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几天,随着一场雨,一场阳,就已经湿热的令人遭不住了,自然而然的病菌又多了起来。什么感冒,发烧,成了不少见的症状,那也不是能去避开的,该病的就病,该活的就活,又怎会扰了生活的节奏呢?
可这罗安是命不好,偏到了这时候染了病疾,又是亏了一身的本事。按理来说,这病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但管事的阿福硬是让他闲去几天,说个什么不能传给客人,叫店里的生意没法子做了,那好吧,他只得待在屋子里,成了无用的废人,数着天花板上的霉渍,浑浑噩噩。
夜里,胡同的人家抹了一只鸡脖子,惨叫熙攘声比往日多了几分,且唠叨着听不懂的咒语后,就撒在了大街小巷处,弄的罗安一夜未睡个好觉来。快见峰晓的时候,少了道鸡啼,罗安忍着难受,翻了好几个身,睡着睡着,烧红的小脸冷了,显得内外不像个人,直叫人不安稳。红彤彤的鸡血在晨光下,滴落于每一户家门外,在抽水沟子里面稀释了,就剩下颗满目无神的鸡头望着西升的向阳,终也是被人拾去,等着白布盖在它的脸上。
起早的红房子站到门外瞧了几眼,就看到了鸡血竟浇到了自家的地,这弄的她倒不乐意了,寻着街坊问了个便,才找到了好事的主,跟他喋喋不休的争论起来,似乎对方做了件及其晦气的事情。他道是家里孩子生了病,洒点鸡血来去去邪气,论这理,他可有什么错吗?烦心上头的红房子哪管他这些,气势汹汹的去问候了全家便是,要说这妇女吵架就是有本事,什么瘪都不能吞进去咯。撇了半天的嘴,罗安已是有些不耐烦了,南方迷信的东西他不清楚里边的门道,却还是要驮这病恹恹的身子骨去给红房子帮腔。最后谁也没讨到说法,恨恨的各回家去了,鼻腔里还滴着水,罗安不敢在外边多站,又重新钻会被窝里头躺着。
搁其他话头,这遭瘟可恼人了,先是通体发热,脸、小臂、腿根儿更是左一肿,右一肿的,瘙痒止不住了,想着抓一牢吧,却疼的要哭喊爹娘来,等到不热的时候,竟又从内里到外边都恶寒,仿佛抱在冰块上似的,冷的人直哆嗦。
一天一夜过去了,罗安的病没见得好,反而更加凶恶了,这病诺是好不了了,怎么可以上工呢?诺是不上工了,又怎的会有钱赚到手呢?他蜷缩在床上,揪着自个的心窝子,忽的意识到这世态炎凉,就一「钱」命罢了,不行,这可不成!再这么拖下去,指不定连路都没法走咯,需找个大夫瞧个准。
这么想必然是没错的,可看病的钱又去哪里要呢?他去窑子时,被人坑害了不少的钱财,手头已是毫无富裕。日结的工钱,也多是给了红房子,亦或是买礼,买烟送她,更别提最近自己也沾上了抽烟喝酒的坏习惯,莫要看病了,就是活着都成了个问题。
好在,他还记得在红房子那儿存了点钱,兴许几个月下来利息也有不少了,虽的不大情愿,可提钱的理由倒是正当。想到这,他赶忙的奔到红房子那边,是准备要钱去了。
红房子正值院当口理帐呢,这儿的光线好,最是适合做些文书事,桌上一朱笔,摆了做红批。她见着罗安来半开玩笑的问【红房子】「瞧这谁来啦?哟,小安子,这几天不没去做日工不是,咋个要来我这存金是吧,定是捡了什么横财。」
罗安摇了摇头,好像快要死了似的,一字又一咬才能张嘴。
【罗安】「不是,兄弟我是来取钱来的,这病闹的慌,兄弟我真的快不行了,求姐姐让我拿几块吧。」
【红房子】「哼,您这话搁今儿说,是想从这赖东西,还是真要看病救急,我不管,但这钱,可取不走咯。」
她从旁端起茶碗,十分得意的小呡一口,便如同穿着贵妃模样的奸臣戏子。红房子的眼睛微眯,严厉的气色投面打地。
【罗安】「这又是什么说法?」
他急了,一瞬间,脑海里的某种梦想灰飞烟灭了,不小心往前僭越一步,离红房子近了点。
【红房子】「我不告诉你了?这钱存的是定期,你要取罢,没那么容易!姐姐我可没银行那么好说话…………妈的,心眼子尽是往家里拐!」
讲到这,罗安才终于把紧张放下了,想来红房子也不是会私自吞钱的那种贼,可当初什么时候说过是定期,又有说过何时取的吗?他不记得有这回事,甚至连存条都没写出来,只是一股脑的把这女人的话当成醒言良句,其余通通不顾了。
【罗安】「可是,我现在急着用…………」
【红房子】「王八!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人掉进钱眼了是吧?齁羊毛也别从我这身上齁,尽是当养了白眼狼了,滚滚滚,大白天的,别硬是要找骂。」
【罗安】「诶,好…………」他应诺一句,自当碰了鼻子灰,只能往其他门道想法子。不过,他也不怪红房子,做了不入流的玩艺的他,仅觉着这记性是越来越不好,竟还恼上了他人,摸了摸秃脑袋,挨到了几小时。
要不奔电话亭那儿,把最后几分硬币投进去,又教家里寄点钱救急?他踌躇不止的朝亭里的方向踏了几步,却又很快的退回来,且不说那最后一丝轻薄的自尊不能连娘家处也丢光咯,就是等钱真寄到手上,这病估摸着也转恶,需花费的更多,可不瞎做了吗!嗯………得是有沾亲戚关系的,又不能过远,最不能和娘家有故事的好心人才行。思来想去,忽的记起在康乐府,确有一个不怎么见面的干爹,虽谈不上大富大贵,勉强也是个中人,找他借,必然是能成的。
他播了干爹的电话,好在是通了气,先是个老道妇女的声音,听着是找家里人,便不说话了,只寻的后面小声嘀咕了什么,就转到干爹那去。
电话那头安静的像是在和哑巴谈天,只有罗安在一个劲的坦白自个的不容易,仿佛是只会在树顶胡乱叽喳叫的吗喽。得到的回应永远只有「嗯,好,我晓得了」几个不变的话,扯长里短的罗安也怕收费贵了,便是话锋一转,明的讲要借钱周转,随后又是用冗长的好话来铺垫。
好干爹,在心里暗自掂量这份人情值得卖否,想的多少算个亲,可真到要讨要的时间,自己怎么敢拉下这个脸来呢?不借,不借!他思量了一会,了当的挂了罗安的电话,之后再也没理过他,权当以前没认过这个干儿子!
耽搁来耽搁去,一身灰能难倒世间大部分的英雄与好汉,他孤零的矗立在小场宫的南门下,穿章打扮不像个人样。红火火的夏天,游去的人老实的穿着短裤背心,可罗安心窝子冻的难受,肩胛骨上套的是饭店里赊来的那件粗布长条的工服,那是有袖口的,能把手插进对门兜里头。
他还是一病不起了,这躯干除了肿胀,嘿,还麻爬了疹子,像是催着戴狱的囚车似的在罗安的肉体上走了一遭。索性到了后面,是连着下床都不肯了,他的头摔在竹枕上,闻着街道枯枝败叶的味,是动也不得,静也不得,觉着已经凉了半截。烂尾的楼房亭台往底边积了许多灰,更丑陋几分,这年头哪有后半辈子啊。
睡觉时,湿气恶混起来,他痛的拼命吱声,却没有愿意搭理,等到缓了一点,居然忍不住的哭,生怕自己就这样糊涂的死在屋子里头,给陌生人在茶余饭后有了谈论的资本,不久后,哭累了,天也清明了,他才盘算着睡去,跑梦里头享受遭荣华。
几天下来,他自认为干的唯一渾事,就是惹了红房子不高兴,现在他瞧见红房子的眼神,都认为是在防着他。要是自个的命不贱,能有这事吗?罗安拾巴那双哭肿的双眼,正看着太阳晒到了**,高辈了!街上是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昨夜不过依旧是呼风唤雨,但却是洗刷掉了先前的晦气,给生活重新填补新氛围。这场插曲在普罗大众里头是过去了,然而他还不见得好,如同没有活色的老牛被地犁了个遍。
宅门口,两间对屋上,也就红房子住的地方装了门槛,往日每次起大早的罗安都需要跨过去道声安。而他住的地,则是什么都没有,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没人管着,昏头胀脑的甚至连门也不记得掩上,这不,人红房子就直接走进来了。
罗安还晕着呢,压根就没听到有人来,只听见水龙头的水正花花的往外流,像是有人在洗手,过会,一条打湿了的脏抹布就抵在了罗安的额头上,把那体热盖去了。这才知道有人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打算瞅瞅是谁来了,红房子,哟,有福了,您们大家伙看看,她还惦记着咱的命呢。
是跟着红房子后头来的,却是一位道爷,说是道爷,其实也不算正宗,真正的道爷全在镜台山上呆着嘞,只能称呼「半仙」。那半仙穿着个寿衣似的大红长衫,胳膊肘上站着一只会讲吉祥的洋鸟,半仙什么话也没说,就是提着罗安的虎口,毫不虚伪假意的为他看起了脉,倒是那只洋鸟,神神叨叨的不知道讲些什么。
红房子把嘴凑到罗安的耳边,一点儿也不嫌弃他身上烂疮的味道,压低声音说
【红房子】「小安子,咱看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就这么病着不去上工,我连月钱也没得拿。我去潘墩那的大狐佑圣王宫请了个仙来给你看病,他看的可准嘞,而且不收费,不比你在这苦熬的强?好好听人家的话,把这病给养好咯!病好了才能有活路不是?」
他躺在床上,听着这些话已经是莫名的感动,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让红房子瞧瞧自己的实诚,可底子不行的他,现在已经是连一句糊涂话都讲不明白了。
【罗安】「谢谢,谢谢姐姐,谢谢大仙,咱这身子骨没用啊,没用啊。」
【嗨,施主哪里的话,我这不是一心为天下大世,诺是连眼前俗人的小难都不帮……嘿嘿,又怎么谈的上大世呢?幸的你没去找那些西医生看病,那群骗人的狗崽子就知道拿都是些什么方子!云云的诓你们这些老百姓,就算赶巧治好了人,也只是治了标,可我们道家老祖治的是本,人的立身之根。西洋传过来的那些个什么………小药丸子,呸!哪比的上老祖宗的智慧,来的深奥呢?施主以后要是有什么小病,可以去圣王宫那边找我,贫道在那边给人摆摊算命,你来了治不好我不收不义财!】
老半仙儿话是说的义正言辞,好像天底下一切不平的事在他面前都得摆平咯。罗安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是啊,这康乐府里头还是有像红房子,老半仙儿这样的好人滴,只是他平时没什么福气,不常碰上这类人罢了。且见那老半仙儿终于开始做起道法来,嘴嚼几句硬邦邦的咒语,诸如「太平天王」,「长体毛贼皆退」,又是左手一张,朝空气猛抓一把,是要抓住那「邪气」,右手一合,是要请「杨天父」上身。老半仙儿的眼顿时翻了过去,只见白,不见黑,活像个老妖怪,这便是上身成功了。
他抛出张道黄符纸来,忽的在上面写了几个鬼画符的字,随后指着罗安大呵道
【三清老祖,如来大佛,胡达真主,听我号令:奉剑秘行!雨梅可魈?】(封建迷信,愚昧可笑)
罗安书是没读过整的,很容易就被这阵仗蒙过去。老半仙儿手上的黄符纸「蹭」的一下,不晓得用了什么奇怪的把戏,就自个点着了。他定住了神闲,就把符纸烧成的纸灰浸在碗里的清水,似乎能包治百病的东西,这这么滑稽的做完了,引的那红房子坐在旁边,拼了老命的去憋笑,不过暗笑两个小丑而已。
老半仙儿先是含了口符水,连个招呼也不打人,直接就是朝罗安连上喷去,很快啊,也没给罗安反应的机会,便已经按住他的下颚口子,一股脑的把那碗糟蹋东西给罗安灌进去。
神水灌给王八以后,老半仙儿对着红房子和罗安行了礼,嘱咐句【神功告成,小施主命里有福,身体里的恶魔已经叫我喝退去嘞,明个就能见好。那么老道先行告退。】
【红房子】「嗯好,大仙慢走,我送送你。」
红房子恭敬的搀扶着老半仙儿,没继续去理着罗安,似乎法事做完以后那罗安是死是活就与她没关系了,也就过个排场。屋里头又只剩下罗安。
他奚落的倚靠床背,是眼睁睁的看着顶上的电灯忽闪忽灭,如同藏着某种怪心思,他就是在默默祈祷着,谁知道神鬼会不会灵验呢?不,是一定会灵验,因为他自认为是个好人,好人是不会被老天爷降头的。
他费力的翻过身去,不晓得过去多久,桥杆的喜鹊恐的飞乱一阵,拼命喊着难听的「啊啊」声。手杵着旁的柜子想站起来,可这肠胃又烧疼的翻江倒海,脖子软了,筋骨低了,可他还是吃力的站起来,不去想着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喝了什么不该喝,愚昧的东西。其实罗安是门清的,可又不得不去信那些东西,一心就骗慰自个,是那老半仙儿的神力在门肚里面和病邪「打擂台」呢。
【罗安】「哎呦………哎呦喂………哎呦,我嘞个苦啊…………」
费尽心思的呼喊,诉苦,能落着什么实处吗?很快,肚痛的他连呼喊的力气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胡同口的老爷正拉着病刚刚好的小孩溜鸟去。
【阿福】「我说这怎么这么这么难找的………饶来饶去的,诶,罗安,罗安!」
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认这声音也能记起来是谁,虽然他对那人不咋称心,可终归是在上头管事的,怎么能怠慢了呢?罗安小心的移出房间,是见管事的已经走进来,正寻着他呢。
【罗安】「福生哥,您找个地方坐,快。」
他搬了条凳子,不清楚管事的是问谁知道他住在这里,罢了,先给伺候好再说吧!这走了两个,又来一个,不知道今儿是犯了什么事。
管事也不客气,大方的上了坐,顺势着习惯就拿了包「南京十二钗」烟儿,刚打算点上,又瞅见罗安是病的厉害,没看见好,又收回了裤腰带理去。
【罗安】「福生哥,您这咋有空来看我这不争气的,店里头生意好吗,黄老板好吗?哎呦…………您这………不会是要来赶我走吧?」
【阿福】「甭提走不走的,咱也不是有心眼子的人。我知道这病的厉害处,才给你放了三天假,哪知道你…………唉…………怎么这快五天了,也不见得好呢?甚至也不和我说那么声,店里忙不过来,难处你也是知道的,这让我和家里老爷子交代?」
【罗安】「快好了,快好了。」他不断的咳嗽,双眼迷离,已然是有些困了【罗安】「有人找了个大仙给我瞧过了,一符水喝下去,要不了多久便好了。」
【阿福】「王八,你也是糊涂啊!」
管事忍不住摇头,气愤的有些脸红。
【阿福】「什么年头信什么,这建国快某十几年了,我们家老爷子都不信这些。论岁数咱还得叫你哥哥呢!正经的事干不成一件,天天想着讨巧,连身子骨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这样,直接找个诊所看看得了!」
【罗安】「可是,可是咱没钱啊。」
管事到嘴边的话顿时噎住了,他无奈的笑了笑,走到墙根上,嫌弃的撇了眼罗安
【阿福】「唉………钱呢,店里给你的日钱都喂给哪个**崽子了。」
【罗安】「这……………」
【阿福】「算了算了,不问了,又不是我家的事,你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先借二十块钱给你,去找个诊所拿点药吃吧。」
是手往桌子上一拍,就在桌上留了两张拾圆大钞,罗安伸手接过去,紧紧的篡在手中,不知道说点什么才能应了景,忽的,他流起眼泪来,眼红的可怕,在皮面刺了两个花球,是锈的盲大。他狠狠的谢过了管事的,除此以外就没其他是自己能做到的。罢了,罢了。
得亏时间算早,离就在潘墩路边的林先生还没关诊所的门,给罗安开了几小包西药,嘱咐点实在的话后便回家去了。算下来,也不过就花了五大子,当然,这件事管事的并不晓得,但这也是好事,至少要还清的债没那么多去,他暗自乐着,才过一个晚上病就已经好了很多,不知是这心解开了,还是药性起了作用。
***
到了廿九,的确好了大半,走路是飞的,说话是有力的,走在大街上,他兜里头揣着剩下的十几块钱,也更加的有底气,终于能挺直点腰板。可这人啊,一旦安逸下来,就难免会有作妖的心思,他开始想着怎么快点把管事那儿欠的亏空补上咯,才是无事一身清,以前事————嗨,甭提了,早就忘了干干净净了,似乎只要忘记,就不存在般。
他走过路边,正享受来之不易的得瑟,仿佛又重新变回了刚刚到康乐府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
饶过三坊七巷,行至了东街口,本来又是要路过的,可他又立刻停住步子。只见面前端着一家狭窄没品的店面,门口空地,一台快磨掉漆色的机器边挤眉四五个「剋驴」(发情的公驴,指混子,剋莫则是男女通用,但剋莫的意思是**),投了块硬币以后,不清楚在鼓捣什么,只听群声「中,中,中!」,一会,就猛的暴出呼喊,冲进了店面说道【老板,老板,换钱!咱打了十五个!】
稀罕,这闹的甚么东西。
他伸头忍不住往里边瞧瞧,隔着毛乎乎的玻璃,能看见那几个混子给老板递了几个玻璃球子,竟换来几毛几毛的散分,那算值钱的东西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满大街的人不都可以当财神爷了不是?
【走去,哥几个晚上趟水晶宫。】
走出来,能明眼看到他们的乐呵,令罗安稍微动了心思。他的道理是,这似乎是个快钱,剋驴都能挣得,他难倒就挣不得了吗?也难怪,他现在需的就是来钱快,又简单的活,不妨进去试试。
推门直进,烟,汗,骂,乱七八糟的臭味立马掀盖,他往上边一抬头,见墙上写着:
【 博彩争幸福
———(黄仕尧)
金盏倒杯陈玉,梦里搅动清风。
曾过兴旺江桥,一赌又是千搏。
过往具已不再,秋醒徐娘老叟。
昏年眼红家空,固执仍恋牌九。】
他这人,姑且还认识幸福两个字,但不清楚,怎么个幸福的法子,固执的要整明白说法,店家还在巡场子,见有人来了,没其余地接客的模样,困呵呵的眯着眼睛开口问
【是打珠子,还是堆金币?】
【罗安】「啥又叫………打珠子?」
摸不着头脑的罗安没搞懂意思,胡乱的在店里瞎摸走了会,见到的全都是些古怪的机器,糊点花绿的卡通图案,似乎就成人。店家打量了几下罗安,马上拦着他【去去去,不做你生意了。】
【罗安】「咋个这样,我有钱!」
【你有钱?】店家的眼睛忽然睁大了点,不过很快又给他压下去,稍微的试探罗安几句【要不玩玩?爷,咱这的机器都是东洋佬进口过来的,可赚嘞。】
【罗安】「诶,这个好,怎么个赚法,那个………打珠子的东西。」
【嘿,我教你哈】他领了罗安坐在个机器跟前,慢慢给他道来【您投一毛硬币进去,打中了,有十五个珠子吐出来,十五个能换五毛钱。不论咋样,我们也不占您便宜,是不是?】
【试试?】
【罗安】「这和赌博,有点像道啊。」
【什么话呀,爷,可别折煞我了,咱这叫博彩,博彩。博个好彩头】
【罗安】「好,就冲你这句话,这声爷,我今个也得博个好彩头!」
【别介,我先给您调下机子,这个刚刚有人用过了,我得检查一下。】
他是个左拍拍,右拍拍,捣鼓了好一阵子,才说勉强能用了。罗安是朝手里啐了几口唾沫,便开始着手做起赚钱的正事来,他紧盯着机器上如媚影般的晃动,心想诺是输了,大不了也就一毛钱的事情,多少赔的零星,如果赢了呢,只是回了增了本,咋个说,头回就能增本了,这钱还不好赚吗?
【罗安】「诶诶诶,中了,中了!」
还在想着的间隙,玻璃里面的珠子就弹对了地方,得说是外国货好呢,博到了彩头,还会自个唱歌给罗安听听,虽然不搭调就是了。他捧着那几颗小巧结实的圆珠子,快乐的就刚摘了柿子的孩童。
【爷,还来吗?】
【罗安】「再来,再来!」
他这次一下子投了两毛的硬币下去,今的运气真不赖!还是赚的!他这下是真的乐呵起来,就赖在这个机器上死磕了。
是有句话,叫做「逢赌必输」,他几局下来也是输过,可终归是输多赢少。真叫人解气,这打了半个钟头的珠子,他就已经赚了原先一天的辛苦钱,他已然是有些不大愿意走了,可打珠子又玩腻了,就盘算玩玩其他的。
【有有有,您要玩啥样的都有,抓烟机,打高炮,青哥儿,水果牌,要啥有啥,您慢慢玩,包赢的!】
好心的店家哟,还专门叫人提前帮罗安去给几个机子「修整」一下,他难得感觉到了别人伺候自己的感觉,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下午,他就是赖在这里不走了,直到傍晚,盯着机子眼睛也累了,他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回去时,他嘴里叼着口粗烟,路过了黄老板的饭店,即使自己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也该去上班找事情做,可他又给自己暗地里找了借口,想着只是「差不多」又不是「完全好」,先再休息几天,当然,他是万万不能混日子的,明儿,继续来这地,得把欠管事的钱一口气给博回来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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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谁知道我写这章是什么样的心情,这几天,每写一段,第二天就如实的发生什么。但是不是我成了罗安,而是身边有人成了罗安,我成了借给别人钱的怨种。写那罗安是个老实人,可他真的老实吗?呸!他也就表面看上去老实,心里头不干净!今天想一出,明天又想一出,是个假老实人!真正的老实人哪里会像他这样不安分,有了赚快钱的法子就不干正事,还说这是为自己,为别人好,你如果好心劝他,他还要道出你的不是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