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的鸟儿总以为只要凭借自己飞行的伟力,便无人能出于其右,左右它的意志。
但最终,它们都将死于它们的贪婪。
迷迭香怎么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理想会被世界定义为奢望,并因此受到惩罚。
只是如木头般愣在原地的迷迭香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知晓对方即将开枪的叶莉诺下意识地去扑救迷迭香。纵使如此,迷迭香也没能躲开那发子弹。子弹击中了她的右臂,飞旋加速的子弹撕裂了她的外衣,打断了她的整个手臂。
就如同天上的太阳无情地向人间泼洒阳光一样,迷迭香的断臂处也无情地向沙滩泼洒着鲜血、与悲鸣。
连哭出来也做不到的两名少女摔倒在地,叶莉诺压在了迷迭香的身上,鲜血染红了沙的海。
叶莉诺只是以惊恐的眼神看着被染红的整个世界。那些满溢着无边痛楚的呻吟也不由分说地传进她的脑海,令她闭上了嘴。
迷迭香心有不甘,但却无可奈何,只得在意识弥留之际最后一次注视着那个她没能保护好的少女。她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强忍着痛楚微微一笑。叶莉诺的泪滴在她的脸上,她仍然笑着。
很快,迷迭香便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暂时地闭上了双眼,不管叶莉诺怎么去呼唤她,都只得予以沉默。
枪声寂灭之后,在那死一般的沉默中,泣不成声的少女放下了重伤者的身体,并站起了身。
“我这家伙,果然还是软弱到了最后呢。”
空有梦是什么也做不到的,若想将其转变为现实,就必须投身于反抗。
已然失去记忆的叶莉诺离开了迷迭香的身边,径直走向了那支军队。
狙击手再次开枪,这一枪打中了叶莉诺的胸口,将她的胸口贯穿,但她并未就此停下,只是异常地坚挺着身躯,并前进着。
察觉到异样的玫瑰示意狙击手不必再次瞄准开枪,并注视着那愈发接近的少女。
少女的粉红色短裙上,此刻沾染着无比鲜艳的血红,还弥散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我虽然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但我知道她是在保护我……当我看到她倒下时,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紫阳。那是不是她的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在我所剩无几的记忆中,唯一会保护我的人,因为你们这几个穿着得体的混蛋而有了性命之危!我又该拿什么来回敬你们的不义?”
此刻,玫瑰已经是坐立不安,只是片刻犹豫之后,便歇斯底里地向她的部下布号施令:“开枪!开枪!不要放她过来!拖住时间,我去取秘密武器!”
直觉警告着玫瑰,这个女人与其他的迷失者不一样。
“记忆,原来会是这么痛苦的东西吗?”
枪林弹雨疯狂地袭向叶莉诺娇小的身躯,将她原本清纯可爱的躯体打得破烂不堪,但弥散的记忆保护了她,让她屹立不倒。
叶莉诺怒视着前方。
她的梦已经被迷迭香接下,只是继续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并无意义。她已经无所牵挂了,性命也变得无关紧要。
她不清楚自己的名字,不清楚自己的过去,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擦干了泪。
“这样狗屎一般的记忆,我不需要……”
叶莉诺的话音刚刚落地,设在军队后方的一个仪器上,显示的数字归为了零。
来到军队后方取道具的玫瑰目睹到归零的瞬间,便不甘地咬紧了牙关,回首望向那沙滩。她看到的那幅景色,恐怕令她终身难忘。
弥散的记忆的重量并非人类之躯所能承受。叶莉诺的身躯以近乎是被捏碎的方式扭曲成令人作呕的团状物,并作为忆兽的核心被漆黑的具现化弥散记忆所包裹,并不断地臌胀,还展开了一对漆黑的羽翼。最终,一头型若蓝鲸,并生有大雁黑羽的忆兽成功现世了。
忆兽嘶吼着、咆哮着冲向那支军队,偌大的坦克竟在这怪物面前犹如纸张,被轻松撕碎。一时间军队伤亡大半、血流成河。
几名侥幸于忆兽的盲击中存活的士兵像无头苍蝇一般鲁莽地逃向沙滩,却如是踏入了禁地似地被忆兽阻拦。
忆兽的长啸划破天空,人类的悲鸣不绝于耳。
任何想踏入沙滩一步的人类,都将成为忆兽攻击的目标。
忆兽只是一味地破坏、杀人,时而飞上天空又俯冲而下。在那沙滩的边缘地带,此刻却犹如人间炼狱。
玫瑰在忆兽的袭击中摔破了脑袋、鲜血直流,好在还是侥幸地存活了。她无暇顾及自己的伤痛,不惜暴露在忆兽的视线之下,也要于那器械的残骸中搜寻着她的目标。
这是身为一军之首的玫瑰与忆兽的一场孤注一掷的死亡赌注。
玫瑰于军营的断壁残垣中不断搜寻。当她从中搜出一只坚固小巧的手提箱时,她便知晓幸运女神眷顾了她。这场赌注胜利的王冠,如今落在了她的赤色长发上。
玫瑰从那小手提箱中取出了一把外貌不惊却别有玄机的手枪,并举起瞄准了还在军队中肆意妄为的骇人忆兽。
这把手枪里装载的子弹,其弹壳中包裹的,是从人身体里提炼出的纯粹记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仅需一发子弹,便能杀死一头忆兽。
“我不得不承认,迷迭香,这次你是对的。这个家伙的确很特殊,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忆兽,也从未见过行动如此有目的性的忆兽。”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纵使失败也应当让世界重归平静。
“它可是在保护你啊。不像我,只能孤身一人战斗。”
玫瑰将那把专用于狩猎忆兽的手枪的枪口对准了忆兽的核心。
“可惜,胜者是我。”
一声枪响之后,忆兽发出划破长空的凄凉悲鸣,随后分崩离析。
世界再度回归沉默。弥散的记忆化成灰随风飘扬,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
“测定对象:迷迭香;测定项目:记忆;测定结果:实有记忆流失现象,确认为迷失者。”
铜墙铁壁之内,一处专用于收容迷失者的监牢中,失去一臂的迷迭香面如死灰地坐在长椅上,一声不吭地倾听着铁窗之外红发女子的指控。
“昔日的清道夫,如今却成为了迷失者——对此,你有何感想?”
迷迭香对此一言不发,只是用死气沉沉的双眼注视着牢房的地板,对玫瑰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
玫瑰注意到迷迭香那唯有濒死之人才会流露出的可悲眼神,不禁摇了摇头。
“为何你就不能明白呢?空有梦是什么也做不到的。无论是你,还是那位叫叶莉诺的女孩,都是如此。”
迷迭香还是选择了沉默。
玫瑰只是伫立原地,静静地等待迷迭香的回复,直到耐心被消磨殆尽。
“你什么也不打算说吗?”
迷迭香连以微微点头示意都不做,只是沉默、无尽地沉默,如同是在静待死神的光临。
面对这种摒弃了一切反抗之心、犹如一具木偶的迷迭玫瑰已经无话可说,便抛下一句:“我真是高看你了。”后,默默的离开了监狱。
今日的工作至此也已结束,监狱外的世界早已是一片星河灿烂。
公司的员工们大多都归于月明星稀安抚下的睡笼之中,玫瑰也很累了。
她启动归程的轿车,心心念念着方才所目睹的迷迭香的惨状,百无聊赖地唉声叹息,透过车窗,远眺着散落于空的星极。
人世很美,但她实则无心关心这份美丽。
方才迷迭香那死一般可悲的眼神还留在玫瑰的脑海中,并且挥之不去,而且那表情越想便越显得奇怪。
忽然间,玫瑰如是想到了什么,便立刻倒打方向盘,快马加鞭地赶回监狱。
“王八蛋!那根本不是只有濒死之人才会露出的表情!”
玫瑰愤怒地一拳捶在了车窗玻璃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那是只有向死而生之人才会露出的眼神!”
而当玫瑰赶到迷迭香的牢房前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沉寂的空气对真相闭口不语。
断了臂的迷迭香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