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芙蕾雅并没抱太大的期望。
她问了些简单的概念。莉萝对答如流，给出的定义与解释相当标准。
芙蕾雅立马来了兴致。
这么看来，低水准的问题是派不上用场了。于是，她从手记本中挑出更有难度的题目，要求莉萝先分析再作答。
她按捺下兴奋，冷静地思考到：光是熟悉概念可不行，没有自己的理解，一切都是白费。
短暂的思考后，莉萝侃侃而谈。
她先解释了一些名词，再引出几条原理，又针对不同的可能性展开讨论与分析，得出了初步结论。紧接着，她针对现象、围绕原理，进一步提出了合理的解释——论证，就此完成。
“精彩！”芙蕾雅脱口而出地赞叹道。
“小意思啦~”莉萝难掩欣喜。
芙蕾雅轻咳一声，恢复了正经。“别高兴太早。重点还在下面。”
莉萝也有样学样地冷静下来，实际早在心里乐开了花。
来了来了，等的就是这个——芙蕾雅的研究课题！
“在这里等我一下，”芙蕾雅说，“我去取个东西。”
很快，她折返回来，手里多出个金属手提箱。
她找来一张桌子，放下金属箱。德尔魔力沿着刻蚀痕迹缓缓流淌，逐一交汇，最终形成一张网络。
咔哒一声，箱子打开了。
芙蕾雅从中取出一枚光滑的金属球，解释道：“试作飞行器，型号VK-1。”
箱子被推到莉萝面前。“拆解它。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莉萝直愣愣地瞪着。“这、这很珍贵吧？”她试探性问道。
“勉勉强强，”芙蕾雅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正这东西已经被淘汰了。”
——淘、汰、了！
女士们、先生们，竖起耳朵听一听。这她喵说的还是人话吗？啊？！
莉萝咽了咽口水。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昂贵的东西。
完美的几何体！干净、理智、冰冷，她痴迷不已。
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一哆嗦，溃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她提起精神，拿出了最为严谨的态度。
“Chapter1.Algorithm。”
——*注：《魔导工程学》·第一章·演算。
蓝图徐徐展开。她粗略地扫了一眼，便立刻理解到了设计者的思路。
她立刻着手拆解。划分区域，标注零件功能，绘制好动力传递图。
最精密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连接件与外壳也很快处理完毕。
“完成了。”
随着话音落下，金属球体内部迸发出光芒，应声裂解为无数细小的模块。
莉萝擦了擦汗，看向芙蕾雅，想要听听她的理解与建议。
沉重的呼吸声。芙蕾雅吞吐着寒气，一动不动。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天才！绝对的天才！
她直勾勾地盯着莉萝，仿佛猎人看见了猎物。
这时，莉萝怯退一步。
芙蕾雅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顾不得那么多，紧紧掐住莉萝的双臂。“最后一个问题——”
“你认为，《魔导工程学》有可能改变世界吗？”
她贪婪地注视着莉萝，视线来回扫视，想要将莉萝的一切反应纳入眼底。
意外的是。莉萝的神情迅速黯淡。她偏过头，似乎不愿回答。
芙蕾雅的表情瞬间有些凝固。
沉默良久。万分纠结的莉萝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眉头紧蹙。芙蕾雅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一位水准极佳、心思缜密的学者绝不该给出这样的答案。
她甚至宁愿听见否定的回答。那样，她至少还会有辩驳的机会。
可现在……这算什么？
她心灰意冷，脸色逐渐阴沉。她松开手，只留给莉萝一个转过去的背影。
果然，不是谁都能理解她的想法……就像大多数人的反应一样，他们只会短暂地感到新奇，再无其它。
对她而言，《魔导工程学》意味着什么？
她一定会这样回答：奇迹。能让人类成为第二造物主的奇迹。
所以，这堪比神明的奇迹，真的就要一直遭受埋没吗？
魔法师的抵制，学者的避讳，贵族的轻视……一切都让她对人类感到失望透顶。
愚蠢！实在是愚蠢！如果连这等事物的价值都意识不到的话，还不如让人类就此灭亡！她自暴自弃地想到。
有人戳了戳她。她偏过头。
莉萝神秘地微笑着，左手紧握，右手则递给她一支笔。“我写了一点个人看法。你也随便写点什么吧，我们一起打开。”
芙蕾雅怔愣许久，旋即会心一笑。她接过笔，在手中迅速写下几个字。
“我要打开了哦？”莉萝说。
三声倒数，她们同时打开手掌。
——一定。
一模一样的答案！
芙蕾雅一激动，给了莉萝一个深深的拥抱。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至于莉萝所真正给出的答案……
她只是这样客观陈述道：这个问题不应该由一个人来回答。
心灵感应般，芙蕾雅接下了后续：——因为，世界自会给出答案。
她热泪盈眶，最先只是抽噎，直到后来才放声大哭。
苦苦追寻多年，她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一天下来。芙蕾雅在屋内徘徊，时而站立，时而坐立。她冥思苦想，一会儿拍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会儿叹气，像是否定了某种想法。
莉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她望着窗外，无聊地发着呆。
也许，芙蕾雅没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照例做好了午饭和晚饭。只是，用餐时，她总会突然停下动作，隔上好长一阵子才会重新恢复行动。
她的行为让莉萝颇感怪异，莉萝却也不好意思提醒。她不希望打搅了对方的灵感。她知道那有多么难得。
余晖落入深山，芙蕾雅这才回过了神。
“我该走了。”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你明天有空吗？”她问道。
“我？”莉萝有些愣神，摸不清她的意图，“……应该有吧？”
芙蕾雅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纸协议，拍在桌上。啪！一声脆响。“签了它，你就是我的人了。”
“……？”莉萝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抱住身体，往角落缩了缩。“什、什么？！”
芙蕾雅疑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愕然。唰的一下，她的耳朵从根到尖红了个通透。
“不不不，”她慌乱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愈发激动，喊出最后一个字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她浑身瘫软，难以站稳。
“啊……哦哦哦——”意识到自己想歪，莉萝羞涩地低下头。
太糟糕了，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她小声嘀咕，把头埋得更深了。
空气尴尬到几乎凝固。
在时间的安抚下，当事双方总算恢复了冷静。
“那、那个……”两人异口同声道。
看来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了。
莉萝小幅度地打个手势，示意芙蕾雅继续说正事。
芙蕾雅轻咳一声，当作先前无事发生。“这是保密协议。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到我的工坊来工作，我们很缺人。”
与嘴上的平和不同，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这样说道：
——签了它，这是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