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森选择留下。
他环视一圈众人，用真挚的眼神恳求着每一位战友。
格雷森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不希望自己被抛下，又不想把话挑得太明白。
是去是留，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他努力让自己闭上嘴，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游离。
没有人愿意与他对上视线。
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犹豫。
巴里知道自己该站出来了。
“我给你们六十秒的思考时间。不许交流。结束后，愿意留下的向前一步，不愿意留下的退后一步。”他说，“就这么办吧。”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
短短十秒内，有的人眼神一凌，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可惜，那太过于草率了。
他们在接下来的每一秒中都倍感煎熬。
三十秒过去，芙蕾雅又只能看见一片如雾般虚无飘渺的迷茫了。
无言的挣扎。
仿佛这六十秒永远不会结束。
“时间到了。”巴里用脚后跟踏响地面，没看向任何一个人，“愿意留下的向前一步，不愿意留下的退后一步——”
“行动！”拖长音调后，他短促地下达了最终命令。
众人齐刷刷地向前一步。
只有一个人站在原地，既不向前，也不退后。
那人是沃森。鹰嘴，勾鼻，脸上、额头上长着几颗瘤子，甚是丑陋。
“小孩，我要问个问题。”沃森冷漠地开口道。
他左腿骨折，费力地撑着一根被简单削过几次的木头，把重量全都压在了右脚上，看起来站得不算太稳。
“你懂医术么？”他问。
芙蕾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村里有猎户，他们知道该怎么处理你的伤势。”
“那就是不懂了。”沃森冷笑一声。
芙蕾雅嘴角一阵抽动，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我可以治好你，但你得给我一个理由。”她白了一眼沃森，“先说好，我既不需要你的地图，更不需要你的藏宝图。”
沃森行动不便，是个累赘。
众人愿意带他，是因为他知道出山的捷径。
现在，他已经没有价值了。
“理由？”沃森不屑一顾，“那种东西有必要吗？”
“喂喂，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是伤员吧？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他随意地搭住一个人的肩膀，挑了挑眉，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们可是一伙的，你确定要跟我对着干吗？
令他尴尬的是，那人很快便拍落了他的手，一脸嫌弃。
沃森嗤笑一声，随即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吹几声口哨，姿态相当轻浮。
不管怎样，他吃定芙蕾雅非治好他不可了。
“见死不救？”芙蕾雅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怎么会呢？”
“我会在另一边的村口给你安排一匹马，再叫一个人把你绑在上面，还要嘱托他一句，一定要保证你不会掉下来。这样，你不就能活下来了吗？”
沃森顿时气急败坏。“你！”
旁边的巴里不想再听他废话下去了。他向来没什么耐心。
“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沃森，“闭嘴！”
沃森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下瞪得没脾气了。
巴里是瞎了一只眼，可独眼里的杀气反倒更重，仿佛这些年里他亲眼见证过的尸体全挤在那里面了。血腥气味浓稠无比，简直就像是连通着地狱。
“嘁！”这是沃森最后的倔强了。
另一边，格雷森的心情倒是很不错，或许他早就看不惯沃森了。
“指挥官，我们现在该干什么？”他嬉皮笑脸道。
众人一时半会儿分不清：他那句‘指挥官’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视线全部落在芙蕾雅身上，她略感压力。
根据天空中的魔力浓度估算，留给她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撕下一页纸，在上面迅速地画了几笔，画出了村庄的大概布置。
“我需要先派十个人去集中村民，地点就定在村长家附近。对了，村中心有口警钟，敲响后会有人来帮你们的。”
格雷森接过，粗略地扫了一眼。
“这几家耕户怎么办？”
他皱了皱眉。上面有几家住户离村子有些过于远了。
芙蕾雅早有判断。
“听见警钟，他们会自己赶过来的。”
她知道，人在危险时刻总是倾向于抱团取暖的。
“如果没有呢？”格雷森仍不死心地追问道。
芙蕾雅冷视他一眼。“那就放弃这些人。”
“……呵，你还真是头冷血的恶魔。”格雷森咧咧嘴，“不过，对于一名指挥官而言，还不赖。”
战场上不需要优柔寡断之人，他们可不想为了一个白痴而葬送性命。
出色的决断能力，细致的观察能力，种种迹象表明，芙蕾雅的确有资格率领他们。
直到此刻，众人眼中那难以察觉的疑虑才被彻底打消。
巴里神情严肃，沉声问道：
“还有其它安排吗？”
他绝不会再小瞧眼前之人了。
芙蕾雅思索了一小会儿。
“你认得清草药吗？”
“只要是能救命的，都认得个大差不差。”
“捕虫呢？会吗？”
“嘶——”巴里摩挲了好一阵子下巴，“懂是懂，但得给我安排个帮手才行。”
他年轻时可是捕虫的行家，经验相当丰富。不过嘛，人老了，眼力早就没那么好了，还是得找个年轻人帮他才行。
芙蕾雅点点头，翻开手记本的前几页，撕下了前些日子里写好的生态调研报告，递给巴里。
巴里刚拿到手，便不由得惊叹一声。
好家伙！
笔锋细腻，植株的样貌画得栩栩如生，上面引出几根线条，在旁边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从分布情况到药理药效，记载得才叫一个详实。
巴里很少翻书。但，他敢笃定：光是这一页纸，恐怕就有不菲的价值。
即使单独作为藏画被放进拍卖会里，那也绝对会是被贵族们疯抢的存在。
而现在——
足足九张！全在他手中！
他贪婪地舔了舔皲裂的嘴皮，急不可耐地想要揽过任务。
“没问题，这些我都认识。”
芙蕾雅又写好了一张清单，递给他。“照这上面来，数量可以少，但种类一定要齐。”
巴里应下。
芙蕾雅继续看向其它人。
人手问题算是解决了，只要这群伤兵在接下来能恢复到一个不错的状态，那也就可以考虑组织小规模的反击了。
从战略角度来看，魔族突然发难，目标必然是王国的几座丰饶之城，自然会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
她所在的村庄地势偏远，掠夺价值低下，极大概率不会被列入行军路线。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敌军的规模不会太大，最多只有一些小队。
他们的任务不会太严苛，充其量是四处搞搞破坏，以便混淆人类对魔族行军路线的判断。
试想，这样一支游击小队若是撞见了一块硬骨头，那他们会怎么做呢？
答案再简单不过了——绕开它。
魔族占据着一切主动优势，他们完全没必要留在这里死磕。
如此一来，身处被动的芙蕾雅等人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
——虚张声势，诱导魔族做出更加“合理”的决策。
芙蕾雅需要迅速组建起一支战斗小队，力求做到能从气势上恐吓对方。
训练时间所剩无几，她必须考虑最简单的武器——
弓弩和长矛。
“我还需要几名教官，擅长弓弩或长矛的优先。”
三个人站了出来，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擅长。
一名弩手，两名长矛兵，不算太糟糕。
“你们先去集合地点待命，挑好人手，我稍后过来跟你们交代训练事项。”
三人领命。
接下来，就是防守布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