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
那静静流淌的不仅仅是芸的过去
也是芸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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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我都从没幻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
此时芸正穿着我的睡衣，披散着长发，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床上。她的视线落在昏暗的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我则坐在床边的桌子前，随意地翻弄着推理小说，目光却总是忍不住飘向芸的方向。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雨滴打在窗上的声音噼啪作响，却也让人莫名安宁。回想起在雨中看见的空的身影，我拿起手机，呆呆地望着联系人里的空。
自从意识到空的心意后，我便有所发觉，如果继续像之前那样进行着无意义的关心，大概只会让空更加痛苦。所以无视心底那份难以忍受的愧疚感，我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看向一旁安静的芸，我便有些庆幸，我想如果不是空，直到芸离开，我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吧。
按照芸所说的，她本来已经到车站买好了票，但却像是某种放不下的执念般，芸又忍不住在发车前最后回到了这里，结果刚好遇上了蹲在大门前的我。
再之后我们两个都被大雨淋湿，而包括屋子的钥匙在内，芸的行李都还放在车站的寄存处，于是就只能来到我家避雨。
只不过在经历了之前的那件事后，此时我们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都没有主动开口，空气中飘荡着难以言明的气氛，让我的脑海中也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原本就有些躁动的心在意识到那近乎表白的拥抱后，脸上就不自觉开始发烫。像是逃避一般，我轻轻推开门走出了房间，接着背靠着关好的房间门，缓缓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应该传达到了吧，那个时刻。
而且……芸大概也是喜欢我的吧。
我轻轻闭上双眼，昏暗的天气以及雨水的声音让之前积攒的疲惫一股脑涌上心头，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竟觉得此刻外面的雨滴大概都不再落下，而是在半空中静静漂浮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得见各种声音，但我还是觉得屋子里安静的过分。
芸的长裙在嗡嗡作响的烘干机里慢慢变干，沾染了泥水的鞋子在卫生间里静静晾着，锅里的姜汤刚刚沸腾，飘散的热气嗅得到甜腻的气息……
没来由的，我在此刻产生了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预感，我想这段记忆注定将如同一个符号般藏进我脑海里的某个角落，在未来某一天的糟糕下午，我会毫无预兆地回想起这个瞬间，回想起与芸一门相隔着的自己。
我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心情让我想到了这些，但是我确实看到了，看到了未来的某时某刻，因为回想起这个瞬间而静静伫立在夕阳下的自己。
轻轻摇了摇昏沉的头，我缓缓站起身，来到厨房将煮好的姜汤盛好，接着小心地端进房间，放在芸的身旁。
和之前发呆的芸不同，此时她正坐在桌子前，翻看着我刚刚看过的小说，在注意到到我后，她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对着我说了声“谢谢”。
谢谢吗？
我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确地意识到我们之间存在的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但我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也不想去深入探究，直觉告诫着我此时应回避与芸的相处。于是我沉默着准备离开房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芸的声音。
“总感觉，气氛很怪呢。”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
芸转过身看着我，接着垂下眼眸，轻轻叹了下气。
我有些陌生地看着这样的芸，从认识芸开始，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露出这副消极的样子。
“说起来，”
芸重新抬起头望着我。
“我还没和锋说过以前的事吧。”
“以前的事？”
“嗯，其实也不是很久之前啦，只是小学的时候。”
芸说着仰起头，露出回忆着的样子，而我则坐在一旁的床边，看着这样的芸。
“那个时候的我啊，真的是一个引人注目的怪人呢，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且由于妈妈工作的原因，我也经常跟着转学，所以自始至终都没去注意过别人对我的看法。
不过现在的我和之前比起来大概也不遑多让吧。”
芸说着露出好看的笑，只不过很快，芸就收起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我看不懂的落寞：
“直到妈妈去世以后，我才终于注意到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我感兴趣的事物在他们眼里往往都只是些不值得关注的东西，反过来也是一样。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是自己一个人了。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甚至是一个人做小组实践。
虽然也尝试过去交朋友，只不过无论怎么样努力，果然还是会被认为是个奇怪又无聊的家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觉，和对妈妈的思念不同，那是只有一个人时才会有的孤独感。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除了妈妈以外，我一无所有。而班上的其他人则都有着一起吃饭，玩耍的同伴。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我也变得越来越沉默，整天都将自己关在狭小的牢笼。直到某一天，一切都改变了，照顾我的婆婆告诉我，她说既然不开心的话，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呢。
就像从前那样！你知道我在听到这句话后有多开心吗？那时候的我明明是个很嗜睡的小孩子，可那一天我却一夜未睡，也丝毫没有感觉到疲惫，我坐在妈妈打理过的花园中，一遍又一遍地和每一支花朵告别。
花是妈妈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在居住的地方种上花。妈妈说每一支摇曳的花朵都是在感谢我们，感谢我们能带着它们在未知的地方盛放。
说起来，我在婆婆院子里种的，就是当初那些花的种子呢。
那晚过后，我就带着妈妈曾经留下的种子，和婆婆一起去了之前从未去过的城市。我记得那天的风很好，阳光也暖洋洋的洒在身上。”
芸说着露出好看的笑，大概是在追忆那天的美好心情。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婆婆就带着我去其他还没去过的地方，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中学。直到婆婆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再陪着我四处搬家，于是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其实我很自私吧，明明最好的方式应该是留在婆婆身边照顾她，但我终究还是变成了四处游荡的风呢。”
芸说着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地面，过了很久才缓缓呢喃道：
“为了变成现在这样，我几乎舍弃了一切呢……”
窗外的雨无休止地下着，雨水一滴一滴地拍打在窗上，接着又缓缓流下。被雨水淋湿的玻璃上看不清外面昏暗的一切，在这片模糊的世界中，只有灰暗发白的云层像是某种分割线般突兀地撕裂世界。
我望着窗外，感觉意识也融入到了那片厚重的云层中，就连芸之后是否说了什么都毫无感觉。但我其实是知道这一切的，知道芸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就像我曾通过拥抱就传达给她的心意一般。我想有些东西哪怕无需语言，都能够清晰地传递给对方。
就像我也知道，等到天气放晴的那个时刻，芸也将永远地离开这座小镇。
可是究竟是什么呢？将我们分开的东西，将我的心意完全抹消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