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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到了下午,康乐府市的白天竟比晚上还要静,闽江的两岸被压抑的江河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处,是本地人的宅地,空荡的不知言喻,仿佛每家每户都刚死过人似的。对岸近的,吵杂的地方是在大市场里,时不时能听到人嚷嚷几句,就是整个康乐府其他市场合起力来,也没这般热闹。当然,这大市场卖的可不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乱东西,至少有手有脚的可算不上东西。这里卖的是青春,是劳力,是人!
这儿装修的比火车站还要更有模样些,可是在脑袋瓜子的旋上,大家都盘着大小不一的怨气。要买的“老板”们从室内一路延伸到了外面的毒阳下,在室内的姑且会装个样,穿个干干净净的小西装儿,面前,铺个落落大方的实木桌子,边上再叠几张弯绕看不懂的合同,谈不上天的程度后,自然是盖个手印子,就会把人给带走了。盯着看倒是又轻又巧,但对于罗安代表的大多数人来说,也只能瞧个新鲜,其余就无了下文。
敢在室内晃荡的,都因为裤带踹个学历证书,而挺胸的闲逛去,好像打小就不会低头看人,这也是顺了那些低眉下气的“老板”不是?不过,当合同签完的那一刻,纵使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再怎么想去傲,“老板”们也截然换了个脸面,“冷眼“了。
罗安的自知之明且算是有点的,他侥幸幸的挤在人堆里会后,就跑到了室外,室外卷着一整个夏天的热气,闷扎的像牢笼。
没人管着头上的太阳,却是在室外边,大大小小的纸板在地上一字拍开,而纸板上歪扭的写上了要求,后边再站了个拉头,姑且就是一个摊位了。
即使是在室外,招工的与找工的依旧很多,但精细钱多的活儿便轮不到这了。不论多热,多令人想去慵懒,拉头们还是尽量找个高地,扯着喇叭亦或空嗓,卖了命似的期望能拉来更多的人。有时候,这还会出现“拍卖”的操作,两个不同的拉头为了抢人,会不断的抬高工资的钱财来,从一天3块钱,最后落到个一天5块,瞅着那些高兴的人儿,谁知道是不是本来就是一天5块,贪着心的拉头故意捣鼓成3块呢?合着谁其实都不亏,就亏着苦人嘞。
黑压压的人群覆盖在了广场,罗安伸长了脖子,逐渐的看花了眼,这些招工的人挺多,但基本都是体力活,无非是洗车,保安,搬运工,服务员,流水线等等。罗安的老家有很多人出来便是从这些做起,兴许一做,就是做个大半辈子,到老,还要在教育后代子孙的观念上教他们瞧不起这种工作。您说说,这不怪吗?
罗安也有不喜欢的活,比如服务员,他厌烦客人用穷富区别的眼神盯着他,那样一来,心里就不安逸,不踏实。难道打工的就没有尊严了吗?还是有的吧。
他希望自己能够去选择,但现状比他还要不安逸。来时,母亲给自己塞了一大把的现钱,挑着数了数,也有三十八块那么多,除去车票等等乱七八糟的费用,手头多少还剩下个三十,他想要把这三十块存起来,看着这个数字一天天的变大,好在这里买间自己的屋子,把母亲接过来,过上日子。所以他不愿意去找那些需要押个把月工资的,只求能找个日结,在存三十块的情况下有个温饱。
于是,他依然还是给一家饭店讨了个服务员做,至于人家为什么愿意收他,这件事让罗安始终摸不着门道来,拉头只是瞧了眼他的后背,敲了那及似龟壳的疙瘩后,就咧嘴笑起来
【呵!来瞧瞧,是个能任人打骂的,我们收了。】
饭店的格局在康乐福称不上阔绰,但也颇有规模,敢在这上桌的,豪的能吃上百来大子。除了上菜,收桌外,却竟有翻台这一说,且是供文化爷开会的,他们来的快,去的也快,到了下场,接了新的活来,又要辛辛苦苦的把物件重新排列,这般粗活,向来都是要担在罗安这样日结的临时工身上。仔细想想,就是那厚重的大木方桌,一天也要来回搬个五六十回。
罗安不叫苦,他倒觉着空放的劲有处使了,别人斜眼看他抢活干,他不顾。幻想自个的努力也能变个现出来,扛哧扛哧的用汗水把粗布工服给打湿了。
他从管事的领班讨了现钱,就匆忙的跑回了红房子那,几乎次次如此。敞着门,来不及换个衣裳,就赶忙的跑到对屋去,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找红房子谈天说个地罢了,红房子却不怎么理会他,好像从一开始对罗安的那股殷勤劲已经过去了————她心里不满!
罗安晓得哪里亏待她了,从红房子那边得到了这么大个便宜,但他从来没有给过红房子啥,这不就是寄生虫!
他知道红房子喜欢抽烟,而且抽的还不是啥便宜的货色,那没事,两包烟的钱,不至于做个吝啬鬼。他买,并且是天天买,才难得能换来红房子的好脸色。过了立秋,给红房子买的东西多了,早已不是两包烟能喂饱她的,可罗安就是乐意,全然没发现到现在,还没给自个花上钱呢。
他倒是还记得感恩,每个月会去邮局给家里寄上那么些钱,母亲也盼着他,但他却是不敢打电话过去,怕花多了钱来。
中伏后的甘一,兴许是老天爷也怕罗安累着,便安排了场台风暴雨来,饭店里的场,也赶推到明儿去了,管事的知道这天气也接不上客人,就让那些临时工休了,免得还要结上一天的工钱,让自己少赚点。
雨携风,作乱的发狂,路灯倒在灰蒙蒙的大街上,也见不得有人愿意出来管事。抬望眼,一摸浓橙色藏在黑夜里,分不清是乌云的血还是坠落的流星。就是路上遇到行者,也早已断了魂,直叫人喘不过气。
他人窝坐在屋院的门槛上,像是病了似的,也懒得活动,只要伸手向前,就可以合雨雾突破这一线之隔。时不时会有躲雨的麻雀误入身旁,但在确定罗安的模样后,那些个小动物又会嫌弃的重入风雨中,让双方都觉得晦气。
雨自古就是令人忧愁的对象,可落到他这般的粗人上,便叫不上几句雅的,只会毫不顾忌的对着老天爷破口大骂起来,临了,是累了,滋生惰性,他就如瞎了眼的大虫,靠在门柱子上,眯着眼睛,任凭肚腹一起一伏。
【红房子】“嗐,您这还真不挑地,哪哪都能卧榻,上里屋睡去。”
罗安甩着迷糊,像往常一样想认个几更天,殊不知那暴雨不见的有什么改变。红房子的话里倒不掩盖厌恶,只是为了维持媚态,才显得轻声细语。
青作街边,歌女唱着浮躁。看看这个小伙子,擦拭过了口角的涎水,还是一声不吭但识趣的挪动身子。
满是水的世界,绿叶衬托的更加葱茂,罗安背后的龟壳,也更加的沉重。
罗安呐,生活没以前有精气神咯。
门在后,那不是一直敞着嘛,他艰难的跨进去,面对着红房子,想道出几句问候话来,可她始终没有再一次正眼瞧过罗安。不禁哀从中来,他叹了口气,欲是要把门给关喽。
【红房子】“诶诶诶诶,您这是上哪去?这是当葵花籽当多了,有了阳光就不记得根了?见着我也不打声招呼听个好来。”
残白的双手把虚掩的朱门左右扒开,是一女子登堂入室而来。她扭捏着身姿,一步一莲花的走进了罗安的房内,像是踏入婚房的新娘。脚上的鞋与丝袜因为在雨路中颠簸过而粘在一起,她活泼的咬了咬鲜红的嘴唇,硬是要挤出来个风情万种来。
真像是红房子,不对,她就是红房子。
只是因为她冷漠罗安太久,一下子又做出这副灵动娇俏的模样,令罗安刚到不适,恍惚了会,竟觉得腻歪了。
咋这样?上一秒可以不理会你,下一秒又能对你妖艳出花活来,这就是女人吗?
【罗安】“这不是,又怕碍着姐姐您眼了嘛。”
【红房子】“哟~小安子,瞧您这说道的,咱家可不就成外人了不是?嘴巴可以是带刺的,但心可是肉长的。你呀,也学着点,哈。”
罗安没什么反应,就一个劲的点着头,连道带着几声“是”就作罢了。红房子的樱眉一皱,眼珠子捣鼓劲转上一圈,殷殷温笑的看着罗安
【红房子】“好不容易今个不用去上工,不请姐姐上你那屋坐会去?”
【罗安】“诶,这是不错…………”
他本的想顺着口条应下来,不去工作,“家”里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要说寂寞其实够不着,顶多算个无聊。但他想要和红房子聊会,就是一小会也成。
可是他不大喜欢注意卫生云云的,下了床往常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盯着日出,目送着日落,忘记了许多的琐事。
红房子拉着罗安的手,似乎并不在意罗安的意见———她向来如此,一个劲的要到罗安那去。纵然再怎么转不过弯来,也该懂了,他只好真的答应下来,甭犹豫了!
进了屋子,罗安竟是束上手脚来,他嘴巴讲不出几句巧语来,只是做在桌边发上了愣,不比外面风雨缥缈的树叶好上多少。嘴上功夫不停的是红房子,她一进屋就忙着给罗安清扫所有能瞧见的脏乱,同时还不断的数落着罗安,也只是不知卫生,像个老鼠之类啥的。罗安偷偷的瞅几眼弯腰的红房子,薄青的裙子躺在她的腰间,下些,勾勒出了丰满的臀部曲线。
他找不着事做,于是直起身子道
【罗安】“我去给你烧些水来。”
【红房子】“用不着,用不着。”
她把扫把与簸箕拍在地上,一路小跑到了罗安的跟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红房子】“进来,姐姐和你说点事。”
她扯着罗安脖子的衣襟,硬是把他如蝇见血似的拐到了罗安的房间里头。这四壁清,可房间该有的东西倒是不落上什么,她把罗安丢在地上的工服提的远远的,随后就毫不客气的端坐在罗安床上,惊起几响咯吱声。
点上烟后,瞧见房间没能抖烟的地,就直接把烟灰抖在罗安的床柜上,嘛,虽然这房子是她的没错。
【红房子】“坐这,你坐这。”
【罗安】“好嘞。”
他可没敢有怠慢的心了,绷直身体僵硬的坐在红房子边上。他一直迷恋着红房子身上散发的茉莉花香,头发的味道尤为浓香,于是他故作深呼吸的样子,疯狂的去摄取红房子的体香,恍然的想着,要是自己是只宠物狗,能被红房子抱着抚摸便极好了。
她高昂的翘起了二郎腿,仿佛在模仿谁家大老爷似的,狐掐掐的斜瞟了几眼这个打外地来的精壮小伙子,忽时问趣罗安
【红房子】“小安子,哟,瞧你那傻气样,来这也有个把月了吧,还洗不掉你那穷酸味。这不吊个富贵婆娘来洗洗?”
吐来的云雾稍带着乐呵的气息,如同读了本活的《笑林广记》,真叫人不知所谓。
【罗安】“我这不是,舍不得花钱嘛,在家洗就成,外面洗不就得花上子了嘛。”
他故意听不懂红房子给自己的调侃,什么富不富的,活着凑合便够了哪来那么多的说法。
听到这句话,红房子来了兴致,两眼放光,继续追问道
【红房子】“那抽烟呢?”
【罗安】“不成,抽不惯。”
【红房子】“那麻将,打牛牛,炸金花?”
【罗安】“也不成,赌不会!”
【红房子】“那找咪姑(鸡)?不对,你这一看准没那么梅柳……………”
【红房子】“好哇你,不抽不赌不嫖,这铜板落到你手上成稀罕物了不是?呸!他妈的乌龟王八蛋,钱你都花哪去了?”
她顿时成了凶恶的毒虫,拿起食指对着罗安头顶的疙瘩往狠了戳去,就是仇家也没得这样损人的,叫人看不起。然而罗安就这样萎了,全然忘记自个大男儿的身份,他只能畏缩的躲开,拼了老命去解释
【罗安】“没乱花,没乱花!你怎么这样,那些个钱,除了给你买东西,我可是都好好存着嘞,没糟蹋!”
【红房子】“啊~是这样啊。”她换了嘴脸,重新拾起她那可爱闺秀的温柔样来,宛如刚才的态度都是漠然一时的,倩影逐渐踩住了小尾巴,也是红房子的半身靠在罗安心里头,她肚腩短按嘴,撒娇似的开了口
【红房子】“那好嘛~姐姐错怪你了还不行?气量大点,你老实和姐姐说说,上工这个把月,你存了多少?”
这才对了不是?有的人就是吃软不吃硬,放前些,罗安早就是落了挑子,不奉陪了!可他自认为有了长进,硬的也不是尝不得,诺是弯腰赔个不是,管他谁对谁错罢了,识趣的人必然不会追究去,这是讲究。
他打脑子里面盘算着,连带着零头也通通讲了出来。
【罗安】“撇去那还公家的几个盘子钱,不说多,好歹还存个四十五块七毛三分,是有的。”
【红房子】“这好,姐姐我就喜欢实诚人,存自个那?”
罗安掏空了床底,才小心翼翼的捧着个铁盒子安放在床板,这铁盒子并不金贵,却因为里边装的东西而让罗安不肯忽视。掀开盖头,尽是散钱,可是一份辛劳,一份收获的证明。以至于罗安大方的给红房子瞧上后,脸上是充实的满足感。
财不外露,可悲的鳖哪里晓得这个道理?红房子不禁想将鄙夷给外露于表面,仿佛天生就看不惯别人踏实的血汗能赚来钱似的,可她又时常不得不与这类苦人为伍,讨份肉麻的意思来。
【红房子】“咱家的小安子看不出来啊,也是个有毅力能做大事情的人,真棒。可惜喽,就是这钱也没存对地方。”
没存对地方。这是个什么说法?他日夜操劳的伺候那些刁难的客人,卖了体力,换的就是钱和希望中的好生活,而换来的钱则是一切好生活的奔头,这是不容置疑的。
望着银行大楼的招牌,他却是不敢冒险了,钱藏在床底,人睡自然在钱上,才不至于辗转反侧,难消睡意。
【罗安】“那您说,这钱我该存在哪?”
【红房子】“那你就问对人了不是?要我说,这钱你就存姐姐这,不比当个‘压箱底’的好使。”
【罗安】“这……………”
他顿时说不出话来,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您瞧瞧他这,偌大的银行他信不得,女人的漂亮话就能让他信了三分,岂不给您增个饭后笑料。
【红房子】“咋滴,你这是信不过姐姐?放心,姐姐准不挖坑让你跳进去,甭说坑的事,你还赚了呢!咱每个月给你点毛利(利息)就成。好安子,乖安子,你存的越多,赚越多,莫要犯傻哈。”
迷迷糊糊的,他不晓得怎么去应付,只觉得红房子的话挺有道理,她准不会骗自己。但一想到来日的奔波就这么交到别人的手里,又不禁扭捏起来,连烟吐云雾后佳人的面孔,都让他紧缩的换不过气。
【罗安】“这事呢,也不是说不行,咋要不以后再说……………”
【红房子】“以后再说?哪来那么多的以后。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信不过我对不对!”
【罗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红房子】“你妈的,就是给老娘扯屁!摆着个身段就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子了,哈?!你要是放不下心来就直说,别他妈的给我打太极,姑奶奶可不怵你,凭你是个端盘子的贱骨头!”
打吧,骂吧,可说人是贱骨头,他哪里会答应。就是罗安,也忍不住想去辩驳,可背后的龟壳重了,拉住了他的嘴皮子,盯着红房子的泼悍,他也只是沉闷的回了一句
【罗安】“得,我错了,行不。”
【红房子】“我错了嘛。”
【红房子】“我错了行不。”
【红房子】“你就这个态度!”
【红房子】“我再来几句。”
【红房子】“整的谁稀罕你钱似的。”
【红房子】“给我脸给多了,我就该一声不吭?”
【红房子】“不是我咄咄逼人我心态狭小我耳朵只听到到那句话?”
【红房子】“不是我就好心想帮你?”
【红房子】“是了,是我命不好,我贱,总行了吧!”
【红房子】“下头的狗奴才!”
罗安的心中仿佛忽然裂了,他抬不起头来,任由红房子不断的对自己谩骂,已经没理说去了,他后悔自己那句的态度不够好,也痛恨自己守财奴的自私,他已经认定是自个的错了。
【罗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是咱没心没肺了,这些钱就放你那去吧!”
就像盆冷水,一下子浇在炭上,激情中的红房子忽然哑了,很快,她便改变面貌,再一次变回了那个温柔体贴的小女人。她一边从铁盒子里大把大把的将散钱揣进了袋口,一边满口溜着蜜
【红房子】“这才对嘛~姐姐就知道小安子是个明事理的人嘞!”
钱就和嫁出去的女儿般,他已经拦不住了,眼睁睁的看着红房子抓着钱,人就要走了,他倒是还郁闷上了,他郁闷的是红房子没多留一会!
恍惚里,他瞧见红房子又回头过来,他笑脸相应,却没见着红房子嫌弃的躲开了,她伸手把铁盒子里最后的一分子给捡走,径直的走对门去了。
这回她是真的走了。
就剩下罗安,一个人盯着空荡荡的铁盒子,莫名的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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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天,能见着暑气和痧,可不算的什么新鲜事,更别提喽,这雨才下过,闷着高温的湿气嘞,炎炎的像个破败的蒸笼,十分的不是滋味。
纵然再怎么个热法,罗安依旧是要去饭店里赶工的,饭店的后厨与空置的闲厅开不上空调那浪费的东西。见四下确实没什么客人或者管事,他们这些个临时工索性把上了捋了去,绞这晒到通红的皮肤,就赤膊上阵了。
裸露上身的罗安却显得窘迫,那又厚又重的龟壳盖住了大半的后背,同时也锁住了投射而来的阳光,燥热的他几乎干不动啥重活,亏的是脑袋那处的头发都掉了个精光,随时间愈发肿大的疙瘩一股气的把体内的热量散出去。
他的皮肤粗糙,有一条条丑陋的纹理,别人是忙的发红,他是发绿!
索性的是其他忙着的工友个个都勤劳到麻木了,对于罗安的龟样也没多大反应,不是啥新鲜事了,他们只是忙着做自己的事,似乎除了自己的苦难和努力之外一切都不相干。他们最开始是这样的吗?
没人知道。
他们忙活了一下午,才得以找时间喘口气,到外边讨几口吃食去,几十号人围坐在食堂的大条凳子上。这儿是好,吃饭不用毛票,可几乎没什么油水。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也会在这时沿边掏出攒藏的“七匹狼”来,一根点上,遍对着烟口给下个人点,省的多浪费几根火柴。
到了罗安这,旁人就自觉的忽略了他,给下一个人点上,待到大家嘴边都有了云土,气氛自然聒噪闹起来。
【今个活还真不是人干的,他妈的没做点什么实事,老子这腕口就被砸的嗡嗡了,你们瞧瞧,瞧瞧!】
【哟,还真是。】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提了,我找管事的,想着给个伤钱,这不过份吧,您猜怎么着?】
【他一定说这是你自个弄的,赖过去了。】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诶,你们别说,咋这管事的还好,诺你找大老板讨说法去,嘿嘿嘿,他心可黑着嘞,早就叫你卷铺盖要饭去了。】
【怎么个说?】
【您看看我们这些臭跑腿的,当中哪个年纪过了四十?到了年纪人家就赶你走了,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满大街都是,谁还要老东西。再说了,那群管事的哪个不是姓黄的亲戚?你做的久了,不就是和他们抢饭碗不是。】
【我来在这干了也有五年了吧?你看看我,还不是当个‘临时的’,指不定明天就能拉个卖的更贱更年轻的小伙子把我给撇咯。那些个老板都他妈的把我们当驴使唤呢。】
【就讲去年那阿虫,还记得不,呵,人用不着他了,开始还神气着嘞,寻思着这些年放老婆手头的钱也购他做个小生意了,您猜怎么着。】
【诶,这你不用说哥几个比你还熟,他老婆带着钱,和野男人跑了!】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家里的家具,连条凳子都不留,全被搬空你,还跑来找我借钱呢。】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呦喂,世态炎凉啊~哈哈哈哈,乐死我了。】
就这么些个人,聚成块,事态从口中吐出来,要么炎凉,要么日下,却不觉得自己是身处其中的一份子,每个人都等着看对方的笑话嘞。
【你们想想,想想!这世间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可后来有了胭脂,便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咋个?昨儿又去北门街找咪姑学‘文雅’了?狗嘴还挑着肉丝呢。】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这德行,哈哈哈哈哈。】
【你们这一个个做鬼的,可别太老实咯,指不定哪天就给自个娘们骗了,你看罗安这龟孙样,便是了。】
【罗安】“我可没那心思,我可没功夫找娘们。不对,我家倒是有个老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食堂顿时洋溢起一股欢乐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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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向雄辩的罗安在正直无私的红房子面前实在没脸诡辩了,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什么叫正气凌然,这些年来自己为啥把红房子的提醒当耳旁风,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开个玩笑哈,但是当初她骂我的那些话太诡异了,写到红房子骂罗安的时候想到她骂的那些话,觉得有趣,很适合用在这段,于是照搬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