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诚和同行的老师，在她与家人的目送下乘上了飞机。也许是第一次告别家人前往异国他乡，心里莫名的不自在，起飞后的几个小时内，雪诚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入睡，只得听着音乐磁带闭目养神。
在空中飞行了十几个小时，雪诚终于结束了在睡着和清醒反复的状态，听见了广播声：“本次航班即将到达目的地，请各位旅客保管好随身物品。”
“总算到了。”许老师走出机场的第一时间，便是急不可耐地寻找吸烟区，从他随身携带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
但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打火机在登上航班前就被安检处收走了。于是找吸烟区的烟鬼们借用一下。
【这老烟鬼。】
看到许老师这副样子，雪诚庆幸自己没有染上烟瘾。
雪诚抬起左手，凌晨两点不到却还是白天。
【啊，手表的时间还是国内的。】
他又张望四处，入口有个高挂的电子钟，用阿拉伯数字显示着：9:35
不曾想再见到阳光竟是在国外。
萝兰市每年这个时候是雨季的中旬，少有晴天，雪诚在出发前查询过这个国家的资料，也是个多雨的地方，刚来到就看见太阳，说明雪诚的运气还不错。
藏青色的福特·金牛座向机场出口驶来，伊克勒斯学院派来交接的老师把车停在的士等候区，左右扫了几眼就认到了这名外国学生身上的校服。
那位老师离开驾驶座，上前微微鞠躬行礼，用诺戈萨的语言询问雪诚：“请问你是萝兰市第三中学的学生吗？”（诺戈萨语）
面对从未学习过的语言，雪诚惊慌地撇出一句中式的：“Sorry, I don't understand.”
【啊我在说什么？好想找个洞钻进去。】
对方表示可以用英语交谈，可即便如此，雪诚还是听不太懂当地的口音。
许老师掐掉了烟，慢悠悠地走过去。
“你好，我是受特兰奇·杜林老师邀请的，萝兰市第三中学的教师——许克豪，这位是我的学生——陈雪诚。”（英语）
“噢，是的先生，我是伊克勒斯艺术学院的教师，你们可以叫我昂塞。欢迎来到诺戈萨。”（夹杂当地口音的英语）
昂塞帮他们将行李搬上车子的后备箱。
汽车驶离机场，第一次出国的雪诚好奇地盯着窗外，那些与家乡不同的景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机场处于诺戈萨的海边，这里被广袤的草原和不知名小镇包围，离学院还远着。
这个国家与自然相互交融，在镇上，有时能看见一些温顺的丛林动物来到人们的家中做客。各别大型一点的，它们不会主动接近房子，只在远远观察。
肉食动物通常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但虽如此，偶尔也会发生袭击事件，有条件的人们会在家中备上一把猎枪。
三人乘坐的车辆行驶在沿海的快速公路，几百米外的悬崖上方被围起来，建有一块大石碑，悬崖下的礁石被白浪打磨得尖如针。雪诚猜测，那个地方也许曾发生过什么历史事件，石碑就是为了纪念那个人而立的。
许老师也很好奇：“那边的悬崖是什么地方？”（英语）
“那是数百年前，一位贵族的女儿坠崖的地方。这段历史可谓悲伤至极，一夜间的政变使得他们家破人亡。”（英语）
【昂塞的口音真的好难听懂啊。】
【而且好多单词听都没听过，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伊克勒斯艺术学院坐落在这个国家的首都——特伯林。
走出小镇，接下来得穿过一片辽阔的草原和那座茂密山林。
晴明万里，草场上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经过的时候，一位牧羊少年端着手中的牧笛，靠着树干吹奏，牧羊犬在笛声中欢快地驱赶羊群。
途径村庄，昂塞在没有交通灯的情况下停车：一群鸭子正在过马路。
路两旁的栅栏被单调的绿色掩盖，多数房檐垂钓了大量的攀缘植物。落单飞鸟与路过的车辆在隧道口擦肩而过。
漆黑的环境中，雪诚看不清前方，只感觉车辆处于慢慢上坡的状态，直至完全驶离隧道，雪诚深入一片山林之间，脚下的公路将其贯通，曲折蜿蜒。
艳阳冲向树枝间隙产生的圆点光斑，像是刚孕育而出的妖精在林间活跃。看着它们，雪诚在脑海中飞快地谱写新旋律。
眼前飞驰而过的一座废墟，青苔已然覆满了外墙的石板，那是曾作为士兵哨站的建筑，上面的伤痕代替被时间淡忘的战友，续写这个国家的未来。
很快，曲子的基础形状已经描绘好了，雪诚将音符画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
绕过了一座沉睡在山坡顶上的圣教会建筑，城市的轮廓慢慢清晰可见。灰鸦三两成群站在城市中矗立的钟楼，下一秒，被整点敲响的钟声吓得四散飞去。
树荫的尽头是一堵高大城墙，这气派的上世纪遗产，如今也只剩下这面独壁了。
城市内，路旁的住民带着面包坐在公园，与地上的白鸟共同享用，惧人的鸟儿为了食物也顾不上别的，一齐扑向同一块面包屑。
诺戈萨人的早午饭一般是面包，按照他们的习俗，只有晚上的那顿才是正餐。和欧洲的大多国家一样，主食肉排和沙律。
有的面包铺刚准备好新鲜出炉的商品，一位年长的烘培师来到室外，将木牌子挂在门上，上面写着一段看不懂的字。橱窗的空盘子被换上了满载各种类面包的。
【有点想尝尝是啥味道的，那个是菠萝油吗？】
车辆开进城里一座旷阔的庭院，人工湖边，有几位青年正对着湖上的天鹅写生，他们专注地盯着纸面，时不时探出头去捕捉细节。
院内一处喷泉，响起大提琴版《贝加尔湖畔》，来自学生们的演奏。当车辆经过时，雪诚的手指习惯性在腿上轻点节拍。
雪诚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进入了学院的范围，直到看见了一些学生穿着统一的制服。
伊克勒斯的广场中央，有一处几米高的镂空石塔，学生们从下面穿过。
昂塞把车停在一栋教学楼左边的停车位。
“这里就是了吗？”
“没错我的孩子，这就是我们的伊克勒斯。”流利的中文从昂塞嘴里脱出。
雪诚眯起右眼，疑惑的看着他。
“原来你会说中文？”
“嗯哼，我想我没说过不会。”
正门口的楼梯由下至上，从宽到窄地收束。在距离楼梯正前方七八米左右，许老师止步问：“我们的行李不用带上吗？”
“不用担心，待会我会用点小小的‘魔法’，送到二位的房间去的。”
“魔法？”
“没错，像是酒店那样，会有人帮忙停车或是提行李什么的。噢当然，我们不会像《憨豆先生》的服务员那样索取小费。二位确保重要物品随身带着就好。”
来往都是学生，丝毫没有迎宾氛围。
【呃，我以为会像他们来我们学校那样，许多领导和学生代表在门口。就算其他人不来，校长和相关的老师也该到场吧？】
【话说回来，邀请函上面说好的接头人是叫特兰奇·杜林来着？】
“请允许我边走边介绍：伊克勒斯学院约有四百年的历史，这尊雕像雕刻的，是学院的创始人——坎瑞德·阿莱克先生。”
站在雕像面前，雪诚感受到了一股气息，博爱和优雅纠缠散发于“石头老人”。
【像活的一样。】
【这里曾是一幅怎样的光景？】
曾经的记忆似乎通过雕像与雪诚的意识相连，他不由得遐想：一幢小小的房子，孩子们围绕而坐，老人耐心地教会他们声乐与美术；闲暇时一并坐在户外的草坪上感受和煦的微风。
历经数百年的迭代，铸就了如今这栋建筑。
学院比雪诚想的要大许多倍。
“最初，伊克勒斯学院只是阿莱克先生在野外的一幢小房子。这里本是他打算退休后居住的地方。直到某一天，四十八岁的阿莱克先生遇到了一群对他的作品感兴趣的孩子，于是他决定，只要孩子们愿意，随时可以来这幢房子跟他学习。阿莱克先生去世后，他的儿女依照嘱托，将这里改办成真正的艺术学院，学院的名字由当初的第一批孩子们选取。”昂塞用自豪的语气解释道。
【咦？中间那里是？】
告示板上贴着教学楼的结构，方正又古老的建筑有一处空白。每个课室的用途都清晰标明，就连洗手间的所在也不例外，唯独这里的空白没有注释。
课室分为两边宽敞的通道，有规律的铺上了彩色瓷砖，这是一位往届毕业生的作品。左走就是美术系的课室，右边便是音乐系。
“学院会尽可能的准备足够的设备器材提供给学生们。不过像是颜料那些还是需要学生们自备。”
【从进门走到拐角，少说也得有个80米了。】
美术课室被细分化，学习雕塑的学生们的作品整齐排列在课室外的柜子上，好些作品已经参加过校外的展览，并且得到过嘉奖。
绘画生们的作品让相框裱起，挂在墙壁上。
【人类驾驶着飞艇，飞出天空之城？】
与那部经典的电影《天空之城》不同，这画里是大量水晶制成的一座城市。
【真是厉害啊。】
神圣的歌声从楼上传来，雪诚一行攀上螺旋阶梯，唱诗班正在专心排练。为了每周的歌颂神之仪式，信徒们不敢懈怠。
雪诚的国家曾经也全民沉溺于封建迷信，近代以来才逐渐减少了这种现象。
昂塞低语：“希望神能够听见他忠诚信徒们的声音。如果他真的存在。”（诺戈萨语）
——（诺戈萨语）
圣主，愿簇拥你的人高歌欢唱
愿你解救并庇护他们的灵魂
上到二楼，有个突出的阳台设在走廊。昂塞带他们走过去看。
【房子？】
那便是刚才平面图上空白的位置。一座小小的庭中花园，鹅卵石铺成十字道路，栅栏和鲜花包围的木制老房屋在十字的中心。
“两位看到的，是伊克勒斯学院最初的模样。那幢‘野外的房子’。”昂塞把手背到身后。
许老师摸着下巴问：“没有拆除吗？”
“是的，当年那些孩子希望能把它保留下来，以作留念。”
昂塞说着，像是回忆起什么，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间木屋。
“好啦，接下来该见见我们的院长先生了。”
沿着走廊，尽头一道稍显突兀的木门挡在跟前。昂塞拉响了门外的铃铛，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后。
“请进。”（诺戈萨语）
昂塞推开门，房间里逃出一丝青郁的气味。一位老人正在打扫书架上的灰尘，他还围上了与外表极度不符的花边围裙。
“院长先生，我们的客人到了。” （诺戈萨语）
将二人带进去后，昂塞退出了房间。
老人转过身，看见雪诚和许老师便立马露出热情的笑容，并张开双臂。
【活了！雕像活了！】
“欢迎来到伊克勒斯艺术学院，我亲爱的孩子们。”（诺戈萨语）
雪诚听不懂这位老人在说什么，但从肢体动作上看，应该是欢迎的意思。
“我是这所学院的现任院长，米茨·金·阿莱克。”老人一边说，一边把围裙解下。雪诚对外国人会讲中文这件事不再感到惊讶。
【我猜中文在这学校里是门必修课。】
仔细看，米茨院长的眉眼与门口的坎瑞德雕像确有几分相似。
【还有点圣诞老人的感觉。】
“非常荣幸见到您，尊敬的院长先生。”见到许老师鞠躬，雪诚也跟着照做。
“哈哈哈哈。”老人的笑声很是爽朗。
“不必这么拘谨，我的客人们。”米茨院长伸出手比划了几下，为许老师和雪诚献上简短的祝福。
【这是天主教的手势吗？但好像又有点不同。】
“真是抱歉，原本是由特兰奇老师去接待你们，可是今天紧急调课，只能由空闲的昂塞老师替任了。”
“贵学院学业繁忙，这很正常。”听见许老师的嘴里说出那些斯文言语，雪诚偷偷憋笑。
米茨院长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架抽出书本：“至于我嘛，当然是还有别的要事。”
【打扫办公室是吧？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保洁阿姨的工作吗？】
“伊克勒斯学院要在下周临时举行一场重要的考核，我不希望老师和学生们因为其他事务分散注意力，这样说能够理解吧？”
“当然，一切以孩子们的学习优先。”许老师点点头表示赞同。
“两位没有吃早餐吧？正好我们一起去。”米茨院长朝门口喊道：“博兰度！”（诺戈萨语）
昂塞打开门，但没有踏进房间：“我在，院长先生。”（诺戈萨语）
“今天的午餐时间提前了。”（诺戈萨语）
“我知道了。” （诺戈萨语）
【又在说啥？】
说完，昂塞换回中文对雪诚许老师说：“来吧两位。”
【昂塞真的是这里的老师吗？我怎么觉着像管家多一点？】
“哦对了，你们先走一步，我得把剩下的书放回去。”米茨院长桌上的书，最薄的那本也比新华字典厚。
回到刚刚看“庭中木屋”的阳台，雪诚很清楚地听见米茨院长在办公室门后喊了句什么，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
【不是英语和诺戈萨语，难道这个国家还有别的通用语言？】
没走多远，院长很快便跟了上来，走在众人身后回到最初的广场。雪诚觉得诧异，路过的学生见到他们和昂塞都有打招呼。偏偏是职位最大的院长，貌似无人知晓这个老人是谁。
饭堂在学院的正门后方，这个点数较为冷清。外面看上去和教学楼相差不多，内部装横却更为古朴，多用深色木制，环境显得昏暗些。一张公共饭桌足有四米长；凳子是独立的，一米八左右的学生坐下去，背靠的部分也会高出一大截。
【这饭堂的豪华程度，说是女皇的饭厅我也信啊。】
牛排猪扒相继躺在玻璃柜里，等待着被天命人择选。
鸡柳炸至金黄，酥脆的外表让雪诚在内心直流口水。
【真香！】
在家乡，这种上火热气的食物可不能多吃，吃上了便要喝一大锅苦涩的凉茶。想到那种感觉，雪诚打了个冷战。
【那里有饭，还是吃清淡些吧。】
雪诚盛了些米饭，他拿了一份沙拉，一份看上去没这么糊的猪扒，走到酱料区。
【酱油酱油酱油，再来点麻油~】
【完成了！】
排在后面的本地学生惊讶地看着雪诚：“这是东方人的传统吗？”（诺戈萨语）
雪诚一副满意的表情端着这盘“奇异美食”坐到昂塞对面。
“搞什么呢？你把这当成化学实验室了？”许老师见了也汗流浃背。
“这是辛晴上次给我做的特制料理，看着很奇怪，味道就很不错。”
“这算什么料理啊？”
坐在对面的院长和昂塞优雅地持着刀叉，将碟子上的**牛排切成小块送进嘴里，一声不吭。
雪诚和许老师意识到自己过于吵闹，于是闭上嘴安静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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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兰市 傍晚 某栋居民楼
“晴晴啊，你又把酱油倒饭里了。”
“这样更好吃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