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教室门口时,阿芙萝拉的眉眼低垂。她的目光透过走廊外摇曳的树影,跨越海平面,一直飞向遥远无垠的天际。
“呀哈喽,萝拉酱。”
星白流的出现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她斜倚着罗马柱,像是打发无聊一般用手指圈绕着鬓发,望见阿芙萝拉,她猫一般伸了个懒腰,接着摆出她那一副标志性的偶像笑容,朝着阿芙萝拉比了个“Ciallo”。
“流前辈。”
阿芙萝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星白流。
就在前些日子,她还对于星白流的话感到不解和苦闷。她曾经自恃经历过特殊用途机动队时期的刀山血海,对将要面临的战争放松了警惕,她觉得,兴许非人类种和她曾经碰到过的敌人没什么区别,只要手中握着枪,然后像打风车靶一样挨个打爆他们的脑袋就好。可她失算了,仅仅一个血仆便把她逼到了狼狈不堪的境遇,而那真正的血族——那个与她有着深仇大恨的冈特雷·拉萨姆博更是绝非她能匹敌的。如果不是芙蕾德利嘉舍出命来殿后、七宫拼死引爆了仓库下深埋的高爆炸药,也许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葬身与千叶的海港。
兴许确实如学园长所说,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有人会忍心看到身边人的死去。”星白流仿佛看穿了阿芙萝拉的心事,“但这是战争,随时都有人会死去——这是一场我们一开始就站好了立场的战争。”
是啊,早就该想到的,此刻身处的和平是因为有人替我们挡在了前面,她们像伟岸的丰碑,挡住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在猿岛这一方小天地里让后辈安享和平。可终有一天后辈们也会踏上战场,然后在某年某月某天死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这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
“芙蕾前辈······她怎么样了。”
芙蕾德利嘉在那场战斗中幸存,听御币岛星尘说,找到她的时候她只剩下了一口气。冈特雷·拉萨姆博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就连S级在他的面前,也只能堪堪捡回一条命来。
“芙蕾她没事。”说起芙蕾德利嘉,星白流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别过脸,一瞬间,阿芙萝拉隐约看见了星白流藏在水手服下的白皙锁骨,上面有着微红色的吮咬痕迹——像是吻痕,却又并非吻痕,淤红色中隐隐可见细小的齿印。
察觉到阿芙萝拉的目光,星白流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襟。
“那个冈特雷·拉萨姆博,虽然只是个子爵,但却是魔宴中排的上号的强者。”星白流撇过脸,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了过去。
好生硬的话题转换。即使钝感如阿芙萝拉,也清楚地察觉到了星白流不愿提起的秘密。
“那个,是吻痕吧。”
阿芙萝拉指了指星白流的领口。
“嘘!”
星白流跳起来捂住了阿芙萝拉的嘴。
“是芙蕾前辈留下的吧。”
阿芙萝拉听过学园里广为流传的一些“秘闻”,学园长的秘书官芙蕾德利嘉和专任教师星白流,似乎是一对地下情侣,在学园隐秘的角落里,偶尔可以看见白金色的小偶像被黑发的冰冷女仆摁在墙上······
“喂!萝拉酱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一抹红晕爬上了星白流的脸颊,她那副样子太好猜了。
“一看就知道咯。”
阿芙萝拉双手一摊,从前总是星白流捉弄她,偶尔捉弄回去让她很有满足感。
“不过。”星白流忽然苦笑,“我们的关系······可能和你们常识里的恋人不太一样。”
可仅仅是一瞬,她的苦笑便收了回去。不愧是职业偶像,表情管理驾轻就熟。
“不说这个了——我是来找你问问关于西格莉娅在战斗时的突发情况的。”
阿芙萝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和她的身世有关吗?”
压抑住心里的悸动,阿芙萝拉在强装冷静。
“可能吧。不过不知道具体细节,我也不好断言。”星白流忽然笑了,她摇了摇手中的门票,“所以,愿意跟我约顿饭吗?我们慢慢聊。”
阿芙萝拉敏锐地看见了门票上的二次元女仆形象。
“谈话要去那种地方吗?”
阿芙萝拉指了指门票上的女仆。
“嘛,毕竟马上要学园祭了嘛,女仆咖啡厅好歹是我的主意······你就当帮我在试营业期间捧个场嘛。”
星白流按下眼睛,露出的黄金瞳闪过狡黠的光。阿芙萝拉已经习惯直视那双蛇瞳了,如此近距离的视线交错,她也不会再像初见时那般被震慑住。
星白流的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笑,这也被阿芙萝拉精准地捕捉到了。
那抹笑容中绝无讥讽,反而像是欣慰。她在欣慰什么?欣慰自己不再畏惧那双黄金瞳?
跟着星白流的步子,阿芙萝拉在脑中反复重演着千叶海港的那一晚。
晚上六点,星尘来到星火寮召集了她们,并告知说是一场临时的实战机会——万灵均和三奈以为是打着实战幌子的突然演习,但星尘领着所有人来到了学园的保管室,领取了各自被封存的武器。自己照例检查枪弹,发现那支M1911的弹匣里压满了龙血石子弹——由此确认了,这一次确实是实战。
晚上六点十五分,凉月舰拔锚启航,学园长在舰桥坐镇。晚上六点三十分,穿着睡衣的芙蕾德利嘉滑翔降落在甲板上——她也是被临时召集的,随身只带着她的那把剑。
晚上八点后,凉月舰在千叶港外海下锚,星尘搭乘直升机升空进行现场指挥,其他参战人员在芙蕾德利嘉的带领下搭乘冲锋舟前往千叶港,再然后一路排点,顺着星辰提供的定位找到了港区杂物仓——再然后便是集装箱区的分散交战,自己与妹妹和那个血仆交战并杀了她·······
莉娅头疼的时候恰好是那名血仆被杀的时候,那时就连自己也好像听见了那名血仆的低语。
是那名血仆引起的吗?不,不像,那名血仆临死前一直都面对的是自己,如果是她做了手脚,那也应该是自己身上出问题······
听莉娅说,那个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涌进了她的身体里,像是灵魂——一个少女的灵魂。
正苦恼着,阿芙萝拉一个趔趄,和对向的人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
对向的人个子不高,阿芙萝拉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海蓝色的披肩长发。
“好疼。”
蓝发少女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阿芙萝拉顺着她的动作一路望下去,那名少女身穿着的不是学园的制服,而是通身全黑的,阿芙萝拉只在课本上见过的骑士团高阶骑士制服。
她的骑士团章同芙蕾德利嘉一样,她也是S级。
明明进入学园便要上交武器,可蓝发少女的腰间却佩着一柄短剑。
“喂萝拉酱——啊咧,怎么晓酱在这里?”
在某间被改造成女仆咖啡厅的教室门口,身穿女仆装的星白流探出了脑袋。
“喂笨蛋流,你那是什么反应,我不是给你发了line吗?”
蓝发少女忽然原地加速,结结实实地一头撞进了星白流的怀里。
她的动作快的简直看不清。
“你才是笨蛋吧?穿着高阶制服就不要做这种傻事!”
星白流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好疼——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没人认识我!”
蓝发少女有些超越她身份的活泼。
“啊萝拉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藤原晓,如你所见是S级。别看她这样,她可是圣殿骑士的第四席·······”
没等星白流的话说完,名叫藤原晓的蓝发少女便捂住了她的嘴。
圣殿骑士?
阿芙萝拉对这个名词谈不上陌生,或者说骑士团的每一名成员都对这个名词不陌生。它象征着骑士的顶点,也是骑士团中的绝对实力者——无数年轻的骑士都以成为圣殿骑士为梦想,阿芙萝拉已经无数次从万灵均的嘴里听过他的大话。
“顺便一提,芙蕾是第八席,也是目前最年轻的圣殿骑士。”
圣殿骑士第八席·····是芙蕾德利嘉?!
阿芙萝拉立马想到了冈特雷·拉萨姆博,那个家伙到底强到什么程度了,连圣殿骑士都被他打成了那样······
“傻站在那里干嘛。”阿芙萝拉的背后有人轻轻地推了一把,她回过头去,是身穿着魔法少女风格女仆装的荻原三奈,“进去嘛进去嘛。”
阿芙萝拉懵懵懂懂地走进教室,荻原三奈拉住她的手,八云青拉开了一张椅子,星白流强硬地把她按在了座上,一只白皙的小手捻着品单放在了桌上,阿芙萝拉的眼神顺着手臂一路往上,那位侍者居然是西格莉娅!
“我好看吗,姐姐。”
西格莉娅的脸上荡漾着羞赧的红晕,她空着的那只小手正紧紧地掐住了裙边的蕾丝。应着她的话,阿芙萝拉仔细打量起自家妹妹的装扮。女仆装是俄式的,灯笼袖的褶皱被打理的很顺,胸口的缎带精心绑成了蝴蝶结。那张小脸微微上了妆,化妆的手法很娴熟,看起来不是星白流就是荻原三奈的手笔。望着自家妹妹那副“不立即夸她可爱恐怕就要当场哭出来”的样子,阿芙萝拉淤积在胸中的苦闷好像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莉娅很漂亮。”阿芙萝拉牵住了西格莉娅的手,她忽然觉得能看到这一幕她这半辈子都值了。
“莉娅酱~可不要傻傻站着哦,客人还在等着你服务呢~”
星白流在背后轻轻戳了戳西格莉娅的腰身,西格莉娅攥了攥小拳头,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向前一步,嘴角上钩着做出她很少会有的微笑——
“欢迎回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