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勒斯学院的图书馆非比寻常的大，雪诚想起刚才看过的鸟瞰图，这栋建筑快要赶上标准的四百米跑道操场了。
和食堂一样，是个古典的西式建筑。门口的公告栏写着密密麻麻的诺戈萨文字。
【好像是图书馆的规定开放时间。】
刚进门，雪诚就已经听到了里面正在播放熟到烂的经典曲目。
通往二层的旋转楼梯在入口的两边。白日，馆内的光亮近乎源于两壁高长的窗。一层最高处的书籍需要爬上一个十二阶的木梯才能拿到，每个书架靠走道的一侧都放着人类艺术史上的知名人物的半身石膏像。在这里，米茨院长和昂塞不作任何介绍，遵守了「入馆即静」的规矩。
伊克勒斯学院是私立学校，一般不会开放给社会人士进入。
【好多书的外皮都有不同程度的老化，书页也黄得厉害，应该有几十年了。等下，哪些是手稿吗？还有那边，整个书架都是！】
伊克勒斯学院的图书馆作为本国的指定藏书馆，每本书出版时都会送一本到这里进行收藏。还有许多当年的手稿，也都被送来伊克勒斯学院。
【钢琴。】
一架古老的三角钢琴被围起来，放在图书馆的一层深处作为展示。那是坎瑞德的遗物之一，几百年来，伊克勒斯学院都有用心保养，让这架钢琴看上去几乎全新的模样。
米茨院长想起了上次派去雪诚他们学校的教授的汇报，于是对雪诚说：“能不能请你为我们演示一下？”
“我吗？”雪诚看了眼自己的老师，许老师点点头。
“可是这样会影响到其他人吧？”
昂塞上前解释道：“琴声不是噪音，等这首曲子播放完，让它暂停一下就好。”
“打扰了，我想让这位学生尝试一下弹这架钢琴。”（诺戈萨语）
“没问题昂塞老师。”（诺戈萨语）
工作人员撤下一边的护栏，让雪诚走进去。
雪诚坐在那架老旧的钢琴面前，试探性地踩踩踏板，以及简单的试音。音乐在最后的休止符停止了播放。他抬起手，指尖像雨点般落在黑白键上。
柔和的旋律乘着云彩闯入脑海中，开始绘出一幅图画。
楼上，一位对着书本发呆的学生，眼前划过一架纸飞机，调皮的音色像游鱼似的在图书馆里漂浮。
“这真是首不错的曲子，它叫什么名字？”年老的教职工问许老师。
“《梦中的纸飞机》，是陈雪诚同学自己作曲的。”
-幼稚的孩童，成就感涌上心头，带着那架纯白的纸飞机，兴冲冲地跑到室外，将其投至深空。
它乘风翱翔，任积云簇拥。
它俯瞰海平，望巨鲸翻跃。
最终投入斑斓的海洋-
最后的和弦落下，雪诚抬起头，身旁已站满了人，他们轻轻地为异国学生鼓掌。
伊克勒斯的其他设施也很齐全，昂塞和米茨院长带领雪诚二人绕学院逛了一大圈。
下午，原定接待雪诚和许老师的特兰奇老师终于空出时间，一起前往会议室安排往后五天的交流内容。雪诚和许老师将以旁听的身份，和学院的学生一起上课。
诺戈萨时间：傍晚19:33
参观的时间已经结束，餐后，昂塞带着他们来到住宿的地方。如他白日所说，雪诚和许老师的行礼都在各自的房间里乖乖等着。
师生二人分别住在伊克勒斯学院相邻的两间单人宿舍，尽管不大，但一个人居住完全足够了，甚至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书桌。
“我们高中的宿舍最少也是四人间啊。”
雪诚洗漱完，站在窗前眺望这座城市的热闹景色。天边才刚展出日落的迹象，诺戈萨的人们还没到吃完饭的时间。
“去问问老师能不能到外面逛逛吧。”
他敲响许老师的房门。
“你想一个人到外面去啊？”
“就在学院的附近转转。”
“唔……行吧，你把我的移动电话带上。”许老师在背包拿出一台小灵通交给雪诚，并叮嘱他：“要是迷路了或是有什么麻烦就打给昂塞吧，他的号码我已经备注在里面了。”
“我知道了。”
雪诚穿上蓝色的校服外套，走在石板铺成的人行道。街道披上暖黄色的灯光，愈发觉得像极了小说里描绘的中世纪城镇。
房屋都是板正的几何形状，这点与欧洲众多国家相同。
学院的侧边有一个剧院。
照射剧院的灯光尤为浓重，外墙在视觉上似黄金筑成。
里面传出一阵阵掌声浪潮。雪诚快步踏过斑马线，细细查看剧院门口的告示牌。在诺戈萨文的下方有一段英文。
“额……玛莉……民族歌手玛瑞尔·费奥纳，应该是这么翻译吧？”
他继续走向灯火阑珊处。这里多是些饮食和服饰的门店，答应了辛晴的礼物在这片街区恐怕是没法买到了。
“这个国家的人究竟多喜欢面包啊？”雪诚每走过一间服装店，就会出现一两间卖面点的商铺。修理机械钟表的店铺在这里也很常见。
十字路口的拐角，专门的甜品店内，一位穿着田园长裙的女性点了不少蛋糕，服务员和其他客人都惊讶地望着她。
也包括窗外看见这一切的雪诚和其他路人。
她没有摘下手套就开始进食（诺戈萨人进入室内一般会把帽子和手套之类的衣饰摘下），戴着一顶草帽，头上的灯光照射下来形成阴影，雪诚看不清她的脸。
女性尝了口新端上来的蛋糕，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第二勺，第三勺……
一个人消灭十几盘蛋糕的事情真实存在，雪诚觉得过于夸张了。浓厚的奶油吃上一口就已经腻的不行，这个人一口气吃了这么多。
【她的胃是黑洞吗？】
雪诚继续走。
路灯都是暖色的，如弱弱烛火一般温和，却比之明亮。某棵大树下，人们驻足围观，街头卖艺者激昂地演奏手风琴。
这是国内曾盛行的电动游戏的背景音乐，儿时雪诚在萝兰市的游戏厅体验过，只不过吸引雪诚的不是激烈的战斗，而是不同于8bt的，令人心潮澎湃的交响乐。
【想不到能在这里在听到这首曲子。】
在他的身边还有其他乐器的演奏者，提琴、竖琴、口风琴等，还有很多雪诚见都没见过的乐器正在等待。等待上一位演奏者即将结束属于自己的小节，下一位立马带着手中的乐器衔接上去。
一首曲子下来，持续了十多分钟，出现超二十种乐器，从兴盛到衰落，平凡被赋予史诗，歌颂了一段传奇的故事。
诺戈萨的人们不会为了凑热闹聚在一起，雪诚觉得更像是国内偏西的游牧民族，晚上主动聚齐，拥有丰富的活动。
剧院后，相隔一条马路，宽阔河流的部分河水涌入了桥底下的洞。从流向看来，学院里的小河就是源自这里。
岸边有家露天咖啡店，与雪诚和辛晴在萝兰市常去的那家有所差距。饮品种类之多远超家乡的。轻嗅味道，这家店烘培的咖啡气味无比浓郁，其中参杂了某种花的清香。
若非明天还要上课，雪诚定会坐下来品尝一番。
在这里也能听到刚才的音乐。
【现在到了维也纳啊。】
仅限这片老城区，到了桥上，延至对岸都是现代的建筑风格。车流来往，观光的双层巴士满载乘客，他们趴在车窗将诺戈萨首都的夜景尽收眼底。
到了繁华边缘，不见行人，层层雾霾拥在狭路，店铺却还亮着灯。说不上的异样感，将那条街道与兴旺都市分割开来。
【明明就在旁边，为什么差这么多？】
雪诚闲逛到夜九点，在看了好几处表演，且准备送给辛晴的东西没有着落的情况下回到了学院宿舍。
“怎么样？”归还电话的时候许老师问道。
“我没走太远，这附近不是卖衣服的就是卖面包的。”
“毕竟是老城区。明天我带你去对面的城市逛逛吧，那边的新玩意儿多些，说不定会有你女朋友喜欢的东西。”
雪诚回到自己房间，桌上多了几本书，那是学院准备的讲义和教材，以及床上放有几套未拆封的学院制服。雪诚钻入被窝，拿起资料翻了又翻。全是英文，但好在大部分都是学过的词，再加上许老师也会跟着一块上课。
终究是敌不过困意，没等看完第二页的内容，曲式解析的琴谱便轻抚雪诚的脸颊，带他共同入梦。
周围几乎一片茫，看不见太阳，却无比敞亮。雪诚分不出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何颜色。
蓝色？粉色？又或许是二者皆有？
鲸跃出海，直冲向云顶。雪诚站在海面，抬头望着眼前的庞然巨物像纸飞机一样翱翔。他伸手想要触碰它，但太过遥远。
“啾啾——”
天上的云雾中回荡着尖锐的声音，几只海豚冲出来，朝雪诚游去。
它们环绕在雪诚身边，于空气中游动。
突然，它们全都四散而去。雪诚感受到身后的沉重气息，他转过身，那只蓝鲸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与渺小的人类比起来，它的庞大身躯犹如横向的摩天大楼。
蓝鲸缓慢吐息，它挥动两侧双鳍，吹散了四周阻碍视线的浓云稠雾。无数海洋生物呈现在雪诚面前。它们和那几只海豚同样，在空中沉浮。
这头蓝鲸似乎是这些海洋生物的“统领“。
它只轻撇一眼，猛地向雪诚游去。奇怪的是，没有产生物理上的碰撞，而是穿过了雪诚的身体，带着海洋众生一同消失在无垠高空。
河对岸并非全是新建筑。从伊克勒斯学院那边过桥，下桥后沿着右手继续走，又是一片老住宅区。
诺戈萨 夜间23:45
狭路，身材高挑的女性走在其中，只有雾霾与她同行，身上挂有两个不同制作风格的铃铛轻轻作响。
那是今晚雪诚在蛋糕店看见的那位女性。
她走到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停下来，把头低下才勉强能够进入。里面比看上去要宽敞得多。
阴暗又摆满水晶饰品的房间内，年轻的魔女坐在书架前的茶桌旁抱怨：“我等了好久。”（诺戈萨语）
女性来客将帽子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脸上挂着微笑。她摘下手套，露出的竟是球形关节的手。
“那家蛋糕店出了好多新品，一下没忍住就全试吃了一遍~” （诺戈萨语）
魔女打了个响指，桌上的茶壶自己站起来为空杯子斟茶：“我——的——呢——？”
（诺戈萨语）
女性把手上的纸盒递过去：“喏，给你买了个苹果千层~” （诺戈萨语）
她打开盒子，焦糖的香味引得茶壶直直盯着，正当它准备扑向蛋糕，却被魔女出手摁住，茶壶失落地回归青瓷碟子上坐着。
“你要的找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哦。”
（诺戈萨语）
魔女抬起手，睡在书架顶层的木匣子顺着她的手指挥动轨迹，平稳落在桌面。匣子缓缓打开，里面装载着一台老相机。
女性瞳孔露出的齿轮闪过一丝金光，犹如见到分别许久的老友。她急忙捧起这台相机进行检查。打开胶片仓，看到盖子上那一段用诺戈萨文字铭刻的文字出现——爱莉丝·特鲁兹，她松了口气。
这是女性来客的名字。
“终于找到你了~” （诺戈萨语）爱莉丝用指尖温柔抚摸着那行字。
“哼哼，这可是我在耶伦的拍卖会上搞到手的哦。”
（诺戈萨语）魔女骄傲地说。
“看不出来欸，你居然有这么多钱~” （诺戈萨语）
“其实，我没买……“（诺戈萨语）
“啊？”（诺戈萨语）
魔女的眼神撇至一边，小声嘟囔：”这个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吧？我可不想给那些贵族捡便宜。“（诺戈萨语）
“呣~你是怎么拿到手的~“（诺戈萨语）
爱莉丝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毕竟对方冒险进入安保森严的拍卖场，为了替自己夺回这台遗失快六十年的老古董。
“进入拍卖场后，我去洗手间把半块砖头变成相机的模样，再用隐身魔法潜进后台掉包。那块砖头最后给一个大叔出了三百万库洛玛买下来了”
（诺戈萨语）
“呣哼~我好想看看露馅之后那个人的表情 ~” （诺戈萨语）爱莉丝偷笑道。
说到这台相机，魔女想到了什么，慢慢收起笑容：“你这两天有看新闻吗？”（诺戈萨语）
“没有哦，怎么了吗？” （诺戈萨语）
一份报纸飘到爱莉丝面前，它用自己的一角指着上面某篇报道。
“是嘛，他去世了哦……人类的寿命真是短暂呢~”（诺戈萨语）
爱莉丝的脸上还挂着微笑，但魔女看得出来，面对友人的离世，爱莉丝的内心很不是滋味。
两人交谈到深夜，茶会最终以爱莉丝带着匣子离开而结束。
“相机我就带走了~” （诺戈萨语）
魔女起身挥挥手，趁主人没注意，桌面的茶壶还惦记着剩下的蛋糕，结果再次被魔女摁住。
住在这一带的人们很早就回到屋里，不像新城区和对岸这么热闹。
街上只有爱莉丝在漫步，她没有马上测试这台机器还能否运作，而是想着先带回去清理一番。
没走多远，十二点的钟声在远方的钟楼敲响，爱莉丝继续前行，古钟的最后一敲，余声游荡到这条狭路，此时却再无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