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9:21:35

作者:御坂10208号 更新时间:2024/7/25 14:19:20 字数:2173

每一起故事都会以最好的方式落下帷幕。

夜幕降临,两名少女枕藉于渔屋之中。僵硬的地铺虽没有软床的包容大度,但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起码对于她们而言,此处是无法割弃的偏安一隅。

夏天的天空地清澄,星斗斑斑下是清风徐来。几颗偏移原轨的星不知是被何人劝了酒,就那么无忧无欲地沉醉在那儿——真是些不识抬举的家伙。

渔屋内,灯已熄,心不停。

紫阳伏于木窗之上,举目远望着波澜不起的温雅潮汐,叹于今夜的晚风格外舒心。

“明早,我们再一起去哪里玩吧?记忆这种东西,纵使流失也没有什么可怕,用新的记忆补上就好。只要一直缝缝补补,总有一日得以康复。你能相信我妈?叶莉诺?”

“什么话!我一直很相信你的好吗?”

“那么,为了确认你是否还会忘记,每个昼夜交替的时分,你都要喊一声我的名字。”

“好!”叶莉诺端坐在被褥之上,于黑暗中清纯一笑,“紫阳——我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绝对不会——她在心底立下誓言。

但她也向紫阳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她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但这对她而言并不重要,自己是谁都无关紧要,只需要记得紫阳就好了。因为,紫阳能成为她存在过的证明,能证明这个孤单的世界上,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活过。

随后,她便开始思索起明天该去哪里玩。

沙滩边固然好,但偶尔回归城市逛街或是前往农村品味乡土风情,这二者也不失为优选。或者去点独特的小地方——花鸟市场或者是影视城?不知道紫阳会不会喜欢呀……

如果她不喜欢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呢?

她愿意听从我的任性吗?如果我想去的地方她不愿意去,她会接受我的选择吗?

她愿意承担起我的人生吗?这样想会不会太沉重了?可若不这么想的话,如果她抛弃了我,我该怎么办……我还真是满脑子都是自己呢,和紫阳这个滥好人不一样。

恍惚之间,叶莉诺才发觉,原来世界仍是一片黑暗,尚且是夜深人静的后半夜,距离天空拂晓还隔着不少的时分。

“原来夜已经深了吗……我还以为还是刚入睡的时候……”

在半夜意外惊醒,坐在被褥之上的叶莉诺捂着昏沉的大脑,目视着熟睡中的紫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头好痛……”

记忆正在大量地从体内散逸而出,叶莉诺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记忆流失的速度是呈指数级增长的。

紫阳在睡前闲聊之后,不过是与叶莉诺互道了晚安,便归于了梦乡。而现在,紫阳仍然沉眠于美梦之中,还累坏了似的打着呼噜,怎么也叫不醒。

这是梦?还是现实?叶莉诺此刻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

“不对……不对……”

紫阳——是谁?叶莉诺此刻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

但她的记忆如是要将她逼上绝路般暴戾,根本不给予她继续思考下去的时间,如同是将一柄刀子架在她的脖颈之上,并以空灵的魔音警示着她:“想清楚你应该做的是什么。”

此时的叶莉诺醍醐灌顶般清醒。

紫阳是很重要的人的名字,叶莉诺对此心知肚明。尽管除了这个名字以外的记忆已然消失殆尽,但唯独这个名字不能忘记……绝对不能。

如果忘记了这个名字的话,那么于心中燃烧着的最后的希望火烛,也将就此熄灭。自己又该拿什么来破开黑暗,看到明早的光明呢?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我呢……明明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是我太贪心了吗……”

叶莉诺开始在渔屋中寻找纸笔。

无论如何,就算自己会忘记,也要记录下这个名字,这样就能保住最后的记忆。幸福,就会在前方等着我。

可纸笔在哪儿……不在这。

找不到灯,黑暗中独自摸索太苦难了……也不在这。

我要记录的名字是紫阳,我还记得……怎么还不在这。

水?是泪……居然还不在这!

紫阳、紫阳,我还记得……在这吧,一定要在这……

上帝,我恳求你……如果忘了这个名字的话……我……不在这里。

终于,叶莉诺于一个橱柜中翻出了前屋主留下的一本手账与放在一起的一支钢笔。她的脸上终于被赋予了些许喜色,表情一转变,泪就止不住地顺从了重力的摆布,滴落在那象征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手账本上。

叶莉诺手握着钢笔冰凉的笔盖,不可忍的泪水此刻又玩世不恭地顺着脸颊滑入叶莉诺的嘴角,惹得她如是命丧之前的病人般痛咳着。手中的笔也因此没能握稳,笔在纸张上一滑,便滑出手中,“嗒、嗒……”不知落到了何方。

“不要……不要……!”叶莉诺发了疯似地找着笔,心脏呐喊着、痛斥着命运不公。

命运和她开了个玩笑。

她很快便从黑暗世界中摸索到了那支钢笔,嘴中不断地念叨着“紫阳”二字,终于是摸着黑在手账的扉页上挥笔写下这个名字。

那份悲痛欲绝的涕与泪终于是被笑颜冲破,但还不能立刻为成功的落笔而沾沾自喜,必须要确认一下那两个字是否有好好地落在那张纸上。

开了灯之后,命运又给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钢笔摔坏了,写不出字。

叶莉诺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考虑,便取出钢笔中心的墨胆,并将其掰成两截,让墨水打湿了手。她要以手写字。

“如果墨不够的话,就用自己的血补上。”

她近乎癫狂地笑着。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得了丧忆症,但她却很清楚,自己与记忆旷日已久的抗争终于要迎来首次胜利,即将要从病症的手下夺回自己的记忆。

迈出了今日的一步,就会有明天的两步、三步……日日夜夜积攒成功的小流,便终有一日能汇成实现梦的江河——梦想从未如比此刻还要接近这个少女。

但她已经忘了自己的梦是什么。

也忘了自己要写的是什么,一切都迟了。

“啊……这样啊。”

开了灯后的叶莉诺才终于看清,在地板上躺着两名熟睡中的少女。

原来是梦啊。

梦中的一切努力都注定是徒劳,自己连和命运抗争的机会也没有,就轻易地被混蛋的神祇夺取了记忆。笑吧,都笑吧神明!你和你暴戾的手又一次得逞了。

又一场雨、一次绝望。忘记一切的少女跪坐在自己空无一物的梦境中独自哭泣。

反抗记忆的实验,还没开始便拉上了帷幕。

而睡梦中的紫阳却对此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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