”
是个和煦的男声。阿芙萝拉抬头望去,那是一名青年,金发蓝眼,穿着一身黑白色的教士服,怀中还抱着一卷羊皮卷。阿芙萝拉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他,他也坐在主席台上,记得名字是——
“我是该隐,是学园的驻校神父,也是你们神代谱系学的科任老师。请多指教,阿芙萝拉同学。”
该隐好像会读心术一般,阿芙萝拉还在脑海中搜寻答案的时候,他便主动地自报了家门。
“老师好。”
阿芙萝拉颔首行礼,该隐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作为还礼。
“你在这里是在等维特尔斯巴赫老师吗?她现在就在楼下,大概还有一分钟就到。”
不知为何,阿芙萝拉对于眼前一副好好青年样子的神父第一感觉很不好。他像是一条蛇,一条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善良和煦是他的假面,阿芙萝拉的危机直觉从未出过错。但这名神父确实是开学典礼坐在主席台上的学园高层之一,萍水相逢他没有危害自己的理由。
可能是离开战场太久了,危机感知力钝化了吧。
阿芙萝拉没有多想,却在探头向楼梯口张望时分明瞟见了该隐嘴角勾起的笑。
那抹笑容让阿芙萝拉全身紧绷,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神经都在响应着大脑的警报,刺骨的寒意爬上了脊背,这是熟悉的危机临战感觉,阿芙萝拉本能地后退,手却摸到了坚硬的墙。不知不觉间,她已被该隐的身位挤压到了墙角,能够活动的位置全部被封死。阿芙萝拉想要去摸枪,却想起武器已经被学园封存,怎么办?难道要赤手空拳面对这个可怕的神父吗?
“该隐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黑发红眼,腰悬刺剑的少女及时地出现在了楼梯口。
“这位同学在等您,我陪她说了几句话,维特尔斯巴赫老师。”
“学园长让她这两天跟着我的。谢谢你,该隐老师。”
是芙蕾德利嘉来了。她来了以后,该隐礼节性地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很久了吧?”
芙蕾德利嘉把阿芙萝拉领进了秘书室。关上门,她脸上的礼仪性微笑忽然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戒备和杀意。如果说该隐神父给阿芙萝拉的感觉就像是蛇,那芙蕾德利嘉就像是狼,一头把自己伪装成人畜无害的哈士奇的狼。即使穿着一身典雅庄重的礼服,梳着精致复杂的发髻,但她的气质是藏不住的,她是狼,一匹孤独的狼。
“那个神父,非必要的话最好离他远一点。”
大概是感知到门外的神父已经走远,芙蕾德利嘉渐渐放松了戒备。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瓶金黄色的药剂,仰头便一饮而尽。阿芙萝拉呆呆地站着,眼前的这位少女年级很轻,但胸前的骑士团章上却是一朵金花,她是S级骑士,是学园的教育长,学园长的亲密助手和秘书官。除了骑士团章,她还佩戴着蓝白色的盾形家族纹章。她是德意志人,名字里有“冯”······她的出身恐怕极为高贵。
“傻站着干什么,自己去衣柜里拿衣服换上。”
她好像并不避讳阿芙萝拉。她径直地脱下了身上的礼服,露出了姣好却触目惊心的身形——那副娇小白皙的身体上遍布着狰狞的伤疤,刀伤、枪伤、烧伤、冻伤,长的、短的、深的、浅的······很难想象这幅身体经历过什么样的摧残,阿芙萝拉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难以置信。
“维特尔斯巴赫老师,您······”
“叫我芙蕾就好了,说到底你还比我大一岁呢。”
芙蕾德利嘉并不在乎身上的伤疤,她迅速地换上了女仆的制服,大致比划了一下阿芙萝拉的身材,随手又丢出一件扔给阿芙萝拉。阿芙萝拉麻木地换着衣服,她不敢想象眼前这位只有19岁的高阶骑士从前经历过什么。一道伤疤,要么是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要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日。
“阿芙萝拉,加入骑士团的人往往都各有各的理由,不要去试图挖掘他们。”芙蕾德利嘉自顾自地说着,“我猜,你是为了你的妹妹才来到这里的吧?”
“是······”
“那你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关于你妹妹。”
芙蕾德利嘉坐在办公桌上,手撑着下巴的样子倒是和学园长有几分相似。
“芙蕾老师,我在课本上看见,红眼是血族的特征,可是莉娅她也是···还有您和学园长也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芙萝拉支支吾吾的,芙蕾德利嘉却轻声笑了出来。
“课本上也写的没有错,但说的更严谨一些,红眼只能证明和血族之间的亲缘性。关于西格莉娅的事情,我建议你亲自去问问学园长;关于我的事情嘛······我是‘受诅之子’。”
“受诅之子······”
“中世纪把我们叫做‘魔女’。人和血族的混血种,全部是女性,拥有和血族相近的恢复力和身体能力,‘血之侵蚀’程度高的,还能使用血族的魔法。‘血之侵蚀’程度越高,血族化便会更彻底,红眼、尖牙、畏光、渴血等等血族特征都会显现。一旦‘血之侵蚀’超过了50%,那么受诅之子便会彻底成为血族。”
“听不明白。您的意思是,莉娅她有可能是······”
“谁知道呢。你不要太担心,等体检报告出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往好了想,说不定不是血族她像血族,反而是血族像她呢?”
“谢谢您,芙蕾老师。”
阿芙萝拉穿好女仆服,芙蕾德利嘉从办公桌上跳下,走到她的身前,踮起脚尖为她整理起歪掉的领结。
“好了,这样才有个女仆的样子。”芙蕾德利嘉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阿芙萝拉,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身衣服很适合你,优雅而不失力量感。”
阿芙萝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芙蕾德利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些怜悯,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期待。
“芙蕾老师——”
“闲聊时间到此结束,学园长还在上面等着我们呢。”
芙蕾德利嘉打断了阿芙萝拉的话,她转身走向门口,打开了秘书室的门。阿芙萝拉赶紧跟上,两人一同穿过走廊,向楼上的学园长办公室走去。楼道间很安静,只听见高跟鞋敲击木质地板的哒哒声,大部分教职员工们都下班返回了公寓,大概这个时间还留在这里的便只有那位学园长,以及侍候她的芙蕾德利嘉和阿芙萝拉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到达学园长办公室门前,芙蕾德利嘉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敲响了门,无人应答。芙蕾德利嘉径直开门进屋,莉莉娅正窝在软沙发上睡得正香。
“真是的,老师怎么老是乱丢东西。”
芙蕾德利嘉熟练地收拣起被莉莉娅随意扔在地毯上的袜子,又轻手轻脚地为熟睡的莉莉娅盖上了小被子,轻轻压好被角,又开始收拾起喝剩下的红茶和散乱一地的报告书,把办公桌上倒放的相框扶正······就好像是在照顾小孩子一样。
“芙蕾老师真的很温柔呢。”
“是吗?以前,老师也是这么照顾我们的。”
芙蕾德利嘉的动作很快,不一会,混乱的学园长室便在她的收拾下重归整洁。
“今天就到这里,辛苦了。”
“学园长室平时都是这样吗?”阿芙萝拉好奇地问。
芙蕾德利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今天算是比较乱的。老师有时候工作起来就会忘记周围的一切,特别是当她沉浸在研究或者文件处理中时。”
阿芙萝拉能够想象那个场景,莉莉娅趴在软沙发上翻动着厚厚的报告书,脱掉袜子随意地扔开,茶喝到一半就不喝了,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混乱。
“不过,”芙蕾德利嘉继续说,“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之一。老师关心着学园的每一个人。”
两人轻声交谈着,尽量不去打扰还在沉睡的莉莉娅。
“我们走吧,让老师好好休息。”芙蕾德利嘉轻声说,带着阿芙萝拉走出了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廊的灯光将影子拉得很长,窗外学园的路灯亮起。从秘书室拿回手机,阿芙萝拉解开了屏幕,出乎意料地多了许多未接来电。万灵均的,荻原三奈的,甚至还有御币岛星尘和星白流的。不祥的预感的阿芙萝拉心头升起,她赶忙回拨给荻原三奈和万灵均,一旁的芙蕾德利嘉似乎也接到了传讯,她快步出门,向着学园长室小跑而去。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荻原三奈。
“大事不好了萝拉,莉娅她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