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在墓碑前放下一束白菊，阿芙萝拉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的褶皱，收敛起悲伤，向着墓碑举手敬礼。她没有穿学园的制服，而是穿上了那身被压在行李箱里很久的、皱皱巴巴的国民近卫军常礼服。双头鹰徽在阳光下闪着古铜色的光，阿芙萝拉摘下帽徽，轻轻地放在了碑前的供台上。
她低着头，似在做无声的告别。
“少尉。”
低沉浑厚的男声在阿芙萝拉的身后响起，阿芙萝拉回过头，那是一名穿着美国陆军制服的少校，他的双腿安装了金属义肢，行动有些不便。阿芙萝拉想起在前些天的晨会上学园长介绍过他，恩佐·加布里埃尔·席尔瓦，来自马耳他总部的圣殿。
“席尔瓦少校。”
阿芙萝拉不知道该用什么礼仪来面对这名少校，她愣了片刻，旋即举手敬礼。
“稍息，少尉。”少校棕黑色的目光越过阿芙萝拉，停留在她身后的墓碑上，“她是——”
“妲尼雅·七宫，日裔俄罗斯人，曾经是国民近卫军的一员。”阿芙萝拉的眉眼低垂，“后来当了骑士，前不久在千叶引爆了过量的高爆炸药，牺牲了。”
“千叶吗······就是她救下了芙蕾德利嘉啊。”
少校整理起衣装，他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立正，向着墓碑庄重地敬礼。
七宫的供台上有些冷清，她在日本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人会来纪念她。
“你没忘了她。”少校的目光像鹰一样深远。
“这才过去多久······”阿芙萝拉正视着少校的眼睛，她的目光像狼，一头渴望复仇的狼，“那些为了捍卫尊严和信念的人不应该被我们忘记。”
阿芙萝拉攥紧了拳，她咬着牙，在心底无数遍地默念着“冈特雷·拉萨姆博”这个名字，她要亲手打爆他的脑袋，把子弹送进他的心脏，她想要撕开那具身体的胸膛，看看那颗心脏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你想复仇。”少校轻声说。
复仇吗？大概是这样的吧，从前的战友也好，七宫也好，那个该死的冈特雷·拉萨姆博欠下的血债累累。但是——
“我想让地狱的花从此开在地面上。”
死的人够多了，阿芙萝拉不想再看见谁死在自己面前了。比起复仇，她更想要让这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不要再有人死去了。
“是吗。”少校勾起嘴角，“可你做不到，你的手都在抖。”
少校的语气很轻，像是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了阿芙萝拉的心上。
“是啊，现在我做不到。”
沉默了许久，阿芙萝拉艰涩地开口。
“但是终有一天，我要亲手撕开他的胸膛。”
阿芙萝拉早就有了觉悟，那种力不能逮的绝望她不想经历第二遍。
“我看过你的训练报告，还有所有的模拟战影像。”少校走近前，拍了拍阿芙萝拉的肩膀，“你太依赖你的战斗习惯了，你是一名顶尖的特种作战操作员，却不是一名合格的骑士。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对付那帮吸血鬼，刀剑确实比枪炮管用。”
“席尔瓦少校。”阿芙萝拉的字句铿锵，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您能教教我，该怎么干掉那群家伙吗？”
少校笑了。
“我的作战方式，你学不来。”少校顿住了，“但是我能找到人教你，他应该就快到了。”
“是谁······”
“神恩学园71期的优秀毕业生，西尔维娅夫人的高足，现在圣堂的一队队长——端木莲华。”说起他，少校好像颇有些怀念，“他的剑术造诣远远在我之上，他也是一名极其优秀的骑士，他会好好教你的。”
席尔瓦少校的目光扫过阿芙萝拉挺起的胸膛，他像是想起什么般撇撇嘴，回过身，背影有些落寞。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张了张嘴，终是沉默。阿芙萝拉目送着少校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底默默咀嚼着那个名字。
端木莲华。
阿芙萝拉曾在万灵均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总部直属精英行动队——“圣堂”的一队队长，能够拥有这种实力，天赋与汗水缺一不可。
口袋中的手机铃响将阿芙萝拉的思绪拉回现实。
“莫西莫西，萝拉酱吗~”
来电的是荻原三奈。
“是我，有什么事情吗？”
阿芙萝拉找了块树荫，背靠着树干，秋日正午的太阳依然炙人。
“是学园长的教学命令。”荻原三奈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过分激动，“下午一点，让我们在地下训练场集合，说是要进行模拟战。”
模拟战吗？阿芙萝拉已经相当熟悉这种演习式的实兵实装对抗。与星火寮同伴之间的对抗她总能占据优势。万灵均的神赐霸道，体术和武术也相当的厉害，但他太缺乏战斗经验了，临战时总保持不住心态；三奈的神赐偏向辅助型，论单打独斗完全不是对手；而西格莉娅和八云青——负责管理模拟战的星白流从来不让她们参加，阿芙萝拉不明所以，但想来也没什么好问的。
自家妹妹那把镰刀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拟制出来的，负责保管武器的老师说，那柄镰刀，很可能是一柄神代的遗物——遗迹兵器，遗迹兵器往往只会持有在高阶骑士的手中。
“怎么分组？我和灵均对抗吗？”
阿芙萝拉有些漫不经心。
“不，是我们和正式骑士······”
和正式骑士？
说实话，即使是和正式骑士正面交锋，阿芙萝拉也并不会逊色于他们。
“学园长说，是和精英骑士的对抗，她公布了对手的资料——我给你传简讯了。”
阿芙萝拉的屏幕上显示出三奈的来信，点开，是长长的PDF。
清一色的全是S级和A级。
圣殿第四席藤原晓、圣殿第五席恩佐·加布里埃尔·席尔瓦、圣殿第八席芙蕾德利嘉·茜茜·冯·维特尔斯巴赫、圣堂一队队长端木莲华、日本分部分部长闲院神子。
五个名字让阿芙萝拉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芙蕾做对手。”
树的另一侧是星白流的声音。
“流前辈？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发呆的时候。”星白流的手拍上了阿芙萝拉的屁股，“不错嘛，很润。”
“流前辈！”
阿芙萝拉觉得脸颊有点发热。她拿这个无厘头的少女偶像向来没什么办法。
“你是想赢，向莉莉娅证明自己——还是想从模拟战中学到点东西。”
星白流推了推墨镜，她的脑袋搁在了阿芙萝拉的肩头，小鼻子一吸一吸的，“洗发水的味道不错。”
“我······”
阿芙萝拉当然想证明自己，学园长说她没有做好准备，她想要证明她时刻都准备着；可她又想起西格莉娅，想起千叶的那一晚，想起死去的七宫，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恐怕没有，在对非人类种的战场上，她还是个一无所知的新兵。
“她们五个里面最好对付的是芙蕾和晓——我说的是正常情况下。芙蕾大概连神赐都不会发动，更不会用她的那些小妙招。晓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也发挥不出她的全部实力。对上她们，你的胜算最大。”
“可如果你想要学到东西的话——”星白流忽然一瞬间收敛起轻浮的笑意，“席尔瓦少校，还有端木，亦或者神子酱，她们会是你最好的对手。”
该怎么选择呢？
阿芙萝拉忽然觉得星白流好像是那条在伊甸园里诱惑亚当和夏娃的蛇。
她是战士，没有哪一名战士不渴望着胜利，但是即使面对状态不满的芙蕾德利嘉和藤原晓，侥幸获得了胜利，这样的胜利有意义吗？
“我想要变强，我不能止步于此。”
阿芙萝拉直视着那双藏在墨镜后的黄金瞳。
“是吗？”
星白流走进阳光下，她的白金色长发在正午的暖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她踢踏着石子，风吹起她高高卷起的制服裙摆，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看来你之前说的，的的确确不是有感而发。”
什么嘛，原来是之前说过的话被她质疑了。
阿芙萝拉忽然有一点小小不爽。
“下午的模拟战，我会去看的，好好加油哦。”
这种话不用你说啊。
阿芙萝拉早就下定了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