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萝拉难得的睡得很踏实。
自从幻境事件解决以后,那个噩梦就再也没有困扰过阿芙萝拉的睡眠,仿佛梦里抓住西格莉娅的手,噩梦里既定的结局便被打破,噩梦也随着不复存在。至于是谁对西格莉娅和八云青布下的幻境,学园长也给了一个理由——那是魔宴同盟的手笔,那个与骑士团斗争了千百年的,由非人类种们集结成的集会趁着学园守备空虚入侵了猿岛。自那以后猿岛的守备也的确加强了不少,学园长在第二天的临时晨会上深刻地检讨了自己,她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出第二回。小小的插曲过后,阿芙萝拉的学园生活正式步入了正轨。转眼间,她和妹妹已经来到神恩学园一周多了。虽然学校看起来像是古典华丽的教会学校,但课程确是实打实的实用主义,一切的课程设置似乎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了解非人类种以及如何消灭他们。
学园、骑士团、教会,还有在明里暗里威胁着是社会秩序与地区安全的“魔宴同盟”,当这些原本隐藏在尘烟里的秘辛走上台前,阿芙萝拉觉得自己好像是误入了另一个世界的爱丽丝,原来她对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一无所知。
窗外的天蒙蒙亮着,邻床的西格莉娅正睡得香甜。阿芙萝拉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六点整,晨跑的时间到了。
阿芙萝拉仍然保持着每天早晨起床晨跑的习惯。六点出发,在沙滩上热热身,看看日出,然后绕着猿岛跑上一圈,回到星火寮洗澡换衣,刚刚好能错开荻原三奈、八云青和万灵均的起床时间。更何况与军校不同,学园并不太注重学生的体能锻炼,学院所开展的训练,更多的是在训练如何与非人类种进行战斗。阿芙萝拉是个念旧的人,曾经的军队生涯对她来说是生命中抹不掉的灰色,她不想就这么忘记。保持着在特别用途机动队时养成的晨跑习惯,也是她对那段时光些许的纪念。
上跑道,用尽全身的气力去奔跑,去拥抱扑面而来的风,喉咙干哑又上涌着血甜味,汗水打湿衣服紧紧贴附着身体,跑到力竭的感觉阿芙萝拉熟悉又缅怀。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像是一段接力式走走停停的旅程,很多行李只适合留在上一站;但总有些东西是丢不掉的,它早就刻进了你的骨子里,就算你觉得你已经忘了它,它也会在你的言行举止里反复出现,在某天恍惚间给你的心重重一击。正是这些丢不掉甩不脱的东西构成了人生的底色。
初阳自东京湾升起,金红色的光染遍了天幕。
阿芙萝拉停下了奔跑,驻足眺望着初升的红日。虽然已经习惯了这里,但她总觉得,东京湾的旭日初升虽然美丽,但也短暂,不像伊尔库茨克的雪持续的久。阿芙萝拉不喜欢短暂的东西,朝霞、落日,还有突如其来的别离。
正愣神之际,一个巴掌打中了阿芙萝拉的屁股。
“呀哈喽,小萝拉。”
和初见时一样,星白流的出现总是悄无声息。
“嘿嘿,屁股还挺翘的嘛。”
“星白老师。”
“啪”的一声,阿芙萝拉只是捂着屁股,有些无奈地望着身后的白金色少女,少女得意洋洋的笑着,手在半空中无意义地摇着,似乎还在回味阿芙萝拉屁股的触感。即使是黎明,她也仍是戴着墨镜。阿芙萝拉回想起来好像每一次见到星白流,她都戴着墨镜。她似乎也并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的眼睛。
“想看?”
星白流好像能读心似的,不等阿芙萝拉回答,她便摘下墨镜,墨镜下是一双金色的竖瞳,琥珀色的瞳仁像是爬行动物一般的阴冷。
那绝对不是一双正常人该有的眼睛。阿芙萝拉望着那双金瞳,却忽然有了一种再和某种远古巨物对视的压迫感。她感觉心脏好像猛然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剧烈的压迫感夺去了她思考的能力,澎湃的失重感和缺氧感占据了她脑海中的一切。直到星白流重新戴上墨镜,那种被支配的感觉才退去了一些,不知不觉地,阿芙萝拉半跪了下去,手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有些脊背发凉,她从未如此恐惧过。
“什么感觉?”
“喘不上气来,像是有座大山压在身上。”
“没晕过去,很不错嘛。”星白流摸了摸阿芙萝拉的脑袋,“要不再看看别的?”
“别的是指······”
“看好了。”
星白流向后退了几步,耀眼的金光笼罩了她的身形,阿芙萝拉看的真切,她的肩胛凭空生出了一双骨角分明的龙翼,额前生了一双角,身后还有一条金色鳞甲的尾巴,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金色的长剑,剑上燃烧着金白色的火。
“看清楚了吗?”
仅仅只有一瞬,星白流便收敛了模样,站在阿芙萝拉面前的还是那个白金色的女孩,画着淡妆,穿着一身改良的水手服,戴着大大的墨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切都只是阿芙萝拉的幻觉,但灼热燎人的空气却告诉阿芙萝拉那不是梦,那是现实。
“记得保密哦,我从来不给别人看的。”
星白流揉了揉阿芙萝拉的脑袋,她站在阿芙萝拉的身边,阿芙萝拉点点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阿芙萝拉也没打算和别人说起。
“流前辈——”
星白流挥挥手打断了阿芙萝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你以后还会见到很多。”
“骑士团都是您这样的人吗?那我——”
“你想说你没有那么特殊是吗?”
星白流忽然笑了,她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金色的土耳其圆月弯刀,她挽起一个漂亮的刀花,转手将刀递到了阿芙萝拉的手中。
“你没学过阿拉伯武术吧?”
“没有。”
“那你攻击我,就只凭借你的本能。”
星白流的手中又多了一柄长枪,她飞退一步拉开距离,枪尖直直地指向阿芙萝拉的心口。
“这——”
还在错愕间,星白流率先发起了进攻,枪尖神出鬼没——她不是打打闹闹,她动真格了。
“遵从你的本能!”
紧张感席卷了阿芙萝拉的全身,她握紧刀,闪身躲过星白流的枪,圆月弯刀在她的手中画起圆弧,刀就好像她手臂的延伸。明明是第一次拿到的武器,用起来却是从心应手,阿芙萝拉不禁有些愕然。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特殊之处。”
忽然,星白流手中的长枪和阿芙萝拉手中的弯刀一起消失了。阿芙萝拉不由得想起从前,好像确实如此,只要是武器——从弓箭到雌鹿武装直升机,从AK步枪到T14坦克,不管是什么家伙事到了她的手中,她总是很快就能上手,而且用的比老兵更要纯熟。
“难道说,我的能力是操控武器?”
“嗯哼,谁知道呢。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只有自己最清楚。”
阿芙萝拉喃喃着,星白流却是一笑,敲了敲她的脑袋。
“每个人的能力都是不一样的,不同的人,不同的传承,都有他们自己独特的能力体系。只是如今骑士团制定了标准化的规则,但那是他们的逻辑,他们的逻辑系统之外东西多了去了。”
“抱歉,我听不明白。”
“哎呀。那我就提前给你上上课。”
星白流拉着阿芙萝拉,她们在滨海的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骑士团所谓的‘神赐能力’,不过是他们基于自己的传统做出的定义,很多东西是不被纳入他们的体系的。”
“比如?”
“比如日本,日本就有阴阳师、神道教什么的。再比如中国,中国有道家,他们讲究道法、炼气什么的。再比如在中亚,他们的阿萨辛派,他们又主张的是极致的炼体······每一个不同的传承都有他们自己的方法,从来不该被某一方的标准所定义。”
“听不懂。”
“哎呀,那我们换个话题——你为什么来这里。”
星白流的语气忽然变得狡黠起来,搁这墨镜,阿芙萝拉看不见她的眼睛。
她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阿芙萝拉拿不准。不管星白流表现的多亲切,她终归是学园的老师,是骑士团的成员,她的亲切的背后是否贯彻着骑士团的意志,她的亲切是否是包裹着炮弹的糖衣,阿芙萝拉不清楚。
“为了能更好地应对未知的敌人——我想这么说,但您不会相信的吧。”
“当然。我想听的不是官方的场面话,我想问的,是你的。”
“为了换种活法,也为了更了解我妹妹。”
“是嘛。”
星白流“嘿咻”地爬起身,她拍了拍阿芙萝拉的肩,忽然俯下身来,贴在阿芙萝拉的耳畔。
“那你想知道你和你的妹妹究竟是什么人吗?”
阿芙萝拉愕然地抬起头,她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她望着星白流浮夸的笑容,眉越拧越紧,可星白流却像是恶作剧得逞似的忽然大笑起来,手指着阿芙萝拉,笑的像虾一般弓起了腰。
“我哪知道你们姐妹的来路啊~萝拉酱你好呆!”
“流前辈!”
阿芙萝拉有些气恼地站起身,她总是猜不透眼前这个白金色少女偶像的想法。
“哎呀消消气嘛~”星白流的手环住了阿芙萝拉的脖子,像只翻了错的猫一般拿脑袋蹭着阿芙萝拉的脸,“这种事情你想知道就去问莉莉娅嘛,她是学园长,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那流前辈你还开这种玩笑——”
少女的喊叫声在沙滩回荡,太阳升起来了,海面的金红色也隐去了,宁静祥和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