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白茕幽,背着武凝月离开人群,一路疾走,直到拐进了一道行人稀少的小巷,她的脚步这才慢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劝劝她,”武凝月分明已经在一番折腾中疲累而眠,白茕幽却仍是低声开口:“看着她就这样作践自己,你难道感觉很好受吗?”
“我怎么可能感觉好受。”
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却是从那武凝月身上的断剑发出。
“但我又有什么办法?”那断剑道:“我又没有像你们一样的身体,就连原本的力量也发挥不出来。这丫头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要去做什么,是我三言两句就能拦得住的么?”
“那你就说千言万语。”
“你能不能不要强词夺理。”断剑很是无奈,“平时劝诫的话难道你又少说了吗?斥责的话她的父亲又少说了吗?又能有什么用处。”
“所以你就说都不说?”
“她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恶战。”断剑叹息,“因为没有及时赶去,所以才会留下心伤。可就算她去了又能怎样?无非是让你们武家血脉再多死一个。”
白茕幽停下脚步,她回首凝视断剑,冷冷道:“你当真冷血无情。”
“谢谢夸赞,我没血没肉,要是有就坏了。”
“凝月真不该捡你这么个破烂回来。”
“你说了又不算,没准她就是喜欢我这张只会讲大实话的嘴。”断剑哼了哼,“不像你们,就喜欢遮遮掩掩。”
“我是为凝月好。”
“那你陪她喝酒啊?一起喝个痛快啊?”
“无铭,我警告你不要得意忘形。”
“有错的人是你,还不赶快醒醒?”
一时间,空气陷入沉默。
若那断剑能够化为人形,此时此刻一定会是面如冰霜的少女、与不甘服输的青年,两人额头顶着额头,双目瞪视对方,电火花四射的险恶景象。
可惜人剑殊途,心距甚远。
白茕幽闭口不言,再度向前走了起来,而那断剑无铭也不再出声,仿佛从未有过神智的死物一般。
武凝月,依旧沉溺于堕落之中。
***
另一边,冰麒麟等人在经历茶楼那场闹剧过后,虽然没能顺利买上点心,那之后却也没再碰上什么意外事故。一主一仆一侠一呆,没用太久就到了孟府。
作为通泉这种小城的最大管理者,县令大人的府邸就在县衙后院。若是没有人在前带路,外来人怕是当真联想不到。
冰麒麟和云无心跟在孟华娆和绿意的后面,从县衙的侧门进入其中,很神奇的来回拐了那么几个弯,就到了县令一家人平时居住的内院之中。
“真是好大啊……”
云无心忍不住东瞧西望,深山野人的一面在这时候彻底的暴露出来:他一边感叹于亭台楼阁的工整气派,一边又对一园子的花花草草、石山流水感到不可思议。
“城里人都这么奇怪的吗?”他问冰麒麟,“这青荒上随便哪里都有的东西,居然特意花钱做个造型?”
“你不懂。”冰麒麟拍掉他想揪下一片树叶的爪子,“人家这叫欣赏,是一种品味。”
“啥?换个造型就不是树和石头了?”
没法沟通,冰麒麟选择沉默。
“喂!你干嘛就不理我?”
“我听不见,听不见……”
一行人正向里面走着,忽然有个身穿家居长袍、胡须灰白的瘦削老头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见到冰麒麟和云无心后,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孟华娆停步,行礼:“爹。”
见那丫鬟绿意行下人礼并跟着叫了声“老爷”,冰麒麟眼疾手快地把云无心拽到身边,强行按下他的头。
自己虽是钧琉人,可见到长辈起码也是要低个头表示下尊重的。
至于云无心……反正他也没受过哪个国家的恩惠,跟自己一样做也没什么大事。
“娆儿,怎地又出去了?”孟县令见到女儿行礼,连忙上前扶起,他担忧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使唤下人去买就好。这般大病初愈,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云无心被冰麒麟按了下脑袋,头虽低下去了一些,眼神却斜了过去。
他原本是想要看看这位孟小姐的老爹是不是有和她一样的古怪眼睛,可这一瞧却发现对方只不过是个风烛残年般的瘦弱老人,就连扶着自家女儿的那双手,也是干瘪而苍老的。
云无心的目光顺着那双手,逐渐移到了孟华娆的身上。
他偷偷地窥探着这个女人的侧脸,再一次地,有了截然不同的迥异感觉。
被自己的父母关心,理应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为什么她的那双眼中,闪动着的却只有困惑和躲闪?
“……爹,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不着痕迹地,孟华娆的身体向后退移了一些,离开了孟县令的搀扶。
“女儿有些事情想和他们谈,不希望有人打扰。”
“好……好!”孟县令连连点头,一双昏花的老眼只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要将她的样子烙印在心底一般。
他说道:“只要娆儿你好好的,想交什么朋友就交什么朋友,再带回家里多少个都没关系,爹一定会命人好好对待他们!”
“……谢谢。”
“你这孩子,怎么和爹客气呢?”孟县令说完,对冰麒麟和云无心露出老人家独有的和蔼笑容,“二位公子姑娘,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切随意,无需顾忌。”
冰麒麟略有尴尬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等那孟县令而后走远,她还一脸纠结的望着他的背影。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是么?”孟华娆忽然道,“以前他说什么也不准娆儿出去,现在却是完全反了过来……”
“啊?他以前也不让你交朋友吗?”
“将死之人,交有何用。”
“他是你爹,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孟华娆摇了摇头,无声止住了冰麒麟的话语。
“他是不会,但是。”
毫无温度的声音,虚无缥缈。
“已经失去的东西,无论再怎么去弥补,也是回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