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实验

作者:来自世界尽头 更新时间:2024/7/21 15:52:18 字数:6044

“很难和她相处,对吧?如果以后她还像这样乱来的话,有得她吃亏的。”

“随便吧,这也是她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比较难被接受。”

我看着车窗外朦胧的景色,感觉失落情绪正在心里蔓延。我不是很习惯坐在汽车的副驾驶位上,以前坐家里的车出去的时候,都是坐在后排,听前座的父亲和母亲唠叨。车前景物扑面而来的感觉让我神经紧张,紧绷的安全带也让我感到不舒服。出行前没有想到的是,绵绵细雨似乎有逐渐变大的趋势,雨刷已经开始摇动,这让单调的世界又多了一种单调的机械声。

“我不是很想和这种拒绝交流的人打交道,说实话,我觉得,要么她自己改变,要么她自己走远点,大家能花在她身上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话的是坐在后座的郭倩。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如果说5月14日星期五以前的她是一个凡事都争取为每一个班级成员着想的好班长,那么在昨晚之后,她似乎就……发生了转变。

“不要这么去想别人嘛,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个性,只要不害人,和大家一起玩还是自己一个人玩,没什么好管的嘛。”

“哥……只要你去和她讲上几句话你就知道了,她就是那种不喜欢好好说话的人,她一个人就能搞得所有人都不高兴。”

“没关系的啦,女孩子嘛,只要长得够漂亮就行,总会有男生为她买单的,不论怎么过都能过上舒服日子。”

坐在驾驶位和郭倩对话的是她的亲哥,看样子年龄比她大上不少,是个非常健谈的人。

“当然!如果是又漂亮又听话的女孩子,那就更好了!还是听话更加重要!”我看见他在拍着方向盘。

我现在乘坐的汽车正在小镇里穿梭。按郭倩的说法,我们现在正要赶去做一项特殊的实验。

“就是我周一的时候和你谈过的那件事情,如果我们没能从【那个人】那里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的话,我们应该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

“到时你就知道了。”

昨晚我们从“亓的店”离开后,这位高二四班的班长再一次向我强调了这件事情。

我已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摸索了,我唯一能够向我自己保证的是,我从未有过任何害人的念头,如果哪天我真的不慎做出错误的决定的话,我只能说,这让我很难过,造成糟糕的后果绝非我本意。

~~

“怎么?你在犹豫吗?”

亓夜一直在死死地盯着我看,她眼睛里的色彩是一种冻结的色彩。

“都怀疑到了这种地步了,还是做不了决定吗?”

“我已经说了,我就是那个最大的幕后黑手,我认下了全部罪情。那么,你要怎么做呢?”

“如你所见,我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弱女子,手边也没有什么自卫的工具,如果你扑上来的话,我肯定阻止不了你,你要怎么摆布我我都反抗不了。”

“难道说,你怕了?你在害怕我?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就是坏人的话,应该怎么处理我?”

我还在和亓夜对视,但是我已经感觉,自己很难再撑住她凌厉的目光。

“别这么说嘛……如果你说你没做过这些事情,那我肯定信啊……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退让。我本来就很难说服自己去怀疑她,现在她这样大张旗鼓地自我“暴露”,进一步加重了我内心的罪恶感。我必须要承认,我很不愿意把身边的人假想成坏人。也许我的懦弱之处就在这里,我无法在自己的舒适区以外的地方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完全逃离这一大堆令人沮丧的事实,把所有需要做出抉择的难题抛给其他人。

听了我说的话,亓夜哼了一声,身子向后靠在了藤椅上。

“随便你怎么想吧。你想要怀疑别人,最好就把所有情况都好好考虑周全,不要等到别人反过来为难你的时候,你在那里愣着什么都干不了。”

“那……那你……确实不是那些个什么坏人吧……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所以大家一起好好相处就行……”

话刚说完我就开始懊悔了,而亓夜听完我结结巴巴的发言之后,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你让我很失望,林叶古乔同学。我说了,我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意思就是说,你们可以继续保持对我的怀疑,如果你们认为那是有必要的话。”

不知为何,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亓夜似乎移开了视线,像是在看着其他的什么地方。

“我觉得,你应该自己好好把逻辑捋清楚,到底谁值得相信,谁不值得相信。”

“我已经开始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早点休息吧。”

说完亓夜就阖上了眼睛,卧在了藤椅上。我的尴尬心态已经达到了顶峰,呆呆地站在中央,恨不得立刻就拔腿溜走。我回头看向仍坐在那里的郭倩,她自从发难了第一句话后就没再发言,看上去一直在专注地盯着那两台缝纫机。我注意到其中一台缝纫机上铺着一袭处于缝合花纹阶段的黑色长裙,墙上还挂着那条我之前见过的洛丽塔全身裙。我思忖着是否应该招呼上郭倩一起离开,转念一想,我和她表面上依旧不是伙伴,没必要让亓夜加重“我们是一路人”这样的印象。

话说回来,我刚才好像留意到亓夜把注意力放到其他的地方,她当时是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郭倩班长吗?

我还在思考亓夜刚刚说的话,店铺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发动机的声音。我还在犹豫是否应该向闭着眼睛的亓夜道别离开,茫然地看着周围,只听见一声低低的惊呼,接着,一位长发女人俯身从卷帘门下面钻了进来。

“迟了迟了迟了……不会这就要把妈咪关在外面了吧,真过分!”

“好晚了我要睡觉了!”我看见亓夜捶了两下扶手,表情有点嫌弃。

“我很困!”

“好啦好啦你可以去睡了……这两位,是你的同学吗?”

长发女人进来之后整理了两下头发。她看向自己女儿面前的两人,很快就认出了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话说回来,你之前去过她那里吗?我感觉你好像对那里比较熟。”

“啊……我也是第一次去吧,其实吧,那里比较偏,我对那一带不是很熟。”

后座的郭倩向我发出了这样的询问,我摸不清楚是否应该透露我前一段时间和亓夜走得比较近的事实,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我现在要郑重地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听完就知道为什么不要接近这个人了。”

我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的郭倩,她在看着窗外,表情凝重。

“关于她的情况,我以前一直都不太关心。如果说她单纯只是一个不合群的家伙,那倒还无所谓,毕竟哪里都有这种不配合的人。但是要讲起这个人的过去的话,那就有得说了。”

我留意到,郭倩已经不再打算用“那个人”来称呼亓夜——她似乎已经不再打算按照由亓夜在背后推动设定的【准则】。

“昨天在她家的那间店里,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那里挂着一条很华丽的裙子,适合年轻女生穿的。我那个时候突然就想起来,我以前就见过有女生穿过类似的裙子,回想起来,我应该是在较早之前——不是最近这年,就是在一两年前这样子——就撞见过她。”

“那个时候我应该刚上高中,有一次去医院看病的时候,我就看到有人穿着这样的衣服。那次我印象很深刻,这个女生好像和哪个护士在吵架,护士好像禁止她在这里出现,她认为自己有出入的自由,反正两人就在吵。后来应该是她妈过来把她领走了。两母女走了之后几个护士还在唠唠叨叨说她的不是,我当时觉得比较好奇,就问她们为什么不允许那个穿裙子的女生出现。”

我想后面的内容就是和小镇里历来(我是真不喜欢“历来”这个词语,它让我感到焦躁)就有的流言有关,我已经听那间医院的护士长说过了,但是听到后面护士长对我起了疑心,尽管她收钱办事,但是未来难免会和其他人说三道四,所以我当时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就离开了。在前往那个还未挑明的地点的路上,我看来有机会从郭倩这里了解到事情的全貌。

“因为你是外地人,所以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小镇上一直流传有这么一个【传说】……”

“哦其实我知道那个【传说】,说的就是蓝眼睛的女性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是吧。你不用再重复一次了。”

我打断了她。郭倩看上去没有多在意,依旧神色平淡地继续往下说。

“嗯?有人之前和你讲过?那就继续往下说吧。我当时当然不认得这个叫亓夜的人,如果知道了我肯定会避开她,只是觉得那种没见过的裙子很好看,还想多看两眼。她们就说这人时不时就会来,而且穿得五花八门,穿着什么倒不重要,最要命的是,她的右眼是蓝色的,据说是生了怪病之后变色的。先不管那是先天的蓝眼还是后天的蓝眼,只要是蓝眼,就应该列入高度戒备的名单里。”

又听到一个人向我强调这些事情,我其实已经快绷不住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无聊至极的迷信说法,没有半点科学依据,但是这个小镇的人就像魔怔了一样翻过来翻过去地说这种女人就是妖精,会给大家带来坏事。试想一下,如果身边的人,比如说亲密的家人、朋友,被扣上了这种无厘头的帽子,我觉得,任何一个稍微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会站出来大声驳斥这个毫无逻辑的观点。我其实也很想发火,但是碍于现在的情况又特殊又凶险,所以只能硬憋着说自己不知道不感兴趣。

忽然之间,我感到灵光一现,一个怪异的想法出现在我脑海里。这个想法是如此地诡异,以至于我一时愣着说不出话。

难道说,这是【那种力量】的影响后果吗?

我感到浑身的肌肉都在绷紧,我想我必须要快速理清刚刚出现的思路,不然未来可能会出现什么不太好的变数。

几乎每一个我见过的本地人都在向我强调要当心蓝眼睛的女性,已经达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这是不是本地人防范【那种力量】的潜意识行为?

首先,这种病态的现状肯定不是【那种力量】的本愿,祂没有必要制造这么一种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这可能是这么多年来【那种力量】不断在这个小镇上修改大家的认知,不断制造【灾祸】抹除那些或有辜或无辜的人,尽管沉睡的羔羊们没法看清事情的全貌,但是对于【初始之人】的恐惧和戒心仍然流传了下来,以【传说】的形式提醒着这个小镇上的人,千万要留意身边那些可能是【多余之人】的家伙。

如果说【那种力量】是全知全能的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传说】流传三十年之久,所以,要么【传说】根本就是错的,要么就是祂没有能力抹除【传说】的存在,没有办法让所有的羔羊永远保持沉睡。这么看来,亓夜是【多余之人】的可能性其实正在降低:她以一个弱女子的形象在这个小镇上生活了十多年,处处都留下了她生活过的痕迹,所有人都在排斥她,她也难有什么说得上是朋友的人,直到她到了上高中的年纪。亓夜更像是被【传说】拖累的人,尽管她人生的前十多年都被这样的【传说】所牵扯,但是她仍然愿意为了终止【灾祸】而做出自己的努力,以冷漠的姿态回应所有指向她的歧视。

我实在是不知道在这么令人沮丧的情况下,她是如何保持动力的。除去这些以外,她身上仍然有着难以解释的秘密:她为什么会拥有那只特殊的蓝色右眼?她为什么能够记住世界被修改前的样子?这些是她天生就拥有的还是在儿童时期那场眼病之后获得的?最为重要的是,【那种力量】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她未来会不会成为优先被施加【灾祸】的目标?

~~

“怎么好久没说话了小哥?是犯困了吗?”

开车的郭哥的询问把我从无尽的思绪里拉回了现实。我看向车辆两侧,我们正在那条横穿小镇的河流旁的公路上行驶,绵绵细雨仍然在空中飘着,雾气和雨点把周围的可见度拉得很低,我甚至看不清河水流动的样子。

“啊没什么……话说回来,从我上车到现在你们都还没说我们要去哪,那个适合做实验的地方有这么远吗?”

“这个嘛,其实小妹已经和我说了,你们正在和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做斗争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警戒心一下就提起来了,我以为这个当哥哥的只负责开车把我和郭倩班长载到实验地点,没想到他似乎知道什么隐情。

“别紧张,是我和大哥讲的。”坐在后排的郭倩在说话。“我觉得这些事情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那个人已经把我们的思路局限了这么长时间,不能再让她的阴谋继续得逞,必须要让更多人加入到对抗【灾祸】的行列里。”

我感觉不是因为郭倩想按照【准则】避开称呼亓夜的名字,而是现在的她根本不屑于这么用名字叫她。

“可是……不是说不能理解吗?你当真能理解什么是【灾祸】?”

我还在发出询问。

“什么是【灾祸】?那种事情我倒是不太清楚,但是我自己的亲妹妹说的话,我当然是百分之百听的啊,虽然我还是搞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毕竟是家人!家人是不可能欺骗家人的!总不会害你!”

郭哥的回复依旧很爽朗,看样子他非常满意家人之间的和睦程度。

然而在听完了之后,我却说不出话来:尽管不能理解,但是家人与家人之间的联系仍然能促使他们走到一起,朝着同样的目标前进。

“这个不是重点,等我们都到了地方,你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经过敏,我感觉郭倩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怪怪的。我再一次看向窗外,确认我正在前往何处。我们应该还没有行驶到小镇以外的地方,还处于亓夜警告过的安全范围之内。我确实不太熟这个所谓的故乡小镇,不过我可以通过河流的走向判断我们正在往哪个方位走:我们的车正在顺着河流流淌的方向开,也就是往南。小镇的西侧是学校一带,东侧是我住着的住宅区一带,北侧有着医院以及“亓的店”等零散建筑,而我们正要前往的南侧就是小镇的主要出入口,我回想起我当时遭遇车祸的地方大概就是小镇的南侧入口。

那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需要调查?还是什么实验?

我感觉脑海里乱乱的,不知道这兄妹俩到底想做什么。更加让我感到困惑的是,按照亓夜的说法,不是说除去【灾祸】的潜在对象,其他外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灾祸】吗?仅凭借家人之间的信任,就足以打破【那种力量】对于信息的封锁吗?真的能做到?那按照这个道理,我是不是也能说服父亲母亲或是巧姐,让他们相信我目前正在遭遇的凶险现状?可是现实并非如此啊……除去我本人和郭倩班长,其他人有没有做过这样的尝试?还是说从头到尾都保守如瓶?

有问题,很有问题。

我感觉可能有什么特殊情况我没有考虑到,按照我的直觉,亓夜的说法是正确的,这兄妹俩不知道我之前和亓夜密切接触过,不知道我对于【灾祸】已经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这兄妹俩肯定有什么事实瞒着我,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还是说,稍晚一点时间他们就会把所有事实和盘托出?

~~

我不清楚这兄妹俩在搞什么名堂。我向着我左侧的郭哥看去,我意外地发现他表情非常凝重,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我能问一下吗?我们到底要去哪?”

车辆驶上了一个小斜坡后拐弯,现在我们开上了一座横跨河流的桥梁。然而我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这让我心中的不安开始扩大。

“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等会你就知道。”

如坐针毡这个词最能描述我现在的心情。恍惚之间,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刚从沉睡里醒来的羔羊,正茫然地向周围陌生的一切看上第一眼……

忽然,我听到了几声咔哒声。这种声音我很熟悉,是车门的开锁声。不过车速只是略微下降,还没有停下来。车还在开着,我已经看出来了,现在我们面前是宽敞的路口,是主干道——

是离开小镇的出入口。

是狼。

突然,我听到了几声咔哒声。这种声音我很熟悉,是车门的开锁声。不过此时的车速只是略微下降,还没有停下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见坐在主驾驶的郭哥低呼了一声:

“跳!”

只见他以极快的速度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了之后就从汽车上翻了出去。这种莫名其妙的危险行为让我看得大惊失色,我扭头看向后排,发现坐在那里的郭倩也打开车门滚了下去。我被他们这样的行为震惊得说不出话,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汽车还在以低时速往前荡着,我完全不了解汽车的驾驶原理,看着手动挡的拨杆挂在某个我看不懂的方位,焦急得浑身都在冒冷汗。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然而没过多久,随着逐渐的减速,无人驾驶的车辆最终停了下来,我回头看向后面,想要看看跳车之后的他们现在怎样了,却发现了让人心情如坠冰窟的一幕:

前方:大叶樟镇

这是路牌上的内容。

我现在已位于大叶樟镇的范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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