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神子。”
御币岛星尘唤住了闲院神子。
闲院神子的目光停留在星尘指尖烟草燃着的火点，柳叶眉微微皱起。
“你又抽烟。”她夺下星尘手中烧到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皮鞋坚硬的鞋跟碾了又碾，“不许抽。”
“这不是放松一下嘛。”
星尘转过身将闲院神子搂入怀中，下巴摩挲着那副绷紧的肩，幽古的香气涌入鼻腔，让她想起伊势神宫里几乎永燃的线香。
“别做这种小孩子一样的事。”闲院神子有些嗔怪，“大家都看着呢。”
“有什么关系嘛。”
星尘的鼻尖轻轻翳动着，她伏低脸颊埋在紫藤萝一般的编发里，唇凑在了神子的耳边。
“况且我还有些话想问你。”
什么话不能当众说......闲院神子如此想着，却蓦然瞥见医疗队担架上沉沉睡去的银发女孩。
西格莉娅·扎伊切克，或者说末代死神达娜托莉娅......此刻她正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俑人。她的姐姐，阿芙萝拉·扎伊切克，或者说是希普娜丝正紧紧的扒着担架的铁制边沿，手指用力地好像要在钢铁上留下印痕。
“学园长和你说过的吧，有关那对姐妹之间的秘密。”
星尘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四月飘落凋零的樱花，却又如仲夏的雷一般在闲院神子的脑海中炸响。她沉默着躲开星尘的视线，藏在衣兜里的手攥成了拳。
“你一定要知道吗......”
闲院神子的声音在颤抖，像是飘摇在秋风里的落叶。
“一定要知道。”
“哪怕知道了对你而言没好处......”
“那我也要知道。”星尘将怀中的神子搂得很紧，“姑且...我也算是那两个小家伙的班主任。”
她总是那样执拗，闲院神子也总是拗不过她。
“达娜托莉娅和希普娜丝。”
闲院神子的声音轻细如蝴蝶振翅，却一字一字地重重敲打在星尘心头。
御币岛星尘是71期二年级部毕业生中的第一名，她的神代谱系学在毕业考试中几乎满分。神代末日是考试的重点，每一位末代神明的名字她都牢记于心。
达娜托莉娅与希普娜丝，末代的双生死神，在神代末日中被安托瓦内特·桂妮薇娅·；拉萨姆博带领的血族背叛，成为了唯一死于神明以外种族的神祇......她们在神代末日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经历过完整学园教育的骑士没有人对此感到陌生。
“那对姐妹和末代死神有关？”
御币岛星尘在记忆里搜山检海也想不出她们和末代死神之间有什么联系，难道只是因为西格莉娅的镰刀？那太荒谬了。
“有关？”闲院神子轻轻摇头，“她们...就是末代死神。”
烟草的余烬在鞋跟下绽成破碎的蝶翼，星尘搭在神子腰间的手突然僵住。管制塔的探照灯扫过西格莉娅苍白的脸庞，星尘的心弦不知被什么拨动，她动摇了。
“所以我才说是麻烦事啊。”闲院神子轻轻挣开星尘的怀抱，她环抱着臂，眼神闪躲，“你本来不用卷进来的。”
可是我早就卷进来了啊。
星尘在心底轻声说道。
星尘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下一盘大棋，而棋眼便是那对姐妹。执棋的人会是谁呢？魔宴的女王安托瓦内特·桂妮薇娅·拉萨姆博？大团长索林·德·维拉雷？亦或者是那位浑身上下都是谜团的学园长莉莉娅·西尔维娅？
“神子......”
我可以相信你吗......吞下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星尘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摸烟，却摸了空，她才想起烟放在了托运的行李中。
之后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于这盘棋局之中呢？棋手没有让她入局的打算，棋子也不愿意她的闯入，可她早已深陷其中。就像两军对阵，她总得选好立场。
探照灯的光斑像一把钝刀割裂了夜色，星尘忽然觉得神子环抱的双臂像是一道荆棘围栏。她记得幼时误入伊势神宫禁地时，缠绕着注连绳的鸟居也曾这般沉默地拒绝过她。此刻神子耳垂上摇晃的紫藤花坠子，与当年神龛前飘落的浅紫色花瓣诡异地重叠了。
“所以，学园长站在了哪边...”"星尘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神子发梢的绸带，绸缎在指腹摩挲出细微的灼痛，“你又站在了哪边。”
神子肩胛骨细微的颤动顺着相贴的胸膛传来。远处医疗车鸣笛声刺破夜色，西格莉娅银白的长发在颠簸中如月光流淌，阿芙萝拉攥着铁栏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星尘突然意识到，那孩子握枪时都不曾这般用力过。
“星尘...别再问了。”神子终于开口，声音里裹着某种瓷器将裂未裂的颤音，“你不该卷进来的...把我刚才说的烂在心里，这不是你的战争。”她转过身时，星尘看见她眼底浮着薄薄的水光，像神社清晨结在石灯笼上的霜，“否则就再也出不去了。”
战争吗......
星尘的喉间泛起苦味，像是含住了被碾碎的烟草。
探照灯扫过闲院神子苍白的侧脸时，星尘在她睫毛下捕捉到一瞬破碎的光。那抹光让她成为闲院家主当夜，神子独自跪坐在神龛前擦拭长刀的模样——刀刃映着月光划过脖颈的弧线，也是这般脆弱又决绝。
“我早就深陷其中了啊。我们都是棋子，逃不出这方棋盘。”
星尘的苦笑宛如纯黑的冰滴美式，从成为那两个小家伙的班主任的那一刻起，她的衣角就在不经意间别上了看不见的砝码。
“星尘......”管制塔的阴影斜斜切过两人之间，星尘看见神子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突然破碎——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虎口。神子的哭腔就像是摔碎的琉璃盏，她突然踮起脚尖，带着泪痕的唇擦过星尘的耳垂，“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不用在意我，也不用在意老师，我们的选择都不应该成为干扰你判断的因素。我们终会殊途同归。”
神子想起了不久前新做的预知梦，在梦里，无数人都会死去；在梦里，她们终将走向同一个终点。
“我已经...不想再看见重要的人...在我面前流血了...”
神子用力挣开了星尘的怀抱，青山龙一为她拉好了车门，星尘没有拦她，临别前却忽然加速，她固执地向前，将神子拉入怀中，触碰到毫无阻隔的颤抖：“如果这盘棋注定要流尽谁的血，我宁愿...”她的唇擦过神子湿润的眼角，尝到咸涩的绝望，“做你的血袋。”
怀中的躯体突然僵住，紧接着是压抑到极致的悲鸣。神子攥着星尘衣襟的手指关节泛出青白，像要把多年的克制与隐忍都揉进这方布料。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星尘的锁骨，却在血腥味泛起的瞬间触电般松手。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星尘伸手抓住神子颤抖的肩膀，却在触及的瞬间被对方反手扣住手腕。神子的力道大得惊人，星尘能感觉到自己腕骨在哀鸣，可更痛的是看清对方此刻的表情——那是将溺之人推开救生索时，混合着绝望与释然的扭曲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