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气都挺不错,昨天出了一整天太阳,小镇的雾气一扫而空,夏天的气息逐渐浓烈了起来。自从我回到这个故乡小镇以来,可能是头一回感受到清爽干燥的空气带来的舒适感。
今现在是5月16号星期天早上八点,我如同往常一样起了个早,简单应付完早餐之后就上楼看书。我算是个嗜书如命的人,什么类别的书都看,只要能对上眼就行。我上个月搬来这里的时候就在行李箱里装上了不少大部头,准备在空闲的时候打发时间。
“你真要带这么多吗?看得完吗?”
我母亲当时看着我搬上搬下地,在旁边挤兑我。
“你不用背这么多去的,其他的我寄给你就行。”
“好,那就谢谢妈了。”
然而等到我住进这个小镇之后才发现,这里的快递系统相当不方便,没有上门服务,我需要自己一个人跑到驿站去签收,然后再一个人把成堆的各式书籍一步步挪回老宅,累得够呛。不过嘛,搬得累其实不算什么,阅读是人一生的乐事,准确地说,汲取他人的知识和领悟他人的观点是人一生的乐事。当我坐在老宅二楼自己房间的座椅上看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去分心,值得我去忧虑的。
除了我当下正在遭受的,来自【灾祸】的威胁。
说实话,我宁可相信这一切都是无厘头的猜测,宁可承认我们一直都在闹着天大的笑话。但是,我也知道,这只是我自私又胆怯的想法罢了,我不想去面对这些凶险的事情,不代表它们就会消失,我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我仍然不愿意勉强自己去思考。我觉得这就是一种规避风险的本能,我想,任何人都不会想着去招惹麻烦事情,对吧?
根据我所知道的情报,三十年前那个受迫害死去的【初始之人】就是一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女生(就和现在的亓夜一样),从此之后,大叶樟镇就一直流传着“蓝色眼睛的女性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这么一个传说,初听,我还会认为这些都是无厘头的歧视和偏见,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病态地向我重复这一点,我不得不去思考这样一则传说到底是不是有着什么我没发觉的内涵。我个人更倾向于认为,这就是这座小镇的居民对于【那种力量】的集体无意识防范,沉睡的羔羊无法抵御来自暗处的袭击,但是对于危险的警觉仍然延续了下来。
然而这些都是我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想出来的,不清楚有几成的可靠性。说真的,我非常不愿意去怀疑亓夜就是那个从三十年前潜藏至今的【多余之人】,如果非要我去挑出一个怀疑对象的话,我也只能很不情愿地选择她,因为我不能去怀疑其他的对象。所以我一直都在怀疑亓夜对待【灾祸】的动机,她一直都表现得非常积极,甚至有点……过于积极了,所有人都在怀疑她,就连我也不例外;所有人都在排斥她,尽管我没有,但是我也得考虑和她保持距离,但是她仍然把所有的质疑和冷语都抛之脑后,一心一意地思考可能解决办法的对策。
如果她之前说的是实话的话,她曾经有一次把我从班主任的绑架下救了出来(然而我确实不记得我们班上有着这么一位班主任),为此,她甚至提刀刺伤了班主任,致使他跌入自己点燃的火堆中,被火焰活活烧死,而班上的任何一位成员的死亡都属于【灾祸】的范畴,或者说,就是【灾祸】将这些人害死的。施展【灾祸】完毕之后,【那种力量】就会刷新这座小镇上所有人的认知,不,可能是刷新整个世界的认知,将因【灾祸】而死的班级成员的存在彻底抹去,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不再记得班级里存在过这么一位班主任的事情。我觉得她没必要编上这么长一段的谎话,通过撒谎博取我的信任不会有额外的好处,所以我倾向于相信她所说的。
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还在怀疑人家,我的良心正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但是我必须要就事论事,如果她不能自证清白,或者说阐明自己自己这么做的动机,我很难完全相信她。
所以啊亓夜,你能不能稍微卸下你那冷酷的面具呢?我知道你就是个懒得和别人交流,也懒得和别人计较的家伙。但是,世界不会因为你的独来独往就会给你额外的宽容,很多时候,如果你表现得稍微圆滑一点,也不是说圆滑,表现得善解人意一点,很多人都会喜欢你。等到一切事情都结束了之后,我是说如果,如果所有有关【灾祸】的事情都结束了之后,你就试着做一个开朗一点的女孩子吧,至少,我想要看到你能表现出那样的一面,成为一个更加温和的人。
~~
当我还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楼下传来了门铃声。按理说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过来找我,我感到有些惊讶,但是门铃的作用就是在提醒屋主有人有事来访,那我肯定要去探清是怎么回事。我把正在浏览的《梦的解析》一书合上,趿拉着拖鞋走下楼。当我打开大门,看清是谁来找我时,微微吃了一惊。
竟然是我刚刚还在念叨的亓夜。
令我感到不解的是,亓夜的表现怪怪的。明明是她过来找我,但是她刚才好像站在我家门前认真地思索着什么,反倒是我开门的行为惊了她一会。
“啊……怎么是你?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等到我开口了亓夜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捋了捋鬓角的头发,这才调整成她平日里那副无表情的样子。
“早上好,林叶古乔同学。”
“早上好……你今天主动来找我,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难得你这次反应这么快,那就不用多说了,你跟我走一趟吧。”
“怎么就要走一趟了……你要带我去哪啊?”
“去看一座桥。”
“桥有什么好看的……”然而我看亓夜的表情微微表现出了不爽,连忙改口:“好好,想必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我跟你走,我换个鞋。”
“我开电动车载你过去,到了我就和你说说【灾祸】的事情。”
我就知道,每次这家伙来找我必是谈公事,什么时候我俩能去干点别的。我不敢怠慢,以最快速度从鞋柜里掏出自己的鞋子穿上。亓夜看上去还在静静地思考着什么,等到我再三提醒她可以出发了,她才回过神来。
“好,我们走。”
亓夜看了一眼老宅里面,转身离去。
~~
“也就是说,这里本来是有一座桥的?”
“是。”
“但是,由于发生了【灾祸】,这座桥塌了,再往后,这座桥的存在就被抹除了?”
“是。”
“有两个人掉进河里丢了性命。死的人是我们班上一位叫郭倩的班长,还有一个是她的亲人?”
“是的,不过那是我推测的结果。同时死去的还有一个男的,我认为那个男的应该是那个郭倩的血亲。”
“你为什么能这么确定?”
“因为那个男的显然不是我们班上的人,而且,他曾经离开过小镇,接着就发生了【灾祸】,所以我倾向于认为他的身份应该是往届的毕业生。但是就先前了解到的情报可知,只有当年的四班学生可能招致【灾祸】,其他人,哪怕是往届的学生,都不能理解【灾祸】,这是班干部群体经过大量调查得到的结果,足够可靠。所以,这个叫郭倩的前班长应该是有意隐瞒了这条特殊信息,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我已经没机会知道了。总之,唯独只有她的这位血亲可以唤醒被【那种力量】夺走的记忆,如果我们能够知道他是哪年毕业的话,将有可能是对抗【那种力量】的一个突破口。”
“可惜我们不知道,就是说,我当时就不知道,现在也没法和你讲。”
“你当时遭到了他们的惨烈殴打,丢了大半条命,等到我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彻底动不了了,把经历的事情粗略地讲完了一遍之后就昏过去了。没过多久,这个世界的重置进程就开始了。等到我的下个能够思考的瞬间,我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当我拉开窗帘,发现外面是晴天的时候,我就知道,【那种力量】又动手了。”
“……”
“【那种力量】通过【灾祸】杀了人之后就会刷新一切。现在吧,不用我再去调查,大家应该也和你一样不记得班上有过一位叫郭倩的班长。本来为了应对【灾祸】,班长数量是扩充到了四个的,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了。”
“你应该还记得现在的正班长是谁吧。注意,我问的是正班长。”
“我当然记得。”
“你说出来。”
“现在的正班长是慕白芷。”
当我说出来之后,我感到一股恶寒正在侵袭我的身体。
“那孩子以前和郭倩玩得很好,后来郭倩当着正班长,她当着副班长。现在,随着班主任、一位副班长、一位正班长被【灾祸】夺走了性命,大叶樟高中高二四班的最高权力一步步地转移到了她的手上,以前的副班长慕白芷现在已经成为了正班长。”
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经过敏,我心中的不安正越来越大。
“你不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猫腻吗?”
“猫腻?什么猫腻?”亓夜的语气没有变化。“你是觉得,慕白芷职权上升的速度太快了,值得怀疑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很正常。”
“我觉得……还是需要怀疑一下的吧?毕竟这么看的话,她似乎就是那个最大的受益者。”
“什么受益者?你是说,班级的实际决策权落到了她手上,她有着为所欲为的能力了?将来可能干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亓夜看上去并没有太在意。“硬是要这么说的话,勉强算有一点点道理吧。”
“呃……”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觉得,她有可能是【那种力量】的帮凶,或者,想得激进一点,她就是【多余之人】本人。我现在其实有着90%的把握告诉你,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呃……怎么说?”
“很简单,因为她没有魄力去做这些事情,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看来你已经把自己从普通人的范畴里划走了啊。我耸了耸肩。
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亓夜总是能给人一种明显的心理压制,她总是能够自由地调控节奏,仿佛在场的其他人只是供她差遣的棋子罢了。她也许在肉体层面上是一个有基础缺陷的弱女子,如果将精神层面上的她具象化的话,她就像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山峰。
但是这样的人会在家里大声地管自己的母亲叫“妈咪”,还会在家里乱穿衣服,精神不振地蹲在椅子上梳头。我一想到这里,就得努力憋笑。
我们站在堤岸旁,面前是汨汨流过的河水,没有风吹过。周末早晨的大叶樟镇正在抖擞精神,行人按照各自的节奏行走着。我努力设想着眼前有一座桥横跨两岸,发现这条主意确实不错——不远处就是小镇的主入口,如果这里连接一座桥,将路口扩建为三叉路的话,可以在交通层面上带来明显的便利。也就是说,这里确实应该修建一座桥梁。
“【那种力量】通过毁坏桥梁的方式杀死了那个离开小镇的家伙,还顺便把班长干掉了,也就是说,祂在施展【灾祸】的时候,除了目标对象以外,还有可能会将周围受牵连的对象一起解决掉。这么看来,【那种力量】并不是严格地处罚那个违规的人,至于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逻辑,我已经懒得去想了。我觉得执掌着这种修改认知能力的家伙简直就是随心所欲,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我的乖乖,正常人听到这种有着无声抹杀的能力,都会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吧。而亓夜呢?就好像在和别人打牌,对方完全就不会玩,乱打,结果还是能靠一手好牌压亓夜一头,所以亓夜就感到很不爽。哪怕赌注就是自己的性命,亓夜还能去嘲讽对方没技术,完全是在瞎打,所以她没办法读牌。
“话说回来,我想问你一个很小的问题,你听到之后也不用想太多,直接回答我就行。”
亓夜两手撑着堤岸的栏杆,望着远处的河水或是别的什么。
“你问。”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上学?”
“因为……”
我正要回答她,忽然间,我发现自己愣住了。
~~
我想不起来。
我竟然想不起来。
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我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我想不起来!!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上学??
冷汗正从我的背上渗出,今天明明是一个温和的夏日,寒意却将我的全部感官包裹。
我竟然想不起来!!
“嚯,看来,你想不起来呢。”
不知何时,亓夜已经转了过来。现在的她仿佛重新披上了名为肃穆的披风,先前那种轻松惬意的气氛已经完全褪去,现在的亓夜已经气场全开,那种独属于她的压迫感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身上。
“你为什么会转到这个又偏僻,又落后的小镇上读高中呢?”
“你本来就是在环境很好的市内生活,那里什么都有,你的高中生活也很顺利,你们家一直都在市内住得很安稳。”
“但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在高二下半学期,离开你的父母,离开你的同学们,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小镇上,来一所落后的本地高中读书呢?”
我感觉我的嘴唇在挣扎,脑子里组织不出任何有逻辑的语言。
“因为……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后来我们家才搬了出去……”
“这样的理由也很牵强啊,即使说这里是你的故乡小镇,你也不一定会抱有太多感情吧,最起码,你没必要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回到这里读书。还是一个人住,没有一个熟人,一切都要自己打理。这个小镇的娱乐活动也很匮乏,除了上学以外,几乎就没有像样的活动。”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上学呢?是什么理由?”
亓夜的口中明明说着的是再简单不过的话语,但是在我的耳里,却像是恶魔的低语。
“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上学……”
“这样啊,那我似乎明白一些事情了。”
亓夜深处一根手指指着我,像是在宣布一种审判。
“你的记忆被【那种力量】修改了。”
“你其实抱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回到小镇,然而在你进入这个小镇之后,你就丢失了这部分记忆,最后,以高二四班的转校生身份,出现在了这里。”
~~
“你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说在考验我…?”
我回想起那个晚上,亓夜说真正的我其实已经在那场车祸里丧生,重新出现在小镇上的,只是一个新的幽灵。
“我现在是在很严肃地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我也希望你能严肃地回答我。”
亓夜那冰一般寒冷的表情没有变化。这次,她伸手捂住了左眼,用那只能够看出死亡气息的蓝色右眼盯着我。
“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上学?”
“我不记得了……”
不知过了有多久,我已经感觉我的理智已经一点点随着汗水流逝,亓夜最终把手放了下来,那种无形的压迫正在缓慢散去。
“行吧,我觉得你应该没有撒谎,也看不到你身上出现了什么可以的脏东西。”
“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
“因为你的出现实在是太突兀了,你的存在就是一种不合理。”
“除去我一直在怀疑你的动机,还有其他可疑到极致的地方。”
“你还记得吧,在你第一次回到小镇的时候,就遭遇了一场严重的车祸,你因为剧烈的脑震荡在医院里躺了一星期才恢复健康。”
“你猜猜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我只能说出这句话。
“我去警察局问了,问他们了不了解那个时候发生的车祸。你猜结果如何?他们回答我说,最近根本就没有车祸发生,更别说把人撞进医院这码事,如果真的存在的话,肯定要追究肇事者的法律责任的。在你初到小镇的那段时间里,根本没有发生过这种交通事故。”
“也就是说,因为车祸而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完全是无稽之谈,那么,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在医院里待了这么久呢?”
“难道说,这就是【那种力量】在影响着你吗?我很好奇。”
“我……真的不知道……”
当我竭尽全力想要回想起关于最初那段对于小镇的印象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是一片可怕的空白。
难道说,在我第一次进入这座小镇的时候,我就已经被【那种力量】修改了记忆吗?
那我现在还剩下的记忆里,又有多少是可信的呢?
“放轻松点,少年,你暂时还没必要这么较真。”
面前的亓夜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离去。
“现在我们再去一个地方。我会告诉你,我一直都在为了怎样的事情努力。”
亓夜走向了停靠在一旁的电动车。
~~
亓夜应该是个平时不带人的司机。我已经感觉到她努力地维持着电动车的平衡,,车也开得很慢,但还是开得很难让人放心,时不时就会晃荡两下,我坐在后座心惊胆战。
我们最终的目的地还是“亓的店”,这多少还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亓夜把我放到了店铺门前后,示意我等着,自己把车往店铺的背面方向开,估计是要开进车库。我站在店铺门前四处张望,最终目光停留在了我很熟悉的那块黑板上。
亓的店
夜的轻纱笼罩这里
手工品、饰品
定制服装、修补
欢迎光临
我忽然间发现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正当我在细细阅读上面的粉笔字的时候,亓夜叫住了我。
“走,跟我进去。”
亓夜推开了店铺正门,门的上沿擦着风铃荡开,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碰撞声。我像个什么也不懂的温顺绵羊一样很在后面,远远地就看见那个熟悉的长发女人坐在柜台后面,正在专注地看书。由于我每次来,看到的都是亓夜坐在那个位置,不免感到有些不适应。
喂喂,我在惊讶什么?人家本来就是这间店堂堂正正的店主,坐在那里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长发女人听到了风铃声响,抬头看了我们一眼,随后继续专心于手上的书。
“回来了?”
“回来了。”
“今天这么早出门,就是去把男同学带回家里吗?”
“妈你在说什么胡话……有一些正事要聊啦。”
“好好,我当妈的当然能理解你,你去吧!”
“你是不是理解成了别的什么东西啊……”亓夜在抱怨。“啊呀我现在不想理你了……你!跟我上来!”
“哦……好……”
亓夜的动作很快,踢掉鞋子之后就蹭蹭地踩着木楼梯上了楼。我蹑手蹑脚地从那个长发女人旁边经过,感觉自己像是在绕过一个看守宝藏的守卫。她没有看我,仿佛我就是个不值得被关注的小屁孩,目光一直没有从手上的书本上移开过。我留意到她现在看着的书名叫《罗杰疑案》。
看来这一家子都很喜欢看书。我个人觉得,爱看书的人本性都不会太差,实际上,阅读的品位并不能透露出阅读者有着怎样的性格,仅仅是阅读严肃作品这一行为,就足以说明阅读者有着深度阅读的需求以及汲取知识的渴望。
我把鞋子脱好之后整齐地摆在鞋柜旁边,绷紧着脚面抹上二楼。
~~
亓夜等着我的房间就是我先前来过的那间书房。这里最显眼的家具只有一张书桌,除此之外,整件屋子都是空荡荡的。
“把门关上。”
亓夜坐在书桌前,示意刚进门的我。
我把门关上之后,亓夜示意我走前几步,让我站在了房间的中央。
“你对这个房间有什么印象?”
“我觉得……如果把这里当成一间书房的话,未免有点太空了,感觉这里其实可以多摆一些东西……书柜什么的。”
亓夜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她说:
“这里其实是我爸的房间。”
“啊?你说什么?”
我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这里是我爸自己的房间,说是他的书房,也可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这里还是太空了吧?你爸没有摆一些自己的物品进来吗?”
这是我第一次听亓夜谈起自己的父亲,感觉有些惊奇。按照亓夜的自述,他的父亲就是大叶樟镇本地人,这间房子就是他家的,后来娶了亓夜的母亲之后,就把一楼改建成了“亓的店”,让她的母亲搞自己的兴趣爱好。
但是我从未见过他,他没有在“亓的店”出现过哪怕一次。对于我来说,我几乎不会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值得琢磨琢磨的。
亓夜听了我说的话后,有好一会没有反应,最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爸他……他失踪了……”
“你说……什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失踪了,彻底地失踪了。除此之外,还有更恐怖的事情: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这个房间本来是他的书房,他所有的书还有个人物品全都凭空消失了。并且,所有人都遗忘了他的存在,包括我妈……”
“只有我……只有我记得……他出现过……只有我……”
亓夜搭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我能看见晶莹的泪光出现在她的眼眶里,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她露出过这么脆弱的模样。
“你说的这件事……难道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