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夏日时分的午后,却体会不到如是会灼伤灵魂的炎热。
沙砾随风涌动,于这不算庞大的沙海汇聚,熙熙攘攘的沙砾闪耀着晶莹如玉的光辉。它们被踩在少女小巧的凉鞋之下,或是被温柔莞尔的波浪诱拐而去,成为海水的血亲。
远处矗立的渔屋似是海潮的守望者,远眺着崖下海岸的礁石。
一只白鸟摇晃着脑袋,在那礁石上呆头呆脑地迈着小步,不知是在搜寻着什么……它会不会是隐藏自己行动目标的间谍?
迷迭香驻足于这座城市海滨沙滩之上,眺望着柔阳与微风共同缔造的波光粼粼、轻轻摇曳的海面,以及那位行于海潮与沙地交界之地的翩翩少女。
那名少女身穿的粉色短裙富有青春活力,从她那褐色的长发中也能品味出十足的可爱味,若是给她安上人鱼的尾巴、戴上镶嵌入宝珠的王冠,则会使人们惊讶于亚特兰蒂斯的公主为何会造访人类的海岸。
而这位可爱且淑雅的女子,却是迷迭香此行的目标,一位绝症患者。
故此,那女孩的身姿在迷迭香的眼中,就如同大好春日的黄昏一般令人惋惜。
海滩之上仅有彼此二人的身影。
叶莉诺自然是早早就注意到造访于此的迷迭香,只不过是远远地望着,许久之后才似是下定决心般主动接近了迷迭香。
从迷迭香衣服上的标识与胸口别着的三角形工牌便能知晓其身份,但叶莉诺还是蜷缩了身子,怯怯懦懦地询问:
“是记忆维护公司的人吗?”
迷迭香则是与之相对地坦然对答:
“是的。”
“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迷迭香出事了工牌,并平和地回应:
“叫我迷迭香就好。这不是我的真名,故无需加以尊称。”
“嗯,好吧,迷迭香……小姐。我的名字是叶莉诺,敢问您造访于此是有何事呢?”
迷迭香一眼便能看出,叶莉诺实际上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没有直接点明或许是因为她正在逃避着现实,不愿承认她的死神已然到来。
这也正常,在绝望面前,任何人都会变得胆小无助,就算是换成迷迭香,大抵上也会有如此反应。
所以迷迭香便打算将自己的来意娓娓道来,以给予叶莉诺足够的心理准备时间。
“我此行的目的是……”
迷迭香话音未落,叶莉诺就张开了嘴。
“是来取走我的记忆的吧。”
“嗯……没错。”
迷迭香本以为对方会花上许久的时间才能接受自己的来意,可对方却是抢先一步将其提出,这根本不是胆怯之人应有的表现。
迷迭香误判的叶莉诺的为人,一时间竟无法再从唇齿间挤出哪怕只言片语,空气就此变得死寂。
而踏破这份死寂的,是叶莉诺颤抖的自言自语:
“啊……这样……没想到这一天来的会这么快……果然我逃不过啊。可明明我……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
叶莉诺的脸颊上笼罩起一层阴霾,遮蔽了如同朝日般的活力。只是低下头,一拳紧握于胸前,咬紧了嘴唇。
“请你理解,这不是公司的蛮横,而是现实的造化弄,不是你我二人能左右之事。我很理解迷失者的痛苦,所以也请你理解并配合我。”
“不,我看您是根本就不了解……”
此时此刻,于迷迭香眼中倒映着的少女阴沉的脸上,却随着话语的落地而滑落一颗泪珠。
晶莹剔透,却令人惋惜。
不过,那只是叶莉诺吸引迷迭香注意力的手段。
下一刻,叶莉诺忽是大声喊着“白夜!”,仅在须臾之间就有一道白影于半空中俯冲而下,径直撞向迷迭香的脸。
那是一只令迷迭香猝不及防的鸽子。她下意识地去招架这只似是发了狂的鸟儿,惹得白羽萧萧而下。待到迷迭香擒住这只愤怒的小鸟时,叶莉诺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这时迷迭香才恍然大悟,方才叶莉诺看似勇敢面对的举动,实则是对于恐惧的掩饰。
叶莉诺虽然是可怜且危险的迷失者,但从根本上讲,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固然会有着与年龄相称的那一份胆怯。
于是迷迭香放开了那只白鸽,让它重新回归天空之母的怀抱后,便循着沙滩上叶莉诺所留下的小巧的凉鞋鞋印追了上去。
海滨沙地之上,有着一座私人的狭小渔屋——那里便是叶莉诺逃跑的目的地。
她冲至门前一把将其拽开,又拔腿窜入房中,反手一推合上门扉,并上了三道锁。
木窗自她出门起便一直处于紧闭状态。至此,这座小屋才算是密不透风。
叶莉诺打开了灯,长吁一口气后瘫坐在了地上,倚着门扉低下了头。
她的心激烈的跃动着,同时也被难以言喻的苦涩冲洗着。为何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她想不明白,估计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可提悬着的心尚未放下,一连串的敲门声又接踵而至。
“叶莉诺,开个门,我有话要对你说。”
然而叶莉诺只是捂着耳朵,对迷迭香的话语充耳不闻。
逃避,虽然知晓自己总有一天会遭遇这种命运,未来的方程式早已注定,但那不是现在……不能是现在。
很快,敲门声淡去,最终轻轻消失。叶莉诺觉得迷迭香对这门束手无策,而略有些许沾沾自喜。
然而下一刻的景象却让叶莉诺大跌眼镜。
一名身着白色宽大褂的女子如是3D投影而成的虚像般,身边萦绕着怪异的湛蓝色粒子,就那么轻松地穿过了门,又穿过了叶莉诺的身体,行于小屋中央后驻足停下。
待那些粒子如风尘般散去,伫立于此的女子回首望向叶莉诺,来者的身份终于是变得清晰明了。
利用非正常手段进入到海滨渔屋的迷迭香微笑地看着一脸愕然的叶莉诺,似是在宣告着可爱的小羊羔此刻已无路可逃,害得“羊儿”大惊失色。
“纵使你躲在铜墙铁壁之后,我仍会找到你。”
迷迭香展示了紧握在她手中的精妙小仪器,并接着说:
“现在,能听我好好说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