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星尘和后辈，闲院神子卸下了那副和煦的笑容。
葡萄紫色的眼眸低低垂着，神子的余光一直停留在了那对姐妹的身上。
昨晚她又做了预知梦。她能知道那对姐妹的名字，才不是因为星白流提到过。
“师姐。”
行政楼的阴影下站着黑发红眼的女仆，她唤住了神子，目光却顺着神子望向了走远的后辈们。
“老师让你来接我的吗？芙蕾。”
“当然。毕竟师姐毕业以后就没怎么回来过了呢，老师怕你迷路。”
“我的记性还没差到这种地步啦。”
芙蕾德利嘉浅笑着走到神子的身旁，从她手中接过那柄木伞。两人并着肩走在林荫道上，神子斜眼打量着面前许久未见的师妹。两年不见，芙蕾德利嘉的模样褪去了青涩，原本不着粉黛的小脸如今化了精致的妆，言语间的表情也柔和生动了。想起初见时芙蕾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面杀手模样，神子不由得有些感慨。
“我们芙蕾也是长成大姑娘了呢。”
“那是当然啦，毕竟还要照顾老师和流那家伙。”
走进熟悉的行政楼，好闻的木质香一下子盈满了鼻腔，转角的盆景养的很好，角角落落也打扫的很干净。这些大概都出自芙蕾的手笔，那个从前的冷血杀手，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优秀的女仆了。
推开学园长室的门，熟悉的布景让神子有些恍惚。
“呀哈喽~”
坐在沙发上的星白流跳起了身，神子像哄小猫一样顺了顺那白金色的长发，眼神环视了一圈，流、芙蕾、坐在办公桌前翘着小脚的老师，还有一位生面孔——金发蓝眼的神父。
“闲院殿下吗？初次见面，我是新任的驻校神父，教名是该隐。”
“我是闲院神子，请您多多关照。”
神父起身自我介绍道，神子礼节性地回礼，余光却瞟向了办公桌前的莉莉娅。
莉莉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看样子眼前的神父是值得信赖的人物。
“总算赶上了——。”
冒冒失失的青年闯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的，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手上的行李箱的手柄上还贴着机场落地的行李签。他一进来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忽然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众人都在看着他，立马调整好坐姿坐的板正，摸着脑袋讪笑了起来。
“你挤到我了。”
坐在他身旁的流戳了戳他的胳膊。
“喂喂喂，这么久不见就这么冷淡啊小星白？”
“哈？少自作多情了，招笑。”
流和莲华师兄还是一样喜欢拌嘴呢。
神子有点想笑，但有不熟悉的外人在场，她还是忍住了笑意。
“阁下是‘圣殿’的人吧？”
神父该隐望向青年。
“我是‘圣堂’的端木莲华。”
“真不愧是统帅大人直属的精英呢，果然年轻有为。”
“您过誉了。”
望着神父和莲华的客套，神子叹了口气，轻轻提起衣角坐在了流的身旁，芙蕾走到办公桌旁，双手叠放在身前恭敬侍立着，莉莉娅也放下了翘在办公桌上的小脚，正襟危坐了起来——只是她好像没有找到被乱丢失踪的鞋子，一双小脚在办公桌下有些不知所措。
“老师，该说正事了。”
芙蕾在一旁提醒着莉莉娅，她端起茶壶，为在座的每个人都沏上了茶。
“我要说的，跟新来的那对姐妹有关。除了端木，都见过她们了吧。”
猩红色的眼瞳扫视一圈，莉莉娅窝在了椅子上，手撑着脑袋，手指还把玩着垂下的鬓发。芙蕾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沓文件分发给在座的人，神子拿过翻了翻，是阿芙萝拉和西格莉娅的入学档案，里面的入学体检报告被单独拎了出来放在了首页。
阿芙萝拉的乍一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西格莉娅······
报告上她和血族的亲缘性相关度高的吓人。
神子偷瞟了一眼芙蕾，不对，即使是芙蕾，她的血族相关度都没这么高。那个“妹妹”不是“受诅之子”······
神子又想起了那个预知梦。
“那对姐妹不是人类，当然，也不是血族。”
“达娜托莉娅和希普娜丝——这是她们的另一个名字。”
达娜托莉娅和希普娜丝······神代末日的双子死神吗······
神子抿住了唇。
“马耳他那边······知道这件事吗？”
神子的声音在颤抖，她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那对姐妹竟然是末代的“神明”。这种事情偏偏发生在亚洲支部，总部如果知道的话······
“总部知道。让她们到学园来，是索林大团长的意思。”
莲华接过了话头，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这种时候他却往往是最冷静的。
“大团长的意思？”
“那家伙，大概是想把烂摊子丢给我吧。”
莉莉娅打了个哈欠，手指像卷发棒一样把鬓发卷成了螺旋。
“关于那对姐妹······魔宴那边比骑士团会更感兴趣的吧。我在这里，魔宴好歹不会有什么直接的动作，只敢偷偷摸摸的。”
神子总感觉莉莉娅的目光在有意无意地望向那位神父。
他是总部派来的耳目吗？是圣歌队的探子吧，总不能是魔宴的人吧？
“我说的对吗？布里托玛特？”
莉莉娅笑着望向神父，眼神却像是在质问。
布里托玛特？
“呀嘞呀嘞，莉兹你还是老样子，这么霸道可没人喜欢~”
神父忽然扬起一阵彩烟，取而代之的是黄金色的妖精小姐。
是魔宴。
神子直起身子，手按在刀柄，流却按住了她的手。
“神子。”莉莉娅唤住了神子，“她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说说吧，你那边的消息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黄金妖精的身上。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只是个传话的，女王陛下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黄金妖精却把手一挥，无数的蝴蝶飞舞着拼凑成人形，还原着魔宴的那位女王对臣下发号施令的模样。
“南美的蝴蝶振翅了，欧洲就会掀起一阵飓风——这是你们人类的格言。女王陛下不想再见到一个满是神明的世界，她说，睡着的就永远沉睡吧，这样最好。为此，她和你们骑士团的某位大人物达成了共识。”
“大团长——索林·德·维拉雷吗？”
神子颤声自语着，黄金妖精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默，不置可否。
“所以呢？”
莉莉娅的小脚又一次翘上了桌，她玩腻了鬓发，现在改成了咬指甲。
“你自己回家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望着不着调的莉莉娅，黄金妖精颇有些无奈。
“他们要干掉那对姐妹吗？我是说，你代表的那位陛下和我们的大团长大人。”
莲华沉声问道。他蹙着眉，好像在考虑着什么。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不过你们的那位大人，好像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家陛下呢，又得顾着公主殿下的小情绪——”
“布里托玛特！多余的话不要说了！”
说着，黄金妖精瞥了一眼莉莉娅。莉莉娅“啧”了一声，随手在办公桌上揉了个纸团朝她扔去，黄金妖精闪身躲过，皱着眉嗔怪地望向莉莉娅。
“她们不知道吗？嘛，也没什么。反正，现在算是陷入僵局了吧。你的想法呢，莉兹。”
“我？”
莉莉娅从沙发椅上跳了下来，她垫着脚，踩着猫一般的步子走到黄金妖精的面前，仰头望着她的脸。
“她们现在只是阿芙萝拉和西格莉娅，不是吗？”
莉莉娅环视着所有人。
“你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和她们接触过，你们认为，她们不是好孩子吗？按照神谕，达娜托莉娅的每一世都活不过23岁，达娜托莉娅死了，希普娜丝也会再度沉睡。就算是这样，你们也认为要消灭掉她们吗？”
说了太长的一段话，莉莉娅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双红眼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
“她们现在是我的学生，也是你们的师妹。在她们真正显露出苏醒过来的端倪之前，我不允许任何人打她们的主意。”
“莉兹······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吗——”
黄金妖精苦笑着，莉莉娅再度打断了她的话。
“我想好了。”
“你知道神谕讲的是什么吗······算了，你就任性吧，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
黄金妖精挥挥手，蝶群飞过，她又变回了神父该隐。她靠在了沙发背上，头望着天花板，不再言语，安静了下来。
老师她······果然也没变啊。
神子又想起了那个预知梦，梦里的阿芙萝拉，好像活过了23岁······
“老师······”
她想提说些什么，但预知梦她说不出口。她能梦见零碎的遥远的未来，但如果要将梦讲出来，她就会失声。
宿命的轮回会被打破······有人会帮助阿芙萝拉度过那些劫难······
有人会死去······
可这些闲院神子说不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