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宫教官······”
芙蕾德利嘉的吐息微弱的就像一缕随时会被海风吹散的薄烟。
“芙蕾,你别说话了。”
血池中的血化作蔷薇护住了芙蕾德利嘉残破的躯体,她的血肉在疯狂地滋养再生。七宫缓缓站起身,她凝视着面前的冈特雷·拉萨姆博,手中的血红色猛然成型,凝成了一柄长刀。
“喂,新人,你也该接受现实了吧。”
冈特雷的目光放肆地在七宫的胴体上游弋,比起那个贫瘠单薄的魔女,这个女人的身材要好的多。他想要上前拉起女人的手,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女人身上的芬芳,可女人却是死死地蹬着他,手中的长刀仿佛想要洞穿他外露的心脏。
“喂喂,你最好分清楚现在谁才是你的同伴。”
迪斯·冈格罗从阴影中走出,冈特雷只是瞥了他一眼,可当迪斯的手伸向七宫之时,冈特雷的短刀斩断了迪斯的臂膀。
“滚开。”
七宫只是木然地望着眼前的闹剧,她回过头,芙蕾德利嘉在血池中安然睡去,鲜血滋养着她新生的骨肉。她环视一周,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名被倒吊着的骑士身上,她听见了他临终的呐喊,这间仓库的底下埋藏着过量的高爆炸药。
她又打量起眼前争执不休的两个血族,也许炸药炸不死他们,但她听见了远处的天际线上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她知道那是一架属于学园的海鹰直升机。而在不远处的东京湾上想必“凉月”舰也已下锚停船,那位无所不能的学园长恐怕也亲临了那艘旧式驱逐舰的战情室。救援部队大概已经出发,而率领这支队伍的,必然会是学园长莉莉娅·西尔维娅,只有她能对付的了冈特雷·拉萨姆博,只要能坚持到她们到来——
七宫咬紧了牙关,她试着驱使起新生的血族躯体,她的血在燃烧,像是澎湃的滚烫的岩浆,不属于原本身体的力量在侵蚀着她的理智,她攥紧拳,驱使起这股力量,红色的帷幕瞬间笼罩住血池中的芙蕾德利嘉。七宫抬步走上平地,望着眼前的冈特雷和迪斯,红眼中闪过决然的光。
“想好了?想好了,就杀了那个魔女。”
七宫没有理会冈特雷的话语,她只是木然地向前走,向着月光,今夜的月色严厉而冰冷,一如寒彻的锋刃,照耀将死之人的面孔。
一瞬间,西伯利亚的冰雪、阿拉木图的酷热、猿岛吹在脸上有些咸湿气的海风在她的身边交错,她不断地回忆着往日的爱和希望,却让她的灵魂逐渐褪去了颜色,她终会堕入无穷的黑暗与孤独。她知道,只要杀了芙蕾德利嘉献上投名状,魔宴一定会接纳她,从前的战友将变成你死我活的敌人,她也将变得不再是她。妲尼雅·七宫这个名字会被顶上“叛徒”的字眼被人永远地唾弃,代替她活着的只会是长着一样脸庞的肮脏血族,她不想这样,比起永恒的孤独与黑暗她宁愿选择一瞬的荣光,她的眼里只有她还能拥有的所剩无几的时间,她还要继续前进。
她望着月光,唱起了那首曾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中伴她从军的歌谣。
时光一年年飞逝
在列车的烟雾中离去
而烟雾里——是士兵
在黑暗的天空中
闪耀着战士之星
······
我们记得你
······
七宫望向了海平面,快艇高速行驶拉起的长长白线清楚地映在眼中。最后一眼,七宫望向了血池中安睡的芙蕾德利嘉,长刀的刀尖没入了混泥土地面,快艇靠岸的瞬间,漫天的赤红火焰吞噬了集装箱区。
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从伊势给星尘带的土产,她大概吃不到了;答应过阿芙萝拉要去喝上一杯斯米诺的,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办公桌电脑里存着的PPT还没有改完,就等着结果班主任职务的新人再去改吧······
七宫闭上了眼,火焰和气浪吞噬了她的身躯,她直直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军人一样挺起脊梁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爆炸的余波在海面刻下环形涟漪,燃烧的集装箱残骸如红莲绽放。七宫挺立的焦黑躯干保持着军姿,御币岛星尘在快艇甲板上攥紧酒瓶,斯米诺的伏特加从指缝渗入海水。她看见七宫最后的身影在火光中抽象成剪影,恍若当年在楚科奇半岛见过的驯鹿岩画——那些远古先民就是用这样决绝的线条,记录下英雄的终末。
那是一场绚丽的爆炸,也是一场沉默的告别。
当学园钟声响起时,阿芙萝拉停下了手中的笔,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十一点半,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她转头望向身旁的同学,却见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笔,坐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站起了身,他整理起衣装,朝着窗外肃立。所有人都随着他站起了身,面向着窗外,手按在了心口。
阿芙萝拉懵懵懂懂地有样学样,她偷偷地问身旁的同学,这是怎么一回事,同学却说,这是学园在缅怀逝去的先辈。
阿芙萝拉想起了在千叶的那一晚。自那以后,她在学园里再也没有见过七宫和芙蕾德利嘉。
“当——当——”
钟声的余韵回荡在走廊里,山后的学园墓地里响起了整齐的鸣枪。
阿芙萝拉没有勇气问牺牲的是谁。
“让我们永远铭记牺牲的烈士,他们的名字也许不被世人所知,但他们的事迹将永世长存。而面对他们的墓碑,高尚的人将洒下热泪。”
讲台上的老师声音低沉,阿芙萝拉的思绪却越飘越远。
“让我们永远记住她的名字——妲尼雅·七宫,她是二年级部A班班主任兼枪械教官,也是东京驻站的一名骑士,她在战斗中流进了最后一滴血,她用生命践行了骑士的誓言。”
妲尼雅·七宫。
阿芙萝拉想起了那个翘课的午后,在月牙沙滩上,她和七宫约好了要去喝上一杯她珍藏的斯米诺,可是来不及了,那瓶据说从马里乌波尔的废墟里挖出来的佳酿再也没有机会启封了。还来不及感受悲伤,阿芙萝拉便落下泪来,她的心脏好像重重地挨了一锤,她只觉得痛,心脏好像要碎裂开来,悲伤从裂隙中肆意弥散,她再也见不到那位同乡的前辈了。
说了再见,却没有如期归来,这也许便是离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