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着不好的感觉。我觉得我有可能会被控制。”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我没那么适合坐在正班长这个位置上，而且，一开始我就不是班长，这个位置是小慕给我的。”
“那是在什么时候？是在发现【灾祸】之前吗？”
“是的啊。后来【灾难】这档事出来，她提议说有必要扩充班干部集体，所以现在就一共有3个班长。”
其实是4个，但是有1个已经被【灾祸】卷走，看来她并没有了解【灾祸】的具体影响程度。
我在心里默想。
“所以你现在在怀疑，这其实是一种分权的手段吗？”
“可能是这样……”
眼前的郭倩看上去忧心忡忡，她远远不像一位足够领导整个班级战胜危机的裁决者。如果她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出现在一个和平的班级里，我相信她能有足够的自信和人格魅力管理好班级，但是现在不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仅此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觉得你没有能力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
“如果说你真的觉得自己做不到的话，找不到解决【灾祸】的办法的话，其实你是可以考虑把位置让回给她的，让她去当正班长，让她找办法。”
“不……我觉得……我不能这么做……”
“怎么了？”
“我觉得她可能有一些……不好的目的……我感觉到了……”
“有没有什么比较直接的证据？”
“其实也没有，只是有这样的感觉……我觉得小慕好像变了，她以前没那么喜欢管事情的，但是在发现了【灾祸】之后，她开始变得……想要插手所有的事情，而且有点太着急了。”
高二四班正班长郭倩口中的“小慕”指的就是副班长慕白芷。
“我记得你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是的！已经认识很久了！刚上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她，去年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了之后，我们分到同一个班级，我们都非常开心。刚分完班的时候，我们都在竞选班长，最后她的优势大一些，不过她放弃了，说让我去当，说我更适合这个位置，还说，只要我们中间有一个人能去当，不都一样吗。”
“你们的关系真好。”
“是的就是这样。但是她最近……真的变了很多，小慕她现在有点那个什么……有点偏执……”
“你说。”
“其实她去年……不是去年，是前年那段时间。我们是刚入学的时候认识的嘛，大概过了一段时间，她和我说她见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不仅人有意思，而且外貌也很特殊。”
“她见到的该不会是……”
“是的，她见到的就是那个谁……【那个人】。那个时候【那个人】还没有休学。她前年九月，就是我们上高一的时候，就在当年的高二四班上课。”
“她没有听说过关于【不祥之人】这种说法吗？”
“她不知道。她的父母转到这里工作，所以她前年刚好升高中的时候来这里上学，她没有听说过关于【那个人】的传闻。”
“我记得你是本地人吧。”
“我是，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她是外地人，她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和她说千万不要接近她，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说应该没事吧，我说这些事情还是避嫌比较好，她不听。”
“也就是说，她很早之前就认识亓……【那个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们还有不少接触。”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们不知道她们熟到了什么地步，反正她后来就没怎么讲过，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人】后来休学了整整一年。直到升到高二的时候，我发现【那个人】出现在教室里，我在新的花名册上，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你不想见到她吗？”
“也不能这么说，我作为班长，还是要遵守职责管理好所有人，但是吧，我确实有点怕她，不是说真的怕她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而是她这个人，就给人一种不好捉摸的感觉，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
“后来的事情我大致听别人说了，【那个人】告知你们，接着你们去了学校的图书馆调查，确定了【灾祸】极有可能存在，接着就是【准则】的推行。”
“嗯。就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那个人】并不简单，而且小慕……好像很崇拜她，一直在向我强调，一定要按【那个人】说的去做。我不得不这么去想，【那个人】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不好的目的，而且还把小慕带偏了，她们两个好像在一起密谋什么，我很害怕……”
郭倩向我这边凑近了一些，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动从接触的肩膀间传了过来。
“那种事情最好不要发生。”
我活动了活动有点站麻的腿。
~~
现在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前天我和班长郭倩商量好了，一定要探清亓夜的虚实，如果她是一个尽心尽力为避免【灾祸】的延续而努力的正常人，那再好不过；如果她是一切的幕后黑手，或者是不知情的恶魔，那就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她。
“你说的……是真的？有着这么一个人，也就是所谓的【多余之人】，导演了这一切吗？”
“这还只是停留在猜想。”
在周一郭倩找上我的时候，我告诉了她部分有关【灾祸】的想法，但是隐瞒了这些都是由亓夜最早提出的事实。
“简直难以置信……我还以为【灾祸】真的就是上天开的玩笑，用来折磨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掌管一切的恶魔，其实还不清楚，目前推测的情况就是，【那种力量】有着接近于人类的逻辑，有着自己的考量，如果大胆点假设的话，就像一位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中学生。”
尽管我对郭倩这位班长讲了许多关于【灾祸】的事情，但是有关亓夜那只特殊的眼睛，以及她说的特殊能力，我只字未提。我现在正在凭借着模糊的定位从多个不同的人身上交换信息，但是，我仍然清楚，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分享，而哪些事情一定不能泄露。
“我还是有一点担心的，“郭倩看上去有些犹豫。”为什么你好像只凭借相似的眼睛这一点，就锁定【那个人】就是第一嫌疑人呢？”
“世上还能有多少个有这样特殊外貌的人，这难道还能是巧合？她就是那个最有嫌疑的人，你不要再说了。”
现在我们两人就在“亓的店”外面，从我们藏身的地方可以看见店铺里泄露到外面的灯光。角度有限，我没能看到亓夜是不是就坐在她常坐着的地方。事实上，怀疑她是一件让我挺难受的事情，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还会有让我更难受的事情发生。
“我先过去了，就按计划行动。”
~~
亓的店
夜的轻纱笼罩这里
手工品、饰品
定制服装、修补
欢迎光临
每次来到这里，我都会看见那张写着这样的粉笔字的黑板摆在门口。随着我走近，店铺的灯光愈发清晰起来。不过，我并没有看到那个异瞳少女坐在店铺深处，柜台后的位置空空如也。我检查了一下门口外是否有悬挂着“暂停营业”之类的牌子，并没有发现。我的手已经按在了门口的门把手上，忽然想回头看看，向郭倩确认一下是否应该继续行动，不过我忍住了。
“晚上好。”
我打开了镶嵌有玻璃的正门，门沿擦着悬挂着的风铃荡开，触碰出清脆的叮当声。店铺里没有人，我站在门口四处查看，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对准了正门的监控摄像头。
果然，怎么可能就靠几只风铃来防盗呢，也许门外也有摄像头。看来，我们一开始就躲在很远的地方是个明智的决定。
我在犹豫着是否应该开口唤人，只听见店铺深处传来了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木楼梯的响声——那是有人下楼的声音。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只见先是两只赤脚从连接一二楼木楼梯出现，接着是蓝色的长条睡裤，紫色的长袖睡衣，一个披着头发眯着眼的女生探头看了过来。
~~
“原来如此，我忘了锁门吗？”亓夜蹲在柜台后的那张藤椅上，在用梳子整理头发。“九点了该关门了，我怎么跑去洗头了呢。”
我心想除了店铺正面这个入口，应该还有其他途径可以出入她家。
“我一般睡得比较早，可能十点就开始睡了吧，是时候打烊了。”
说完，亓夜伸手摸向墙上的开关，店铺外面的彩灯一盏一盏地熄灭，接着，电动闸门开始缓缓下降。我坐在之前坐过的茶桌前，看着电动闸门吱吱呀呀地下降，不由得攀紧了茶桌一角。
“哟，还有客人。”
只见亓夜探长了脖子盯着柜台深处的什么地方看，我想那里可能有一个闭路电视的显示屏。
电动闸门停止了下降，停留在了一人高的地方。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店铺外面，正往这里靠近。
是郭倩。
“嗯？这也是一位稀客，看来今夜会比较热闹。”
郭倩打开正门，小心地弯腰从闸门下面走进来，笨拙地打量着周围。恕我直言，她不像是一个可以应对突发情况的人，由于我是知情者，我能看出她这个样子有些紧张。
“晚上好……”
“这么巧吗，你也来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我吗？”
亓夜看上去非常自然，仍然在按照自己的节奏上下移动着梳子，而站在门口的郭倩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始朝我们这边走来。
“我记得我这是我第一次来，没想到是一家手工店。”
“我们家就住这间楼，一楼的店是我妈开的，她喜欢玩这些。”
懒洋洋的声音。
“现在她不在吗？”
“去学校了。”
我觉得她口中的“学校”指的就是这所大叶樟高中。
“你现在正有事和他商量吗？需不需要我暂时回避一下？”
“不用，反正他还没来得及说。”
郭倩坐在了茶桌的另一边，开始打量放在她那一侧的缝纫机。亓夜继续按下按钮，电动闸门继续下降，最后停在了齐腰高的地方。她看上去确实有些精神不佳，在藤椅上蹲成一团，一直在用力地眨眼睛，像是一只快睡着的松鼠。
“原来你喜欢蹲在椅子上，真是个奇怪的坐法。”
“因为这样蹲着，人体的四肢会靠近心脏，减少供血的压力，可以输送更多血液到大脑，提升一点清醒度……所以说你今天过来，不像是来聊天的，有什么想讨论的吗？”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继续和你讨论关于【灾祸】的事情。”
我没有看向郭倩，而是继续看着蹲在藤椅上的亓夜。
“啊，原来是过来讨论正事的，也行。”亓夜慢悠悠地看了看。“可惜我还没有泡茶，如果渴的话就按一下茶桌上的按钮接点水喝吧。”
我现在靠着的这张木质茶桌中间其实镶有着整套出水以及加热的装置，是一张专职的茶桌。
“不用，我们现在就开始讨论。”
我没有去接水，而是继续看着亓夜。
“好的，那看来郭班长也不用回避了，大家都是受到【灾祸】威胁的人。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关于【灾祸】的新发现吗？”
“是的，我最近一个人又思考了很久，觉得‘【灾祸】是由某个特定的【多余之人】发起’这种猜想应该没有错。”
“嗯。”
“如果说【灾祸】只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自然规律的话，那它极大概率不会发生变化，连续三十年都应该保留着原本的规律。但是就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那种力量】不仅会直接对目标降下【灾祸】，还会根据实际情况将已经发生的事情定性为【灾祸】，除去这些，试图逃离规则的人也会迅速招致【灾祸】。这么看来，【灾祸】有很大概率是受某个特定个体控制的，换句话说，【多余之人】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释放【灾祸】。”
“很有道理。”
“其实我一直有这么想过，既然你有能力辨认出有可能死亡的人，那么，如果你动用你那种能力的话，是不是就能够找那个从三十年前开始就在制造【灾祸】的亡魂？”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右眼睑下侧，无声询问亓夜能不能把她这件秘密说出来。
“我觉得可以，如果我能够正面碰上【多余之人】的话，我有很大的把握能够找到它。”
令我没想到的是，亓夜回答得非常爽快，似乎没有继续把这项秘密保留下去的意愿。坐在茶桌另一侧的郭倩一直在聆听着我们的对话，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对于我们正在讨论的事情感到惊讶。
“如你所见，亓夜……亓夜同学那只不同寻常的眼睛其实有着特殊能力，她可以用那只蓝色的右眼看出哪些人将要遭遇死亡，至于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谁都不知道，哪怕是她自己。”
我接着向郭倩阐述了关于【不可视之物】的事情，她看上去一愣一愣。
“就是这样，我自从五六岁眼睛得了病之后就是这样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非常实用的能力，我能找出那些将死之人，但是又不能阻止已经确定的死亡，有什么用呢？别人还会把我当成报丧的乌鸦，所以我平时懒得去提醒偶然露出这些凶兆的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比较好。”
亓夜说话的时候非常懒散，伸手摸着自己的头发，裸着的脚趾也在搓来搓去。
可是，你还是那么做了，在我第一次遇见你的那个雨夜，你就警告了我，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你一直都在留意我，以及班上所有的同学，有没有出现新的变化。
我一直在神情专注地凝视着蹲在藤椅上的亓夜，今夜的她一直都是懒懒散散，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今夜的她即将要被疑心所包围。
~~
“你认为【那个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吗？你确定？”
郭倩表现得十分惊讶，她圆框眼睛后的眼睛瞪得大大地。
“是的，我怀疑她就是不断修改着所有人认知，以一个中学生样貌隐藏到今天的那个亡魂。”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怀疑她，直到最近，小慕的表现越来越怪，我更加怀疑她正试图控制整个班级。”
“你也怀疑她？而且还是很早之前就开始了？这话怎么说？”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
“因为在我们得知【灾祸】的存在之后，我们尽可能地统计历年以来四班同学的家庭状况，同时得出了【灾祸】会影响四班同学一代以内的血亲，所以我想，有必要从一开始就统计好我们现在四班所有人的家庭状态，这样就能观察到【灾祸】的发展状况。”
然而，在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知道【灾祸】是会修改认知的，等到【灾祸】结束后，那些不幸丧失了亲人的同学只会留下一个“理应如此”的印象。
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事实上，这个事项是我自己偷偷在做的，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而当我统计到【那个人】的家庭状况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些让我不安的事情。”
我们两人正走在去往“亓的店”的路上，今夜的天气还算过得去，空气中飘着不少雾水，但是没有下雨。路上的行人很少，像是一些难以辨认的阴影。
“我发现，我无论如何都查找不到她的父亲是谁，而关于她的母亲——嗯，我确实能查找她的母亲，但是我却找不到她从事的职业是什么。非常奇怪，她本人就像是一个莫名其妙就存在的幻影一样，没人知道她是从哪来的，而且她本人也经常不见踪影，整个人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查询不到亓夜的父亲是谁吗？我回想起亓夜自己说过的话，她说那间房子是她父亲的房子，“亓的店”也是他父亲为了讨妻子的欢心改建的，然而我确实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她父亲出现，倒和她的母亲比较熟。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觉得她不对劲。”
“是的，所以当时小慕向我提议要放逐她的时候，我觉得有一定的道理，才把这个决定列进了【准则】提案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有可能是【那个人】通过小慕释放的假信号，说不定这条【准则】的存在其实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利好……怎么会这样……”
我可以感觉到郭倩和她口中的“小慕”，也就是副班长慕白芷，本有着很深的友谊，但是在现在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在扩大，主要原因就是亓夜的存在。
“所以我们今夜过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如果她能够自证清白，那再好不过，如果发现她真的就是那个祸害了小镇近三十年的亡魂，那我们就不得不采取一些特别措施……”
~~
“所以郭班长找上我有什么事吗？感觉也像是正事，不然不会过来。”
亓夜蹲着的姿势仍然没有变化，她的双手搭在膝盖上，身体也贴着大腿，时不时眯一会眼睛。
“其实，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讨论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你说。”
“亓夜同学，请证明你的清白。”
郭倩平静地说着，她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嚯，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亓夜还是没有挺直身板，仍然是蜷成一团的样子，但是我仍然能从她的神情变化感觉到，这是她今夜以来第一次开始认真。
“我觉得总有一天要怀疑到我头上的，毕竟，无论怎么看，我都像是个不合群的人，对吧？不合群的人很容易被怀疑成为害群之马。”
我看向另一边的郭倩，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开口问她：“你在怀疑她吗？亓夜同学目前为止好像都没有干过错事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所有人都有可能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去说谎，只要发现了某个人有着欺骗的可能性，就一定要怀疑到底，不然总有一天会酿成大错，伤害到所有人。”
郭倩也这么回答我。
这就是我们在来之前商量好的计划：我们两人装成不同行的样子来到这里，由郭倩率先发难，要求亓夜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没有策划任何阴谋，而我则假意不同意她的观点，有意站在亓夜这边。这样我们两人共演双簧，如果能够逼得亓夜自乱阵脚的话，那我们有可能当场就能掌握她是幕后黑手的证据；如果亓夜能够完美地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也是大好事一件，我们再也不需要背负怀疑同伴的心理压力，未来可以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对抗【灾祸】的时候也可以更好地想办法。
然而，除去这两种理想的情况，还有第三种情况，同时也是最坏的一种：亓夜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也没有暴露出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么就相当于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不过仍然值得关注的是，无论发生哪种情况，都不会影响我和亓夜之间的关系，因为我表面上仍然是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的，也就是说，整个计划对于我来说没有一点坏处。
抱歉了郭班长，事实上，我也不会站在你这边。无论接下来是怎样的走势，结果都是对我有利的。只能说，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不适合在凶险的环境里生存。如果现在蹲在藤椅上的那位异瞳少女就是祸害一切的恶魔，那么她就只会迁怒于你，尽管事后我也会丧失记忆，我仍然保持着存活，保留有下一轮揭露她真面目的机会。尽管我并不想牺牲任何人，但是，如果真的需要有人作为潜在的祭品的话，我绝不会选择自己，也不会选择自己的亲人。
所以，你会做出怎样的回答呢？请给我指明一个安心或是憎恨的机会吧。
我最后选择了继续望着蹲在藤椅上的亓夜，腿上的肌肉不由得绷紧起来。
~~
“正如你所怀疑的那样……”
“‘是的，我就是祸害了这个小镇近三十年的亡魂，所有的【灾祸】都是由我一手制造的’……”
听到了亓夜这么说，我整个人如同被闪电直接击中一般挺直了身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亓夜会如此直白地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就好像一个因为万事俱备而表现得漫不经心的恶魔一般。从我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郭倩也对于这个回答感到无比震惊。
“……如果我这么回答了，你又会做出怎样的行动呢？不，你们又会做出怎样的行动呢？”
现在挂在亓夜脸上的，是一种刻薄的冷笑。我从未见过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掺杂着不屑以及愤怒。尽管现在仍然是春天，我却感受到从她所在的地方延伸到我的脚下，是一种极致的严寒，像是已经冻结了一切。
“你这是……在说什么……”我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来回看了亓夜和郭倩两下。“没必要说出这样的话吧……我相信你是好人，只要你能够稍微表示一下，说明一下你没有参与任何阴谋，就可以了啊……”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根本就没打算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因为我无法证明，所以我倒是想看看，如果我真的就是那个【多余之人】，你们又会有怎样的行动呢？”
亓夜仍然保持着蹲坐的姿势，慵懒的姿态里却透露出无限的机警。
糟了，这是……第四种情况吗？
我在竭力避免表情上的变化，避免自己的心理活动被她看穿。此时我已经不能再回头确认郭倩的反应，我想，她现在应该已经靠不住了。
她已经在用“你们”来称呼了，难道她已经看穿了我和郭班长是一伙的吗？在她看破了之后，还说出了这么危险的话，她到底有着怎样的用意？
“没关系的，我从来就没想过你是坏人，不然你怎么还会帮助我们这么多，对吧？”我一边说一边向亓夜靠近。“怎么会有坏人一边作恶一边帮助好人呢？那也太奇怪了吧。”
“话可不是这么说。说不定，在我清醒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而在我睡着或者是切换到其他状态的时候，我作恶的那一面就占据了主导。善恶的两面说不定是随时切换的，很奇妙，不是吗？”
亓夜接下来说的话一下子就点中了我内心一直有着的想法。我就是在怀疑，说不定她的本性是好的，但是坏的那一面不受控制。而现在她自己就把这种可能性摆在了明面上，将所有需要抉择的难题抛给了我。
“我没这么想过啊……我觉得无论如何，你都是站在同学这边的吧……哪怕有什么不太好说明的隐情，只要你说，我们都可以接受的嘛……”
再近一点！只要再近一点！
我一边说话一边挪到了亓夜的面前。亓夜一直在死死地盯着我，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手一直放在膝盖上，手指在来回点着。
已经足够近了！已经足够近了！只要我在这个位置朝她扑去，就很有可能在她暴起发难之前控制她，避免她逃跑。我知道她保留有一把所谓的由她父亲赠予的防身刀具，但是眼下她穿着的是居家的睡服，柜台周围也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如果我选择攻击她的话，她是肯定避不开的。到了这种时候，我已经顾不得什么神奇的力量了，只要她表现出任何的恶意，我觉得我都可以立刻抓住她。
但是，她真的有罪吗？
我那躁动到简直要跃出来的心开始平静下来。看着这个齐肩发的少女蹲坐在椅子上，缩成小小一团，尽管充满着警惕，但是仍然无法影响她像是一只讨人怜爱的松鼠这样的事实。我真的要怀疑她吗？尽管她行事怪异，嘴里也经常说着一些不讨喜的话，但是我真的要因为她这样那样不合群的特征而怀疑她吗？
“做出你的决定吧，我现在就在这里宣布，我就是幕后黑手。林叶古乔同学，你会做出怎样的行动呢？”
亓夜微微仰着，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挑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