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4月28号星期三，阳光明媚的一天，大叶樟镇完全沐浴在光亮之下。平日里这个小镇一直都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像是终日不见阳光，现在真是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我如同往常一样在出门前对着老宅说再见，然后踏上了上学的路途。我一直想着能不能买一辆上学用的自行车，这样去学校或者去其他什么地方会更加方便。
或许，去“亓的店”那里会更轻松？
这样的念头短暂地划过，我没有抓住它，让它飞过了。
说实话，我已经有点不敢去了，感觉我每一次去都会知道一些不得了的事情。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害怕，但是我心底里确实有一种抵触未知的情绪。前天夜里亓夜对我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能对我的心灵产生不小的冲击。时至如今，我仍然不觉得她已经完全信任了我，至于她那番假设我早已转化为活死人的论断……我不认为她已经完全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也许只是静待我进一步暴露自己的缓兵之计。我不是不愿意去相信她，而是她的那种行事风格和思维模式很难让人跟上，只能远远地对她抱有敬畏之心。而关于她真实的目的，也仍然是个谜。她为什么会最早发现【灾祸】的存在？她为什么要给班级给出关于【准则】的建议？她是怎么想到的？班上的同学们普遍对她抱有敬而远之的态度，班干部是怎么看待她的？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同意她的看法，并说服班上的其他同学们按照【准则】行事？她为什么会拥有一只能看见死亡气息的右眼？她有没有刻意隐瞒？
在众多的疑惑里，那个初见的雨夜场景逐渐在我眼前显现——一位戴着白色假发，身穿暗黑哥特洛丽塔的异瞳少女站在台阶之上，竖起自己的右手食指贴着嘴唇，示意我不要说话。那种锋利且无比美丽的身影让我看着了迷，我从未见过如此一位给我留下这等心灵震撼的美少女，她能唤醒我内心深处的那种落寞，对于美好过去的追忆，更重要的是，她仿佛让我想起以前想象过的一个形象，过去曾经遗忘过的事情，似乎要重新从深海里逐渐浮出水面。
她究竟有着怎样的情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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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古乔同学。”
“早上好啊韩一树。”
我把背包塞进课桌，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邻座的韩一树和我打完招呼后在从包里淘课本。现在已经到了上课时间，今天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班主任已经走到了台上，操着沙哑的声音让坐在台下的郭倩班长提醒他今天有什么重要事项。
“昨天的事情……你应该会感到不舒服吧……”
“嗯……说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能理解，毕竟现在是这么一个情况……”
韩一树看着我的脸，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
“辛苦你了。”说完，韩一树转回了面向讲台的方向。
辛苦了？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感到有点困惑，但是课已经开始了，我把注意力放在当前的课程上。
亓夜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出现。我回忆了一下，以往她都是在临上课前过来转两圈再离开，她今天好像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过，算是比较反常。说起来，昨天她好像也是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自从上周日晚上我去找她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我一边转着笔一边看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想着她这个时间段会在校园的哪个区域活动。
按理说，昨天的班级会议还挺重要的，她至少应该在外面听一听。等我下次见到她，就和她说一下班级的最新走向吧。
她是不是经常去图书馆呢？想一想，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听她说的话，她似乎比较熟那个地方。如果图书馆管理员和她关系好的话，说不定会让她在一楼的自习室里学习，所以在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可以不待在四班的教室里。有机会我可以问一问，或者哪个课间我去那里转转，看看会不会找到她。
我盯着她的座位看。
她会不会已经遭遇了【灾祸】的毒手，正由于班上同学和她关系都不好，没人了解她的去向，所以她才消失了？
我转笔的速度慢了下来。
不，这种可能性还是太小了。大叶樟镇是一个特别小的地方，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小事都会很快通过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传遍小镇，而她又是如此一位【不祥之人】，关于她的消息，传播的速度肯定会更快。所以说，她现在应该没有遇到什么问题，等她出现就好。
等等，会不会是这样，由于【灾祸】有了新的进展，所以她跑去调查了？这样的话，她又要继续背负着众人的歧视去找出破局的方法啊。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我能不能帮上忙呢？
指尖上旋转的笔脱离了我的控制，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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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放学之后我就去图书馆周围转了转，不巧的是，图书馆没有开门，所以我选择直接回家休息。下午来了之后我立刻前往学校的图书馆，那里仍然没有开门。我真的搞不懂这里的开放时间段是什么时候，回头认真问一问好了，我赶在下午上课时间赶回教室，当我上到二楼的时候，恰好从后面追上了上楼的巧姐，她应该也是刚刚赶到，准备给她的文科班学生授课。
“巧姐今天这么晚啊，是不是睡过头了？”
“在学校就要叫林老师哦。”巧姐看上去像是还没睡醒，头发也没梳整齐。“上班好累，不想上班，你以后千万不要当老师。”
“可别把这些话和你的学生们讲啊。话说回来，既然当老师这么累，巧姐你怎么还这么喜欢当老师呢？”
“因为很开心啊。”巧姐伸了个懒腰，她的脸上有笑意。“我说过的吧，我一直都想当老师，现在算是实现了梦想吧。”
“好啦知道你，所以现在打起精神继续成为一位优秀的教师吧。”我拍拍巧姐的肩膀。
“不用你说。”巧姐笑着握住了我搭着的手。
巧姐虽然年龄比我大十岁，但是她和一个高中生一样活泼，就好像一位和我一起长大，与我年龄相仿的姐姐一样。
“哦对了，我问一些事情……”
我们两个一起慢吞吞地往三楼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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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好天气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放学。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也许一场春雨正在临近这个小镇。我背着书包正要离开教室之时，忽然想看一下班级的学生名单。四班的教室里贴有包含每名学生名字及描述的花名册，这是高二四班秘密与【灾祸】抗争做好的准备。我从上往下看，里面的每个人的情况我都记得很清楚。我的目光在“亓夜”那一行稍停留了一会，便继续往下看。这份名单应该是新打印的了一份，我的名字及住址列在了最后一行，不过关于性格描述的那一部分还是空着的。在这份学生名单旁边还贴有一份年纪管理层及各位教师的名单，我很轻松地就找到了“林巧”那一行，她的职位是历史老师，负责教授文科一班及文科二班的历史科目，不过其他部分就不如四班的学生名单那么详细。我一边点着头一边准备离开，由于我看得太入迷，我在扭头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位班上的同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向他道歉。
“我警告你，别碰我。”
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看，径直走了。
看来大家对我仍然抱有很深的敌意啊。我这么想着。
不过这也难怪，我是有可能就是那个给班级带来【灾祸】的人。尽管昨天班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能大多数人仍然不希望和我打交道吧。
我的心情稍微有点低落。
一天的学习结束，大叶樟高中的学生们纷纷返回家中，我抓着扶手顺着人流往下走。这里的建筑应该有点历史了，水泥浇筑的扶手抓上去有点滑，方形的旋转楼梯间有些局促。不过应该还好，毕竟这里只是小地方，也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升级这里的设备。我听班上的同学闲聊，说是今年会在这栋教学楼的侧面加装防火逃生的楼梯，看来最近防灾标准抓得还挺严，老学校要好好想想跟上标准的事情。
放学时间，大叶樟高中这所小学校仍然很热闹。我看见成群结队的同学们在走着，估摸着这个时间段图书馆应该已经开门。我刚下楼，正要前往图书馆，就在楼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下午好，林叶古乔同学。”
“下午好。”
靠在教学楼楼下树边的人正是亓夜。她今天仍然和大家一样穿着红白色校服外套，扎着的头发垂在脑后，看上去非常自然，就好像是专门在楼下等人，但时间计算得刚刚好，没有等待多长时间。
“放学了，有什么打算吗？”
“直接回家。现在看着快要下雨了，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本来我是要去找亓夜在哪的，现在可好，她就在我面前，看来不用再跑图书馆一趟了。
“确实快要下雨了，那我也回去吧。”
我们两个并排走出学校。我猜她是专门等我的，至于她有什么目的，我完全没有头绪，不过我也是专门找她，那我还是主动开口好了。
“昨天……班里在开会，你没有出场，我以为你起码会过来转一转的。”
“哦，是吗？”
亓夜看上去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凝视着前方。
“班里在讨论未来的方向，关于【灾祸】，还有关于……我的处置。”
“他们要怎么处置你？”
“事实上，当时争论得很激烈，一半左右的人认为应该彻底隔绝我，将这样的做法写进【准则】，这样仍然有中断【灾祸】的可能；另外一半左右的人认为这么做毫无意义，只会激化班级的紧张情绪，不如维持原样，看看【灾祸】会不会有新的进展。争论持续了很长时间，事实上直到最后都没有达成普遍的共识。几位班干部和班主任讨论了之后，觉得应该暂时不要做出什么明显的改变，以后再根据事情的发展进行讨论，算是和稀泥的一种解决方式。当时我的心情也很低落，感觉自己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到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我觉得吧，整件事情还是很重要的，你没有出现，这也太不应该了……我觉得你要是开口的话，还是有一点影响力的，毕竟你给大家发出了警告，也给了一些避免【灾祸】到来的建议，你对班级的决策应该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我这样向你转述，肯定是很模糊的，你还是到现场比较好。”
“你觉得，我是没有了解班级事项的方法吗？还是觉得我一个比较熟的人都没有？”
亓夜冷冷地说着，面无表情。
“不……没有……我总体的意思就是你还是多出场比较好。”
坏了说错话了。我尴尬地挠头。
我还真以为她在班上一个比较熟的人都没有，和她说话的人只有我一个。还好我没直接说出来，不然好感程度肯定要大大下降。
那她和谁比较熟呢？我还真看不出来，可能是私下联系的吧。
“啊，看来你应该还是了解了昨天发生的事情，那我就不多说了……最近两天你好像都没有出现，是在忙什么事情吗？”
“算是比较忙吧。最近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是……和【灾祸】有关吗？”
“是的。”
我咽了一口口水。
“发生了什么【不合理的事情】吗？你有没有和班干部讲？”
“没有。”亓夜回答了后一个问题。
“那……如果最近你发现了什么【不合理的事情】，应该尽快和大家讲吧？毕竟【准则】里面……”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噎住了。
“看来你似乎想明白了。“亓夜的嘴角弯了弯。”没错，【准则】是我提出来的，【准则】这种东西，是拿来束缚你们的，而不是我。我说服班干部，班干部说服其他同学，这样大家就会按我说的去做。”
“听上去，你像是暗面的指挥者。”
“别把我想得这么阴暗啊，实际上，我对班级一点影响力都没有。而且，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位【不祥之人】，就因为我有着这样的眼睛。”亓夜点了点自己右眼的眼角。“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感谢或者支持。”
但她好像确实在班级里有支持者，可能是少数不戴着有色眼镜看她的人吧。
我们大致走出了大叶樟高中周围的农田区域，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下一个路口亓夜就应该左转，那样回她家会比较快，而我需要继续直走，过桥，一直走到位于河东的老宅。
看她的样子，她应该是发现了【不合理的事情】，但她暂时不想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情。如果我开口问的话，她会不会告诉我？
我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亓夜倒是先说话了。
“我们班上有多少个人来着？”
我觉得有点困惑，她应该不会忘了这样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报给她班级的人数。
“你对刘敏这个名字有什么印象？”
“有什么印象？嗯……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听上去是个有点烂大街的名字。”
我老老实实地说了我的看法。
“看来，你的看法也差不多啊。”亓夜点了点头。“那你的嫌疑进一步减轻了。”
“什么嫌疑？你真的发现了什么吗？【灾祸】是不是又有新的进展了？”我的语气有点急。“如果你觉得我没有嫌疑的话，可以和我说吗？”
我们走到了离开学校区域的最近的一个分岔路口。我跟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我在等待她的回应。
“我确实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如果【灾祸】的背后是一种有智力的生物在操控的话，这样的方式也是隐蔽得令人惊叹。”亓夜在微微点头，像是在赞许。“我必须要承认，【灾祸】的复杂程度远超出我的预料，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灾祸】的真实面目是怎样的？”
我感到我的额头在冒汗。
“【灾祸】的本质并不是给四班的人们带来死亡，而是通过死亡这一方式，彻底地抹除人们的存在。死于【灾祸】的人，将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TA的存在将会被所有人遗忘，这个世界将会被修改为一个合情合理，唯独没有那个TA的样子，就好像是清除了一个【多余之人】一样。”
亓夜的语调既不冷酷，也不温柔，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但是又会让人感到悲伤的事实。
“就在昨天，一位叫刘敏的高二四班女生死去了。然后在今天这个崭新的一天里，她的存在已经彻底被所有人遗忘，班上永久地减少了一个人，然而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而我，看上去应该是大叶樟镇唯一一个记得4月27日星期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而到了今天，一切的一切都改变了，世上消失了一个叫刘敏的女生，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点。我无论怎么询问可能知道这一切的人，他们的回答都像你一样迷茫，仿佛一切只是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梦罢了。”
“然而，我清楚我自己并没有在做梦。至于为什么只有我才记得这一切，目前我还不清楚。总之，【灾祸】已经发展了，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像是熟睡的羔羊，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被掳走，然而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灾祸】。”
亓夜淡淡地说着，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