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的千叶港像是浸在血水里的兽骨,生锈的集装箱在探照灯下泛着幽光。七宫的高跟鞋陷进沥青路面,迪斯·冈格罗的尖牙抵在她后颈,血腥气混着腐海咸腥灌入鼻腔。
“多美的祭坛。”迪斯挥手点亮油灯,七宫看见十三具倒吊的躯体在仓库横梁上摇晃。他们的手腕都被切开,鲜血顺着铁链汇入地面的凹槽血池,正沿着五芒星纹路流向中央的鎏金圣杯。
“你······”
绕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七宫显然低估了眼前场景的视觉冲击力。她见过很多死人,新鲜的,腐烂的,肿胀的,白骨化的,但那些只会让她生理性地感到反胃恶心,但眼前的血腥仪式却让她由衷地感到恐惧。
“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谁让他们要多管闲事。”
迪斯·冈格罗狞笑着,那些倒吊的人有的是港区的安保,有的是下班的码头工人,有的是穿着制服的巡警,还有的胸口佩着骑士团章。那个骑士还没有死透,他的嘴被血红色的针线缝住,望见被带进仓库的七宫,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七宫依稀记得这名青年骑士曾经是她的学生,因为成绩不好,毕业以后被分派到东京驻站做了后勤专员。本以为他是幸运的,只用在后方做好保障就万事大吉,可偏偏在这多事之秋,就连后勤专员都顶上了一线······
"别乱动哦。"迪斯·冈格罗突然捏住七宫的手腕,指甲刺破皮肤勾出一串血珠,他舔舐着指尖的血,猩红瞳孔映出七宫苍白的脸。
迪斯·冈格罗打了个响指,先前的两名血仆拖来最后的祭品。那是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女,亚麻色长发被冷汗浸透,贴在被剥去眼睑的脸颊上。她赤裸的脚踝在青砖拖出蜿蜒血痕,脚链上的银铃每响一声,凹槽血池便泛起涟漪。
血仆手中的银匕首刺入少女胸膛时,穹顶的衔尾蛇突然睁开琥珀色竖瞳。
少女的惨叫声像一记记重锤敲击在七宫的心上,她咬着牙走向血阵的中央,水手服少女为她脱去身上的衣物,七宫强忍着内心的颤动装作虔诚的跪下,任凭着血仆们手中蘸着鲜血的画笔在身上游走,一抔鲜血从头浇下,在七宫的视野里,就连透进仓库缝隙的月光也染上了绯红。后颈的咬痕开始灼烧,那是两小时前在列车上被种下的血契。
“这杯血酒里掺了黑曜石粉末,它能让你的疼痛放大三百倍——”迪斯的指甲划过七宫锁骨,在七宫失去血色的皮肤上刻出逆十字血痕,“你能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滴血离开身体的过程。”
迪斯咏唱起晦涩的血族咒文,地上的血阵连同七宫身上的印记一起燃烧了起来,七宫只觉得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火蚁啃噬骨髓,她紧咬着牙,用意志对抗着鲜血的侵蚀,低头的瞬间七宫发现自己的血正沿着凹槽逆流,与血阵中央的鎏金圣杯形成虹吸循环。自己的血液在流失,陌生的血液再往里灌涌,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七宫仿佛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
她看到了自己还在SOBR的时候,那时的她是优秀的军人,在双头鹰徽下她立志要做分割光明与黑暗的细线;画面一转,她看到了自己在SOBR的最后一个任务,在克里米亚被当成了弃子,在照亮天空的火箭弹雨下她踽踽独行;她看见刚刚来到学园时语言不通的窘境,但前辈像亲人一样照顾着初来乍到的她,出身于莫斯科郊外教会孤儿院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陪伴的温暖;她想起在中亚破碎的戈壁滩上一次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所有人都夸赞她是优秀的骑士,在庆功会的当晚她收到了调回学园任教的命令······意识模糊的最后她想起很多诺言没有实现,她还没有对为孤儿院的美羽考大学做担保的闲院神子说声“谢谢”,她也没有把新买的赤福饼和鲷鱼烧带回去给星尘分享,就连答应要请阿芙萝拉喝一杯斯米诺如今也成了泡影······
“永生即是永罚。”
七宫好像听得懂迪斯·冈格罗在咏唱些什么了。
“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升华之池。”迪斯指尖掠过七宫脊背,在她第四腰椎处刻下逆十字纹样。剧痛让七宫眼前炸开血红烟花,恍惚间看见自己每一节脊椎都化作蛇骨,在皮肉下不安分地扭动。血仆们捧来镶嵌黑曜石的青铜匕首,刀刃上映出七宫变形的瞳孔——左眼已经泛起血族特有的血红色。
当匕首刺入锁骨下方三寸时,七宫听见了血的声音。不是喷涌的汩汩声,而是千万个亡魂的絮语。十二具倒吊者的记忆顺着血液灌入她的太阳穴:穿制服的巡警想起女儿明天的生日会;码头管理员惦记着没写完的进出港报告;少女在哭泣中同远方的父母告别;那位骑士还在念叨着他在仓库埋好了过量的高爆炸药。他们的不甘与恐惧在七宫血管里奔涌,撞得毛细血管接连爆裂,在皮肤表面绽开凄艳的曼珠沙华。
"多美妙的共鸣。"迪斯将鎏金圣杯抵在七宫唇边,杯沿的逆十字花纹割破她的嘴角。掺着黑曜石粉末的血酒入喉瞬间,七宫感觉有玻璃碴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疼痛指数随着心跳攀升,她能清晰感知每个红细胞破裂的过程,就像在体内引爆了微型核弹。
堕入黑暗之前,七宫的最后一眼望向了迪斯·冈格罗装着破碎骑士团章的口袋。
她们······一定会赶上的。
到时候请一定要杀了我。
七宫闭上了眼,她直挺的身子倒下了,倒在血池中像是在安睡,,她碎裂的视网膜上闪过走马灯最后一帧——美羽在涩谷街头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朝监控探头露出含泪的笑。
就在这一刻,万灵均蛮牛一样撞开了仓库的大门。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骑士团的走狗们!”
仪式被迫中断,迪斯·冈格罗牙呲欲裂地咆哮着,他的血眸愤怒地盯着倒在血池中的七宫,他意识到了,那个被捏碎的骑士团章,其实是隐藏起来的发信器!
“杂碎!”
他想要掐死血泊中的七宫,可一发子弹却打在了他的脚边,碎裂的龙血石弹头溅射到了迪斯·冈格罗的身上,像烈火一样在他的身上灼出了黑痕。
“你这家伙。”
阿芙萝拉的M1911手枪的枪口冒着红色的烟,这一枪震得她手臂有些发麻,经过骑士团改装的手枪在拥有强劲威力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后坐力,阿芙萝拉甚至觉得这一枪的后坐力丝毫不亚于发射全威力弹的大口径步枪。
愣神的一瞬间,一股巨力裹挟着阿芙萝拉重重地砸在了集装箱上。
感受到攻击,阿芙萝拉身着的骑士团作战服瞬间张开了神赐护盾,镶嵌在胸口的湛蓝晶石里储存的魔力瞬间少了一半。有赖护盾的保护,阿芙萝拉迅速地爬起身,手中的M1911朝着面前的黑影火力全开,那抹黑影却像猫一样敏捷,在集装箱上闪转腾挪。阿芙萝拉左手从腰间拔出匕首正握在手中,那抹黑影想要贴身短打,那阿芙萝拉就奉陪到底。
打空弹匣里的最后一发龙血石子弹,M1911手枪空仓挂机。黑影抓住了这个空档,从集装箱上一跃而下,贴到近点的那一瞬,阿芙萝拉看到了一张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的脸。
少女穿着水手服,背包上挂着晴天娃娃,左右手却各握着一把獠牙匕首。
水手服少女的匕首挥舞的很快,那种速度根本就不像是人类!
两把獠牙匕首像凿子一样从天而降,阿芙萝拉胸口的湛蓝晶石闪了闪,像玻璃一样碎成了粉末,护在身旁的护盾骤然消失。躲不开这一击了!阿芙萝拉抬起右臂,企图用胳膊挡下这致命的一刀,一道银色的匹练却斜刺里插来,生生地替阿芙萝拉挡下了这一记凿击——是西格莉娅的镰刃,她的镰刀向上一勾,裹挟着万钧的力道,像是扬沙一般掀飞了水手服少女。
“不准你伤害姐姐。”
西格莉娅横着镰刀挡在了阿芙萝拉身前,让阿芙萝拉不禁回忆起被西格莉娅拯救的那一次行动。
“多谢啦,莉娅。”
趁着这个空档,阿芙萝拉迅速地更换好了弹匣。龙血石弹头只会对血族生效,打在人类的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所以即使西格莉娅挡在身前,阿芙萝拉也丝毫不担心会发生误伤。
“一起上吧,莉娅!”
西格莉娅的镰刀再次逼退了想要近身的水手服少女,少女又跳上了集装箱,企图借着集装箱做掩体,但阿芙萝拉精准的援护射击却在她每一次想要探头的瞬间命中了她的身边。她闪身躲回掩体后,西格莉娅的镰刀却像弯月一般从天而降。
水手服少女从集装箱上跃下,阿芙萝拉的两发龙血石子弹打中了她的胸口。
可水手服少女只是皱了皱眉,龙血石子弹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
“她不是血族!阿芙萝拉换杀伤弹!西格莉娅援护!”
星尘的呼喊声在阿芙萝拉的耳机里响起,她“腾”地闪身躲开水手服少女的冲刺斩击,西格莉娅的镰刃再次拦在了水手服少女的身前,阿芙萝拉把M1911插回右手枪套,从左腋下的枪套里拔出了一把格洛克18——这支枪里面压满了R.I.P弹,对无甲目标将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食指压住扳机的瞬间,阿芙萝拉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在半空中跃起的水手服少女的双腿在一瞬间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她重重地摔落,西格莉娅的镰刃也适时地压在了她的脖颈,那双红眼看了看水手服少女,又看了看阿芙萝拉。
“姐姐,要怎么做。”
阿芙萝拉的枪口对准了少女的眉心,可她却犹豫了。少女虽说是敌人,但毕竟不是血族,现在又失去了作战能力,要开枪吗?
阿芙萝拉咬住了唇,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是往日的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子弹喂进少女的嘴里,可她犹豫了,她身体里的某个部分被悄然改变了。
“杀···了我。”
少女的吐字气若游丝。阿芙萝拉望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乞求。
乞求她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